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皎依被嘉陵问得僵了一下。
    她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分得清吗？
    她也没有答案。
    宁皎依沉默时，嘉陵的问题却愈发地犀利了起来：“你跟他相处的时候，想的是之前那个他，还是现在的他？”
    “现在这个傅定泗的性格……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跟宁皎依朋友这么多年，嘉陵还是了解她的口味的。
    宁皎依喜欢浪漫会撩情商高段位高的男人，之前那个人是这样没错，但现在这个……
    除了一模一样的外表，如今的傅定泗和当年那个人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宁皎依持续性沉默着。起初的时候她思考过这个问题，后来想不通，便不去想了。
    加之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跟傅定泗相处得不错，暂时麻痹了她的感官。
    人产生惰性之后，就懒得再思考了。
    今日嘉陵这么一问，突然戳中了她的死穴。
    不断思考，就是得不出答案。
    她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
    没错，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他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但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他们本质上是独立的两个个体。
    “皎皎，你好好想一想吧。”嘉陵叹了一口气，“他不会再回来了，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现实。在这个前提之下，你想跟现在的这个人在一起，我也会祝福你。”
    宁皎依抱住了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里，没有说话。
    嘉陵知道她在难过，那个消失的人格就是她心中永远的伤口，并且很有可能一生无法痊愈。
    …………
    宁皎依心情不好，后来直接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宁皎依醒来之后掀开了被子。
    她头疼得快要炸了，可能是今天中午吃完饭发汗出来感染了风寒。
    宁皎依习惯性地拉开了抽屉想要找止疼药，结果却摸到了一盒杜蕾斯。
    看到这个东西之后，宁皎依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定睛一看，杜蕾斯是开封过的。
    这意味着什么？
    嘉陵交男朋友了？
    按理说，她们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嘉陵如果交男朋友，不可能不告诉她。
    宁皎依拿着那盒杜蕾斯思考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嘉陵原本是想喊宁皎依起床吃饭的，没想到，一推门，竟然看到了她捏着杜蕾斯的场景。
    嘉陵顿时有些尴尬。
    “嘉陵，你交男朋友了？”宁皎依问得很直接。
    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加上跟嘉陵比较熟了，很多问题她都不会拐弯抹角。
    嘉陵的表情木了一下，她摇摇头，硬着头皮说：“没有，是个意外。”
    成年人口中的“意外”指的是什么，宁皎依再清楚不过。
    但，按她对嘉陵的了解，这个不是她的风格。
    “嘉陵。”宁皎依突然很严肃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嘉陵被宁皎依喊得心都悬了起来：“……嗯，你说。”
    宁皎依：“我们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扛着。”
    “真的没什么。”嘉陵朝宁皎依笑着，这会儿已经平静了一些：“确实是个意外，从纽約回来的时候我喝多了，然后就带人回来了……”
    “就只有那一次而已，他也不是名城人，之前来出差的，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嘉陵故作冷静地说，“再说了，我也舒服了，不吃亏。”
    宁皎依被嘉陵这句话逗笑了，“看来我该让我哥给你介绍个男人了，忘记你也有需求了。”
    嘉陵：“……”
    她们两个人太熟了，平时开起这种玩笑来都是没有下限的。
    宁皎依一开玩笑，嘉陵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宁皎依这也不会追着她问这个问题了。
    “我弄了点儿吃的，你吃完饭再走吧。”嘉陵说。
    “我有点儿头疼，吃不下了。”宁皎依说，“我先回去吧，傅定泗估计在家等了我一天。”
    宁皎依试着想了一下傅定泗坐在客厅等她回家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别说，还真的有等着主人回家的金毛犬那个感觉。
    “要不要先吃止疼药？”嘉陵问宁皎依。
    宁皎依“嗯”了一声，“先来一片吧，今天中午吹了点儿风就这样了，真麻烦。”
    “你身子不好，就要多注意啊，现在天冷了，很容易生病。”嘉陵拿了药递给了宁皎依，语重心长地嘱咐着她，“你得学会照顾自己。”
    “ok，懂了。”宁皎依这次倒是很听话，“这回是意外，以后肯定注意。”
    **
    酒吧。
