别想和我撒谎。
所以哽在嗓子眼里的那些违心话也说不出口。
褚寻沉默抿唇,然后缓缓低下了头。
褚毓敏抬着手里的拐杖指着身后一指,“去跪着。”
褚寻扭了扭脖子看向了黑黝黝的祠堂和因风而动的灯笼,喉咙一滚,下意识就想要求饶。
褚氏祠堂绝是他无论多少岁都会惧怕的噩梦。爷爷信佛,所以在家里也修缮了一座小佛堂,更是仿照老宅子里的宗族建造了一间祠堂。
祠堂不大,没有摆老祖宗的牌位,除了挂在墙上的佛祖像和各路菩萨,上头供奉着的就只有父母的两尊牌位。
他只被罚跪过一次,他也不信神鬼,但偏偏一次也足以心生畏惧,因为他觉得自己活的窝囊。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懦弱,当父母的身形在时光的长河中逐渐褪色模糊,他也渐渐失去了对父母二字在他脑海中占据的那点可怜的记忆时,他都不敢真正在他们面前说他是他们的儿子,因为他已经把他们忘了。
他不敢在父母面前剖开自己的内心,更不敢在先人的牌位前反思,因为这会让他对过去十多年的存在产生怀疑,怀疑他是不是都活错了,或者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们还没有投胎转世,如果还能显灵,指不定都要从地底下爬上来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不孝。
他从来没觉得孝顺,却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他一直都对祠堂和佛庵避之不及。
褚毓敏看着褚寻呆愣的模样冷笑一声,“有胆子为了沈奕拼命,却没胆子去祠堂向你父母跪下认错?”
“真不知道我怎么教出来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连你父母都不愿意去看,你是不是还忘了他们是怎么去的?”
褚寻浑身一僵,“我没有。”
“那就去跪着!”褚毓敏一拐杖打在地上,“去你父母牌前跪着!亲口和他们说你是怎么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怎么辜负他们的寄托成了个混混,又是怎么把我那么多年的教导当成耳旁风!”
“你自己去问问他们!问问他们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
全身的力气都仿佛因为这句话而抽离,褚寻看着与黑暗混为一体的牌位,突然就觉得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疼,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深夜浓重的夜色恍如利爪向他袭来,将那些早已经被尘封的记忆再度拽了出来,以挖骨割肉的姿态,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
后悔吗?
褚寻很多次都想要问这个问题,可从来没有勇气问出来,不管是对爷爷还是对这对冰冷的牌位。
你们后悔生下我吗?后悔当年明明有工作却答应我的无理取闹吗?后悔坠河却唯独把我推上车顶吗?又或者,看着我现在这幅模样,会不会觉得丢脸,希望我从没有出现过才好。
“我知道我不肖,也很窝囊无能,甚至都记不清你们长什么样子,还怀疑过以前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真的把自己活成一具行尸走肉。”褚寻愣愣的看着牌位,轻声道:“如果你们有读心术,那么一定知道我在看见沈奕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他轻声说,“我那时这么觉得,现在还是这样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