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那就好。”
“是啊。我听我婶婶说过,柳阿姨这一生很坎坷。她原本可以成为很出色的舞蹈演员,后来家庭拖累太大,不得不放弃了舞蹈这项事业。”
虽然故事开局一张纸,故事全靠编,但周翼真诚的表情很有说服力。赵佩茹完全相信了。
“对啊,心艺姐这一生真的挺坎坷的……”赵佩茹唏嘘着,“第一任老公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和第二任老公的婚姻也不长久,又留下一个女儿,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真的没办法继续下去。我们这些搞舞蹈的,真的需要家里人的支持。”
“她有两个女儿?”周翼吃惊道,“难道不是一个女儿?”
“她有两个女儿的。”赵佩茹反驳。
“她只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就是中视的节目主持人程茵。他们家都很有艺术细胞。”
赵佩茹眼睛都瞪圆了:“呀,中视那个很有名的主持人程茵,果然是她啊。”
“赵老师,难道你不知道程茵是她的女儿?”周翼说。
“我说了吗,她当年辞职后,我们再也没联系上了。这都过了十几年了,就算名字一样,长得也像,谁能肯定电视上那个节目主播就是心艺姐的女儿呢?程茵在电视上也没说过自己身世,是不是?”
周翼连连点头,一脸被说服的样子:“不过我真不知道程主播还有姐妹,柳阿姨完全没有对我叔叔婶婶提起。”
“我想她不提大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她大女儿已经去世了。”
“啊?”周翼露出了可以得到奥斯卡影帝的的惊愕表情,“去世了?”
“是啊,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她当时辞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怎么去世的?因病去世的?”
在歌舞团这种漂亮女生极多的地方,各种流言最容易发酵扩散。赵佩茹显然知道当年的不少内情,满脸遗憾地对两人解释了一下原因:十四年前,柳心艺的大女儿程若不幸坠入湖中,被湖水溺死了。
“溺死?”周翼和蒋园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恰好到处的痛心疾首,“太惨了,太惨了。当时她年龄还不大吧。”
“十五六岁的样子。”
“您见过她吗?”
“当然见过,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同事啊。和她们的妈妈一样,长得很漂亮。”
“如果她不因为这样的意外去世该有多好啊,”周翼说,“大概也会和妹妹一样取得很高的成就,也许也会成为一名主播吧。”
赵佩茹摇了摇头,一脸欲言又止。
“赵老师,怎么了?”
“心艺姐的大女儿啊……”赵佩茹的表情十分复杂,大概就像每一个这个年龄的妇女听说了一件遗憾事的表情,摆明了想要八卦却又因为某些道德问题欲言又止。面对这种情况,只要稍稍鼓励,她们就能撇开疑似存在的道德问题往下说。
周翼于是用试探性的语调委婉询问:“赵老师,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程若这个孩子……哦,心艺姐大女儿的名字是程若,”赵佩茹的本性就不是什么能保守秘密的人,加上人已经去世多年,再说点八卦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她的性格有点怪,我觉得……这孩子可能精神不太健全。”
“精神不健全”绝对不是一个好评价,周翼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循循善诱:“比如说?”
今天的“偶遇”唤起了赵佩茹的深沉思绪,她一边回忆一遍说:“我记得有一次,心艺姐的腿摔伤了,没办法登台表演,就是因为程若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摔伤的。”
“还有这种事情!”周翼一脸愕然,“那时候她多大?”
“十二三岁吧。据心艺姐说,是因为她是不希望妈妈离开她出去演出,”赵佩茹摇头说,“这件事如果还可以说不小心的话,这孩子后来完全是个问题少女。”
“是吗?”
“就我知道就有好几次,跟其他人打架,结交一些不好的朋友……总之三天两头的就请家长。心艺姐也没办法,管不住,”在两人期待的目光鼓励下,赵佩茹深沉地说,“后来更可怕了,程若还参与了一系列抢劫案,伤了人,还进了少管所!”
“少管所?!”
“我亲眼见到警察到我们团里找心艺姐,把她带走配合调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女儿犯了抢劫罪,判了刑。”
赵佩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发光,看得出来这才是让赵佩茹对程若印象如此深刻的原因。
蒋园和周翼再一次对视一眼。这个消息可能是他们今天获取信息中最关键的一条。
“少管所?程若当时超过14岁了?”
赵佩茹点头:“对,刚刚满14岁,就卡在那个点上,否则也不会被关进少管所。”
“她在少管所关了多久?”
“一年半左右。”
“您确定吗?”