    秦峰和周靖康两个人看着坐在对面灌酒的傅定泗，面面相觑。
    半个小时前，傅定泗突然打电话把他们两个人叫出来，说要喝酒。
    傅定泗车祸之后酒量就不怎么样，而且也很少主动喝酒，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喝。
    他主动要求出来喝酒，已经够反常了。
    更反常的是，坐下来之后，他一句话都不肯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谁都拦不住。
    秦峰和周靖康看到他这不要命的喝法，实在是被吓到了。
    傅定泗平时很理智的，从来没有为什么事儿这么失控过。
    唯一能让他失控的，也就只有——
    秦峰和周靖康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宁皎依。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们两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宁皎依这个名字，就是傅定泗命定的劫难。
    之前逃不过，现在照样逃不过。
    “定泗，别喝了，出什么事儿了，你跟我们说说。”
    周靖康见傅定泗又要倒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动手抢走了他手里的酒杯。
    被周靖康打断以后，傅定泗这才抬起头来看过去。
    他拽了拽领带，然后盯着周靖康问：“我比不过盛驰耀？”
    周靖康：“……”
    这他妈都什么问题，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跟盛驰耀一较高下了？
    秦峰怔了一下，马上听明白了傅定泗的意思。
    他这是跟宁皎依吵架了？
    而且是因为盛驰耀？
    难不成宁皎依现在还跟盛驰耀牵扯不清吗？
    她到底是想怎么样？
    秦峰默了十几秒钟，随后问傅定泗：“宁皎依去找盛驰耀了？”
    傅定泗沉默着不说话，但这样子基本上等于默认了。
    周靖康有些怒了：“她到底是想怎么样？千方百计拆散了你和宁晚晚，现在又不规矩去找盛驰耀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傅定泗没说话。
    周靖康和秦峰对视了一眼，两人交换过眼神之后，周靖康又说：“定泗，你真该趁早认清楚宁皎依的真实面目。她死皮赖脸要嫁给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你，她就是爱跟宁晚晚抢东西。只要是宁晚晚的，不管好赖她都得抢。”
    “就像谨诺一样，之前也没见她多惦记着这家公司，后来她爹想把公司给宁晚晚的时候，宁皎依马上就去找宁老爷子了。只要是宁晚晚看上的，她都有兴趣。”
    周靖康说这话时满脸不屑，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对宁皎依的蔑视。
    这也不怪周靖康，主要是宁皎依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傅定泗这会儿喝得有点飘了，但是周靖康的话却清楚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啊，好像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人相处得太好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最初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宁皎依强迫他结婚，最初就是因为他是宁晚晚的未婚夫。
    凡是与宁晚晚有关的，她都要抢走。
    这话，也不是周靖康说出来挑拨离间的。
    宁皎依自己也亲口说过类似的话，他怎么就忘了呢……
    “定泗，及时止损。”
    秦峰见傅定泗表情有些痛苦，又想起了宁皎依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背叛。
    傅定泗的人生已经被她毁过一次了，作为朋友，他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傅定泗被她毁第二次。
    于是，秦峰开始劝傅定泗和宁皎依离婚。
    “她如果对你真心，你们两个人大可以发展。但她存了什么心思，你比我聪明，应该看得懂。若是真心待你，不会随随便便瞒着你去跟另外一个男人见面。”
    “何况，她和盛驰耀的关系本来就不简单，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秦峰顿了一下，“宁老爷子之前已经把盛驰耀当成外孙女婿了，你们没结婚之前，宁老爷子在外面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这话，正好戳中了傅定泗的痛处。
    宁元寿对盛驰耀态度有多好，傅定泗是亲眼见识过的。
    跟盛驰耀说话的时候，宁元寿永远都笑得一脸和善，比对他这个正牌外孙女婿要的态度要好得多。
    而且，宁皎依和盛驰耀还是从小就认识的。
    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还有当年宁皎依失去过的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盛驰耀的。
    这么一想，傅定泗更是觉得自己处处都拼不过盛驰耀。
    他有些懊恼，只想继续灌酒。
    “杯子给我。”傅定泗朝周靖康伸出了手。
    周靖康不同意：“不行，你不能再喝了。”
    周靖康不肯给杯子，傅定泗也没有纠缠着继续要。
