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一走,客厅里就安静下来。
温颜的难过也在惊吓之后慢慢平静,从头到尾那些事她都想起来了。
心里大约有些后悔,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温爸爸肯定要担心死了。
孟骁绕到沙发前,开了电视,酒店里的电视,他从来没打开过。
里头正放着当年流行的港台言情剧,温颜没看过,但听班上同学提起过。
“饿不饿?”
男人放下遥控器,也没有要看电视的意思。大约只是缓解尴尬,他不尴尬,可那姑娘手指都要绞在一起了。
“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往厨房走,温颜却摇头,“我不饿。”她知道他是要给她留空间,但是她不用。
她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目光,眸子里还是忐忑又担忧。可心里那些话却坚定起来,“我不吃东西,也不看电视,孟骁,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
她不想回去,明知道温爸爸在找她,可是从来没有一刻像今晚这样想要逃离。
从她跑出那座院子,扑到他怀里那瞬间,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从来没有任性过,仿佛已经成了习惯,懂事乖巧,她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做别人家的孩子就要承受所有人的期待。其他孩子可以犯的错误,她都不能。
不是因为周老师那些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能原谅。
但在他这里,她没有那么多顾忌。反正他也不是好人,反正,她也没想让他觉得好。
公寓式的酒店,卧室也只有一间,孟骁抱着被子去睡客厅。前脚才出门,后脚就听到卧室里头,小姑娘轻手轻脚反锁了房门。
他笑一笑,放下被子进了书房。
上回周兴那事儿,温岭荣找过他,他记得自己手机上留了个号码。
到底还是打了过去。
温爸爸那边,这会儿已经急的不行。找不到人,电话打不通,也没法报警。
林薇薇也没睡,颜颜拍封面的事,她都知道。颜颜是想替家里分忧,想治温奶奶的病。
周老师心里还有气,她辛辛苦苦培养温颜十六年,指望着她能有出息。她这辈子心里早发过毒誓,绝对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
她自己从小怎么长大的,就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体会一遍。
可是她没想到,温颜竟然这么不争气。
她靠在桌上,撑着额头默默流泪。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家里再缺钱,他们也没想过节俭她的开支。
她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林奶奶也早听到了动静,过来劝慰周老师,周老师心里难过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要是能重来一次,她怎么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温爸爸已经快找到他们学校那边去,这会儿这边的车辆已经不多了,温爸爸骑着自行车。
骑着骑着眼睛就红了,在家的时候,他不能让人看到,可现在是在外头。
母亲的病还没痊愈,学校发生那样的事,女儿也丢了,亲戚朋友那里里里外外还有一大笔债……
这段时间所有的糟心事儿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
他没处发泄,也不能对人说,这个平日里钢铁一样撑起家的汉子停下车,忽然就在路边哭成了泪人儿。
直到电话响起来,他才抹了把眼泪,往垃圾桶里吐了口痰。
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他接起来,语气再正常不过。
“你好,请问……”
“温颜在我这里。”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他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立马提高了警惕,“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乱来,颜颜要是有……”
“你就弄死我。”对面男人打断他,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要是有任何闪失,你弄死我,我绝不还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半晌,温爸爸才压下了情绪。
“她现在暂时不想回家,但又怕你们会担心。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一声。”
“她怎么会在你那儿,你让颜颜接电话!”
“她睡着了……”
“孟骁我告诉你,你他妈别碰她!”温爸爸的额角,已经有隐约的青筋。
对面却冷笑一声:“我要是想碰她,就不会给你打电话。况且,这种时候,你以为你拦得住!”
温爸爸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孟骁!”
“你放心,你宝贝的人,我比你更宝贝……”
温爸爸怔住,又听男人继续道:“你们家的事我不没兴趣也不想打听,但我想知道,今晚到底是什么原因?”
温爸爸从男人的话里,似乎听出什么端倪。自从上回孟骁送颜颜回来以后,他就对他有所警惕。
但那会儿,他不过以为,他是因为场子被查封的事要报复
好歹最后颜颜是没事儿。他也查过那天晚上的事,的确跟他没关系。
但温爸爸没想到,他竟还存着另外的心思。
他心里那根弦忽然就绷紧了,他不知道颜颜为什么会在孟骁那里,可是她才多大。
那个男人,可比她大了快十岁。
不知怎么他就想到在办公室的时候,曹老师跟他提到过的那个男人。
说是照片里,颜颜跟那个男人走的很近。
他有些突兀地开了口:“你就是照片里那个男人?颜颜拍杂志的事,你知不知道?”
那边沉默了两秒,声音清晰又沉稳,“知道。”
挂了电话,孟骁才晓得,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她奶奶的病原来严重到那种程度,她去拍封面原来是因为要赚钱,还有她说的补课,选择是她去给别人补……
可这些事,她没对任何人提起,全都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扛着。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姑娘竟然这样坚强。
所以今晚,她到底有多难过多伤心。
他该庆幸,幸好他遇上了,幸好他恰巧就在。
他从书房出来,放轻了脚步走到卧室门口。知道她反锁了门,他也没打算进去。
可还是想看看她,想亲亲她的额头,跟她说一声晚安。
温颜关了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黑夜里醒来。记不清自己能到什么了,可心里那种难过却是真实的,眼角也还挂着泪珠。
她掀开被角,轻轻地坐起来,男人那双拖鞋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她的脚很美,小巧又精致,在夜里几乎泛出银白色的光。
穿上拖鞋,轻手轻脚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