“不会错,因为她才从少管所出来一两个月,就溺水出事了。”
“她到底是怎么溺水的,细节您知道吗?”
“具体的不太清楚,当时听说是姐妹俩一起去湖边玩,妹妹掉进湖里,姐姐下水去救妹妹,结果妹妹救上来了,姐姐却去世了……”赵佩茹叹息着,“要说程若这个孩子平时问题虽然不小,但最后能救出妹妹,也很难得了。”
周翼于是感慨:“难怪柳阿姨说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大概是因为大女儿去世,太伤心了吧。”
热切地一番交谈之后,两人又让话题回归正轨——装模作样的打听了一下乔盛的创作风格和作品后,两人道谢离开。
走出歌舞团大门的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装嫩”表情一扫而光,恢复了日常的干练本色。
“今天真没太费功夫就弄到这么多信息,真是要感谢你的精彩演出。”两人在道旁的树下躲避烈日,蒋园赞许地看着周翼,“你的演技还真是不错。故事编的很圆,加拿大、邻居什么的,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绽。”
周翼可不打算居功:“因为我叔叔婶婶确实在加拿大生活,要取信于人的编故事就是要来源于生活的,否则很快就会被揭穿。”
蒋园微笑:“很有经验吗周总助,看来经常说谎话?”
周翼淡定道:“不敢当。能取得进展就好。”
他做了几年的总裁助理,说一句日理万机不算夸张——相比起来他现在跟着李泽文查这个旧案简直是在度假——这些年他常常要看送到案前的各种信息报告,但他很少有时间去想这些报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波折才得到的,此时亲身体验了一下,深觉这份工作还蛮考验人的。
“这件事的难度本来也不会很高,”蒋园说,“柳心艺当年是歌舞团的台柱,长相还如此出众。只要找到和她同期工作过的人聊一聊,肯定能从交谈中获知许多的八卦。”
周翼扶额:“唯一的问题是,这些瞎话你完全可以自己编,为什么要让我来编?好几次我都差点圆不上了。鄙人演戏的功力肯定不如你的。”
“不用太谦虚,你的演技虽然可能拿奥斯卡有点够呛,但是拿其他的奖还是可以的,”蒋园戳开手机叫出租车,“如果带我们看老资料的人是个中年大叔,我就自己去编了……但既然是位中年阿姨,你出马的效果显然最好。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真理。你知道你这个形象多讨人喜欢吗?年轻、英俊,充满活力,你和赵佩茹聊聊天,她起码能多说50%的话,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八卦都一股脑倒腾给你。如果是我和她聊天,她怎么可能如此热情。”
周翼瞧她,有些无言。赵佩茹对他比对蒋园热情多了,这一点他当然也能看出来,所以刚刚十分配合地编故事,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很新鲜。在他平时的工作圈子都是绝对的能力至上、公事公办,要做成一件事靠的是翔实的方案和卓越的管理能力,基本不会有靠着脸来刷好感度的行为。
两人在树下交谈着,周翼的手机传出了短信声,他看了眼内容,道:“拿到了程致远海事卫星电话号。所以,接下来和程茵父亲的联系,就请你打电话吧。”
第84章
“好吧。”蒋园瞪他一眼,深觉得六月雪还得快,“程致远的其他信息呢?
“不太多,只有基本的信息。程致远住在宁海,妻子姓吴,有一对正在上高中的双胞胎儿子。他的家庭和大部分海员家庭类似,妻子是全职主妇,在家照顾老人孩子。”
“听上去是挺和谐的一家。也许离婚对他来说是好事。”蒋园说。
周翼大致赞同这个说法。因为一方长期出海,海员家庭不稳定的很多。但到了程致远的这个年龄,家庭多半很和谐——因为不稳定的家庭早就散伙了,能维持二十年以上的家庭都找到了自己的相处之道。
交谈着,蒋园叫的出租车已经到了,上车后,她快速报了地址。
“长安路的移动营业厅。”
海事卫星电话这种小需求的东西不会每个地方都有,在此之前,蒋园就已经在网上查到了南都市有哪些地方可以买到海事卫星的电话卡。不算多,但有那么几家,毕竟海事卫星电话通话费极贵,按照美元计价,但只要有需求,那就有市场。
在营业厅里,蒋园买到了海事卫星电话的电话卡和充值卡。为了更好的通话效果,她和周翼返回宾馆,在安静的室内凝神静气,拨通了和程致远的卫星电话。
应该说,蒋园自工作以来,做过的各种调查数以千计,这其中需要动用卫星电话的概率很低——因此,目前的体验对她来说也是很新鲜的。
电话发出“嘟——嘟——”的声音,蒋园并不着急。她确信自己能打通电话,一个在海上工作了几十年的老船长不会不知道海事卫星电话的重要性,不可能不接电话。
果然,下一秒钟,电话接通了,一个低沉平稳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
“哪位?”