    这次，他直接对瓶吹了。
    傅定泗顺手抄起了酒瓶，仰头开始灌酒。
    周靖康秦峰：“……”
    宁皎依这个该死的，真是红颜祸水。
    难道，傅定泗就逃不过这个命定的劫数了吗？
    **
    宁皎依吃完药回到博览居的时候，家里竟然没人。
    她原本以为傅定泗会乖乖在家等着的，所以才会不吃饭就赶回来。
    谁知道，一回家，家里头竟然空荡荡的。
    宁皎依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傅定泗的身影。
    打开鞋柜一看，男士拖鞋在鞋柜里放着。
    傅定泗果然出门儿了。
    他出门儿之前竟然都没有跟她说一声……？
    这让宁皎依有些不舒服。
    这段时间傅定泗跟她汇报行程还汇报得挺勤快的，宁皎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结果今天，傅定泗一声不吭地走了。
    习惯果然可怕，她竟然有些生气了。
    走就走吧，竟然连一个电话通知都没有？
    宁皎依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傅定泗的号码。
    **
    傅定泗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昏过去了。
    周靖康和秦峰正商量着怎么处理傅定泗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了。
    周靖康拿起了手机，看到上面宁皎依的名字之后，看向了秦峰。
    “宁皎依的电话。”秦峰的目光沉了沉，“你接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靖康正好一肚子的气无处可撒，光是想想傅定泗刚才那个样子，他就巴不得把宁皎依好好骂一通。
    周靖康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宁皎依问：“你在哪里？出门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回应宁皎依的，是一声冷笑。
    宁皎依当即就听出了这声音不是傅定泗，但隐约还有些熟悉。
    “定泗喝多了，在八零三。”
    周靖康那一边一开口，宁皎依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她知道现在的傅定泗酒量不好，听周靖康说他喝多了，宁皎依的脸立马沉了下来，语气也跟着严肃了不少。
    “谁让你带他喝酒的？你不知道他现在什么酒量？”
    “呵，这问题应该我问你才是。如果不是你背着他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他至于出来喝闷酒？”周靖康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宁皎依没心思跟周靖康在电话里吵架，她直接丢下一句“我过去”，就挂了电话。
    周靖康这边还想阴阳怪气几句的时候，听筒里已经是一阵忙音了。
    周靖康骂了一句脏话，而后收起了手机。
    秦峰见这么快就结束了，便问他：“说了什么？”
    周靖康回答：“她说她过来，其余的没来得及说，已经挂了。”
    说完，周靖康又看了一眼已经醉倒的傅定泗：“要等她过来吗？”
    秦峰想了想，说：“等吧。”
    ………
    博览居在市中心的位置，距离三零八不是很远。
    宁皎依打完电话之后直接抄起车钥匙走出了家门。
    走进电梯之后，她抬起手揉了几下眉心。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刚明明吃了药，但头疼好像没有好转的趋势。
    傅定泗可真会给人找麻烦，非得挑在这个时候喝个烂醉。
    好在车程不是很远，这会儿这条路也不怎么堵车。
    宁皎依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八零三。
    停好车以后，宁皎依便走进去，到固定的包厢找傅定泗。
    宁皎依刚刚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儿。
    饶是她这种千杯不醉的人闻到这个味道都有些承受不住。
    傅定泗是疯了吗，突然喝这么多酒？
    宁皎依定睛一看，就看到了醉倒过去的傅定泗。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躺在沙发上，跟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宁皎依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她关上门走到了沙发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靖康和秦峰。
    宁皎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嘴唇微微掀动，质问道：“谁让你们带他出来喝酒的？”
    周靖康和秦峰怎么会被宁皎依吓到？
    听到她这么问，两人均发出了不屑的笑。
    最后是周靖康先沉不住气：“呵，今天是定泗主动打电话喊我俩出来喝酒的，你也惊讶是吧？惊讶之前你也先想想自己背着他做了什么好事儿。”
    宁皎依：“……”
    傅定泗主动喊他们出来喝酒的？
    这事儿宁皎依还真不怎么信。
    但，看周靖康这义愤填膺的表情，也不像是骗人。
    所以……傅定泗是心情不好？
    可是，早上她走的时候，傅定泗还好好的，怎么一天不见就心情不好了？
    宁皎依有些想不通。
    宁皎依正想着的时候，秦峰也开口了：“你们两个人本来就是错误，及时止损吧。”
