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才头疼了,明明很多人就是买不到,但有些人,好像肚子里面长了蛔虫一样,就是知道百货商店什么时候上了新货,每次上货了,第二天我总是能看到一些老面孔,你说气人不气人。”于欣还是很有正义感跟正能量的人,她愁的点,跟别人愁的点不一样,她是眼睁睁看见有些人拿着国家福利赚钱,替其他人不值得而已。
“那你今天告诉我了,我算不算走后门啊?”何小丽开她的玩笑。
“你?”于欣白了她一眼:“你这样的祸害一年能回来几回,能去排几次队啊。”
“那好吧,拖你的福了,明天几点?”
“我看看,明天八点半我来你家叫你吧,我们商店九点钟开门,我们八点四十五得到。”
“好。”何小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挺晚了,这边的人一向没有夜生活一说,九点半就要上床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谢谢你了哈,回头请你吃饭。”
“你还跟我客气,我工资高,回头我请你吧。”自小于欣就是神经大条的人,她请客次数不在少数,丝毫不介意这些:“明天买完东西你跟你对象等我,我请你们去饭店吃一顿。”
要付欧被小姑娘请,估计他也不愿意吧,这姑娘说话怎么不过脑子呢。
不过还是由心感谢了一番于欣,于欣听到谢,自然又翻了几个白眼儿给何小丽。
看见付欧还在等着呢,就跟她匆匆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回去了。
何小丽要付欧帮忙去排队,因为想着两个人一起排队,可以多买一些布料,她想给何家几个小子和付欧做一身新衣裳。
农村要想买到布,比城里实在是难太多太多了,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的。
付欧没有反对,他反正也不上班,时间任由何小丽打发,所以他是无所谓了,排队就排队嘛。
回去跟沈悦说了一下,明天要起早点去百货公司排队买布呢。
沈悦挺高兴:“于欣这丫头不错,她嘴巴严,我也没好意思去打听,听科室说很多人跟于欣打听卖布的事情,她都不会跟人说,能跟你说啊,也是看着你这人靠谱,除了我,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讲。”
何小丽好奇:“为啥?”
“总归不是好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听说最近在抓投机倒把,就是因为有一批老太太,把成衣的布买来了以后高价贩卖出去,造成的影响不好,所以明天我有空,也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要是一家人都去排队,被人知道了会给于欣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沈悦这个人很有头脑,不会脑子一热就做那种贪便宜的事情。
“那我去没事吧,我是回城探亲的知青,就说刚刚回城,也是好奇才去排队的。”
“你应该没事,毕竟你也是第一次买,但我们记得,别贪国家的便宜,这布本来就是福利性质的东西,如果靠着关系倒来贩卖,就不对了,知道了吗?”到这个时候,何小丽才知道沈悦不去排队的真正用意,她是在教孩子做人。
何小丽需要这个布,而且她买来是用作自己用的,所以她买回去是正当的用途,而自己,如果利用这种知道的小道消息去排队,就属于贪便宜,从小她就教育何小丽,该是自己的,就正当获得,这样没错,但不是自己的,绝对不能恣意索取。
看见妈妈这样通情达理,何小丽觉得很欣慰。
第二天起来个大早,等到于欣来叫她,去到百货商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排了很多老头老太。
这些人似乎是有备而来,甚至带着小板凳和水来门口,早就排好了乌泱泱的队伍。
于欣对此见怪不怪了,小白眼儿一翻:“你看吧,今天有好戏看了,你就等着瞧。”
何小丽好奇:“不会出啥事吧。”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害怕。
“放心,出事我兜着。”于欣一如既往的神经大条:“要是有人问,你就说看见排队的人多,过来凑热闹来的,你什么时候回城的?”