因为强烈的电流声,让这通电话充满了几十年前的风采,堪比战争电影里的战场通话一般。原来海事卫星电话的通话效果如此堪忧,看来天上的卫星数量不够——这个诡异的念头在蒋园心中一闪而过,她娴熟地询问:“是程致远船长吗?”
“是我。”
“程船长,你好。”
卫星电话都是双向收费的,不论是蒋园还是船长本人都不会交不起这个钱,但她还是很专业地用最快的语速最清晰的逻辑,将打电话的原因说了一遍。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要做程茵的背景调查才打这个电话,她做这种事已经太多,成套的借口张口就来。尤为方便的是海事卫星电话没有视频功能,只有语音功能,这就可以让她不用去判断对方的表情没,只要语气足够真诚就好。
蒋园在电话这头宣称自己是电视台的编导,最近他们要做一款轻松的纪录片,介绍下电视台最出名的几个主播的日常生活,程茵就是其中之一。为了让节目效果看来更好,他们这群电视台的编导决定给同事程茵一个惊喜,因此想方设法联系到她的父亲,希望他谈几句自己的女儿,在节目的最后制造一些惊喜的效果,当然能煽情就更好了。
蒋园精心编造的这个小故事,细节也有,内容也有,十分详实,且非常合理,当然经得起考验和挑战。她相信,只要对方对程茵有点父女感情,就不可能拒绝这个合理的要求。
可电话那头的程致远沉默了几秒钟后才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她的父亲?”
蒋园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准确地回答:“她告诉我们的。”
程致远似乎为这个答案而吃惊,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我和她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你们找我是找错人了。”
“我知道您和程茵的母亲离婚了。既然如此,您更可以参加我们的节目——让你们父女有一个交流的机会。”
程致远果断地回答:“抱歉,我不会参加。”
蒋园想做最后的努力:“我们不会给您添很多麻烦,您也不用上电视的。语音也可以,就是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录一段语音表达祝福,可以吗?”
显然,蒋园的温言劝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程致远的回答比刚刚更果决,几乎毫无转圜的余地:“不行。”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蒋园用一种遗憾的语气道,“本来我们还联系到了程茵的妈妈,想让你们一家三口在节目上团聚。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程茵的妈妈现在怎么样?”程致远忽然问。
看来这夫妻俩也很多年没有联系了——真是有意思的一家人,互相都不往来——蒋园道:“她妈妈现在在加拿大,她和一个华人结了婚,就移民了。”
程致远道:“既然她母亲都拒绝了,我更没有答应的可能。”
“程船长,你知道吗?我在做编导之前也做了许多年的记者,什么奇奇怪怪的家庭都见过,但是像程茵主播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我还真是没见过。”
程致远没有被蒋园这种隐含讽刺的话气到,他极冷静的说:“她没有我的帮助和支持,也获得了现在的成功,那我的祝福对她来说也没有必要。”
非常理性的一句话,不愧是一个当船长的人说出来的。
海上是非常讲究尊卑的地方,船长在船上的权威的独一无二的——至少远洋船只一定是这样。如果说普通的企业还能发挥一些民主意识,但这种事情很难发生在船上。因为复杂的历史原因的积累,船长在船上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船长对整条船负责,他的要求,下面的人必须要执行。蒋园一点都不想挑战一个当了二十年船长的人的权威。
“……”蒋园无言以对,“我明白了,程船长,谢谢你,我们不再打扰你了。”
挂上电话,蒋园对周翼摊了摊手:“生硬的语气,公事公办的言辞都说明了程致远对这个女儿一点好感都没有。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说,这是亲生的吗?”
“不好直接断定,”周翼说:“并不是每位父母都会无条件爱自己的孩子,有些人总是不爱自己的某个子女,这不算特别罕见的事情。”
“你这句话用在普通人身上,大概能说得过去。但对一个和大海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人来说,我不相信他的心胸会那么狭窄。”
“一个人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这种小学生都写烂了的句子,可不仅仅是一个句子而已。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他们看惯了茫茫大海和天空,知道天有多大世界有多大,对人对事的态度肯定和普通人是有区别。总之蒋园绝对不相信他会和普通的人渣男一样,因为重男轻女等糟粕思想忽视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