    宁皎依“呵”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听你的？他本来就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你确定你爱的是他？你要是真的爱他，当年也不会背着他跟盛驰耀开房了！”周靖康被宁皎依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了，直接吼出了这句话。
    反正现在傅定泗也醉得不省人事了，他也不需要为了照顾傅定泗的情绪而憋着当年的事儿。
    听到“跟盛驰耀开房”几个字，宁皎依嗖一下将视线转向了周靖康。
    她目光锐利，眼底带着探究的光芒。
    周靖康冷嗤了一声，“怎么，被人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呗？”
    宁皎依：“谁告诉你我跟盛驰耀开房的？你他妈有证据吗就乱扯？”
    “照片和视频都发定泗手机上了，你还跟我扯没证据？”周靖康陡然提高了声音。
    他真是不知道宁皎依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
    明明是她做过的事情，现在搞得跟别人冤枉了她一样。
    当年那些照片和视频，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过的。
    傅定泗因为那事儿受了刺激，险些一蹶不振。
    那会儿他已经难过成那样子了，但还是不忍心跟她吵架分手，而是去别的城市出差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周靖康看来，不管是傅定泗还是傅家，他们对宁皎依已经是仁至义尽。
    “什么照片和视频？你们看过？”宁皎依的表情比之前更严肃了，“你拿出来给我看。”
    “早就没了，当年他消失之后，所有的东西都销毁了，你以为傅家会留着这些东西让他看见？”
    周靖康说：“你要是直接承认了，我说不定还会敬你敢作敢当，做了还不认，真够孬的。”
    宁皎依没说话，她在判断周靖康这番话的真假。
    照片和视频……真有？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按理说盛驰耀是不可能骗她的，可是周靖康这激动愤怒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宁皎依本来就头疼，再一想这些事儿，大脑更是嗡嗡作响，都快炸掉了。
    “如果你还念着一点儿旧情，就放过他吧。”秦峰倒是比周靖康理智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醉倒过去的傅定泗，而后又将视线转向了宁皎依：“你找上他，无非是想跟宁晚晚斗。他是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你们姐妹之间斗争的战利品。当年你害他害得还不够惨吗？”
    秦峰字字珠玑：“因为你，他已经彻底消失了，如果你稍微有点儿良心，就该跟他离婚。”
    秦峰比周靖康会直击要害，轻巧一句话便给宁皎依定了罪。
    宁皎依听完秦峰的话以后捏紧了拳头，脸色格外地难看。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掉了。
    这两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真假难辨，她根本分不清楚谁真谁假。
    宁皎依看着秦峰，问他：“视频和照片谁给的？宁晚晚？”
    秦峰默了一下，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是谁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那么做了，照片能造假，监控视频造不了假。当初你和盛驰耀在四季酒店开房的，别告诉我你真的不记得。”
    宁皎依：“……”
    秦峰能清楚地说出地点，说明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有力的证据。
    可是，这证据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有跟盛驰耀开过房，盛驰耀那边也否认了这件事情的存在。
    “怎么，现在没办法狡辩了吧？”周靖康冷笑了一声，“你要是敢作敢当，我说不定还对你有几分佩服，做了事情不敢认，真有你的。”
    “我没做。”宁皎依的声音毫无起伏，她不打算继续跟周靖康进行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
    宁皎依再度看向了秦峰，“这事儿我会找出来证据，做过的事情我认，没做过的事情也别想扣到我身上。”
    “……随便你吧。”秦峰觉得宁皎依没救了。
    做过的事情不承认，真是没什么意思。
    秦峰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的语气，宁皎依现在手里没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索性就不说了。
    “人我带走了。”宁皎依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傅定泗。
    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有什么事儿需要出来把自己喝成这样子吗？
    真有问题直接打电话问她不就行了？
    忸怩到这种程度，跟个幼儿园的孩子似的。
    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