“昨天到的啊。”
“就是,没人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就为了抢两米布吧,所以我给你兜着,没事。”
说完她就进去了。
前面的队伍排到很长,很快,后面还来了几个老头老太,这些老头老太们,大部分是成群结队的来的,而且很有规律,大部分都是一家人,比如说两口子,或者,姐妹带着老头一起来,而且基本是有备而来,带着毛巾,小板凳,水壶,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队伍里面依稀的夹杂这几个年轻人,但不多,这些老年人看见年轻人,还多半会指指点点。
何小丽数了数,自己前面有三十几个人,轮到她估计要很晚了,觉得站着特别的累。
刚往后靠了靠,身后有个很结实的肩膀拦住了她。
“累不累?”日子过的这样艰难,付欧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不过每个人都是这样子,都从艰难中走来,他跟何小丽算是比较幸运的那种了。
“不累!”何小丽挺直了身板,我不需要凳子,站一站没事的。
因为是周日,百货商店还是要开门,因此外面还有一些年轻人在排队。
到了九点钟,一窝蜂似的人群就往里面钻。
何小丽倒是为了生存,买布不方便哪有什么办法,但这些老头老太,到底是吃了什么长大的啊,怎么这么有力气!
能量值满分啊。
这一个上午,售货员都忙的不可开交,特别是人群里面的于欣,早就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于欣了,碰到讨价还价的人,她还要拉长脸怼回去。
“没有,没有,没有红色了!”
“再多一尺也是不行的。”
“姑娘,我们都排队排了一上午了,多给一尺嘛。”在一旁央求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
一碰到这个时候就跟春运一样热闹,也难怪别人都会说售货员脾气不好了,每天对着这么多人,脾气好的都能变坏了。
当然,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人本身脾气是真的不好。
“大姐,我们都是有规定的,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要买赶紧买,不买就拉倒走人好吗?”于欣看着这个大姐很眼熟,很像之前就买过的,这些人总是好像能闻到风一样的排队。
大姐就甩脸子不干了:“同志,你说话好歹客气一些,我只不过过来买买东西,你何必这样不客气呢。”
何小丽刚好在后面,插了一句嘴:“这位同志,后面好多人排队呢,你买不买都得快一点,百货商场9点开门,我们都等了一个小时了。”
她指了指手表,大家都等了很久,不止你一个人排队了。
后面的人也都表示不满起来。
大姐眼皮子一掀:“这位小同志歧视劳动人民了,还打我,你凭什么欺负我一个劳动妇女,我又没有偷没有抢的,你们百货商场开着门做生意,有没有规定谁能来谁不能来了?”
于欣脾气一直都不太好,大姐这样一咬口,大家都齐齐对她看,权当是她不对了,甚至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妇女也在一旁说:“小同志这样就是你不对了,人家明明没说什么,你怎么能骂脏话呢?”
这就有点故意泼人脏水的意思了,于欣态度是有点不好,但也没有骂人脏话。
何小丽有点看不下去,想冲过去帮忙,被付鸥拉了一把,他努努嘴。
这火,蹭蹭蹭就往上冒,为啥啊,这人啥意思啊,难道看到于欣被人欺负他能眼睁睁不去管?
付鸥却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还要拉她往后!
“别说话,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古怪。”付鸥低声说。
“嗯?”何小丽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眼神,不像是胆小怕事的:“这话怎么说?”
“于欣是你好朋友,你见不得她受冤枉是正常的,但你不觉得这事儿很古怪吗,这个妇女,明显就是冲着于欣去的,我们先看看再说,再说你这个姐们儿,不像是能受憋屈的人吧?”
明显,于欣不是。
她正在跟那人吵到脸红脖子粗了。
声音太大,连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也被惊动了,很快这里就围满了人。
“到底怎么回事。”干部模样的人问。
“这位同志,你评评理,这位小同志,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好好跟她说这话呢,她上嘴就骂人,我早就听说现在有些售货员同志仗着自己家里有家底,看不起我们这些劳苦大众,但这样公然骂人,也是少见了。”那位大姐阴阴笑着,摆出一副,我很和善的神情出来。
再看下去就能找到原因了,于欣一定是被人盯上了,付鸥想瞧出来个究竟来,所以才想站在一旁看着的。
“你怎么看?”何小丽问。
“你不觉得,这么多人来百货商店抢货是有目的性的吗?”付鸥低声说:“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欣可能只是个幌子,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联想到昨天于欣神神秘秘说话时的语气,何小丽也觉得,于欣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想置身事外,但有人却不想,这是往于欣身上泼脏水呢。
“同志,你看要怎么解决,大家伙都看着呢。”那位大姐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特别的生气。
“不好意思。”干部同志在旁边道歉:“是我们的小同志态度有问题,我会批评教育她,咱们还是按排队来买布吧,别耽误后面的人了。”
大姐眉开眼笑的:“那好,我要两米红色的布。”
“好好,小李,快点过来这边。”那位干部模样的人说。
有可能于欣这直来直往的脾气,平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干部对她的印象也不好,说她大声对群众咧咧,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很快,另外一个麻花辫的姑娘替了于欣的位子忙了起来,那位大姐买了布,也没提多买一尺的事情,很显然,刚才的纠缠就是想让于欣发飙呗。
何小丽忍住了,下一个轮到她,她迅速扯了四米白棉布,跟付鸥两个人出去了。
主任办公室里面,那位郑主任开始对于欣训话。
“于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错误在哪里?”
“我不知道,郑主任,我只知道每个人扯的布料是固定的,那位女同志说要多一尺,我拒绝了她,有什么不对?”于欣涨红了脸,分明她都不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了。
“你们进来的时候,都是有关系的,这个我也清楚,可你更加要清楚的是,我们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最近很多人反映我们国营商店的营业员工作态度不积极,单位还想抓个典型来批评,你今天就撞到枪口上。”郑主任语重心长的说:
“我也知道你们工作辛苦,每天要跟很多人打交道,但你也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拿着人民发给你的工资,做着多少人都羡慕的职业,有什么不满的,也要隐忍下来,吞进肚子里面,今天现场那么多人,都看见你跟那位女同志吵架,影响有多恶劣,你难道会不知道?”
于欣的眼睛都红了:“我没错,您应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说我!”
明明就不是她的错,还要她道歉,她不服。
如果这个时候何小丽在,一定会让她先服个软,再去想办法,但于欣哪里有这个机变能力,她只知道自己没错,就不会低这个头。
“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吧,给我写检查,写两千字的检查。”看见于欣还是委委屈屈的样子:“做不好,明天就转后勤去!”
售货员比后勤工资高,福利也好一些,更要命的是后勤都是一堆年长的大妈,于欣才不要呐。
于此同时,何小丽和付鸥两人拎着布,跟着那位妇女走了出去。
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妇女把手里的布交到另一个人手里,那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收了布,给了那女人钱,两个人低声说了一些话,就走了。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老太太来,把布偷偷递给那个女的,本来商店里面卖两块钱一米的布,给了那个女人,两米就变成了五块钱。
这可是五本生意,排个队,也不用花多少时间,就能赚一块钱,何乐而不为?
当下人力成本低,做一件衣服,所需要的人工成本远远没有布料成本贵,如果是卖布,赚不了多少钱,但如果做成成衣去卖,赚的就很多了。
“你等等我啊。”何小丽笑眯眯的把手里的布料给付鸥,跟他说:“在后面等一等我,顺便帮我盯着于欣,要是她走出来,就帮我稳住她不要让她乱跑。”
“哎——”付鸥还真没料到她小腿儿跑起来那么快,他还没来得及追,何小丽就跟着刚才那个中年妇女的后面追了出去。
跑走丢,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后门等着,她总归是要回来的。
穿过两个巷子,那女人走到无人处,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马尾,那女人倒是想挣扎来着,越挣扎,越是被人往后拖,几乎要跌倒。
“你谁啊?”那女人大声叫。
“谁?”何小丽憋着嗓子冷笑:“你不知道你们干的事情早就被派出所盯上了吗?”
那女人刚好心虚了,问:“什么事,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事情?”
“没有?你们投机倒把搞人造棉,还不叫事情,已经达到一定的规模,派出所都已经立案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主谋?”
这种纯利益关系的同盟,在人生安全受到影响的时候也最容易瓦解,何小丽是再清楚也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