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和月郡主由此想通了一些事,“三公主忌惮袭大人,是因此而起吧?”
“是原因之一,但是,我三姐不是忌惮袭大人,她是尊敬他。”四公主更正道,“我能听闻到的事情不多,但是能见到我三姐的机会不少,我看得出这一点。”
“那么你能不能判断出,眼前与当初那所庭院,哪个更难走出?”
四公主毫不犹豫地道:“便是我没福分亲眼得见,也可以断定,眼下与当初那所庭院,绝对是当初那所庭院更难走出。我说过了,我三姐天资聪颖,尤其精通易数,也是因此,才得了皇上多年来的疼爱。当初我三姐嫁或不嫁,皇上要她选。她要是不肯,你们顺王再怎样一往情深也没用。能说得上天资聪颖的人,这世间一抓一把,但是能让皇上与太子、袭大人都这么说的人,只我三姐一个。”
和月郡主到了此时,才完全明白了袭朗的用意:他相信三公主比她聪慧,用这件事打她的脸。
不,不是相信,他是完全信任三公主的智慧,信任不满十岁的三公主就比她更聪慧。相信还不够,是笃定。
“嗯,我从不曾小看三公主,殿下只管放心。”和月郡主看住四公主,“我只是不明白,你一直与我私交甚密,今日为何突然偏帮袭大人?”
四公主就笑,“我就是将你视为亲姐妹,到了国家大事面前,也是君臣之分吧?你若是真与我私交甚密,今日又怎么会提出要我前来与你同行?怎么个意思?要我陪着你丢人现眼?抱歉,我可没那份闲情。”
“殿下多虑了。”
“不论是不是我多虑吧,都一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四公主神色悠然,“幸好我从小就处处以我三姐为标杆,处处学着她,今日才不至于露怯。可也是因此,她才不大与我走动。即便她嫌弃我,我也一辈子感激她,跟着她走,学到的东西可太多了。”
和月郡主到这时才发现,京城里的女子,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四公主用下巴点了点面前居室,“我跟你交个底吧,这种庭院、疑阵给人的感觉都一样,一如进到墓地甚至古墓,因为任何能让人陷入窘境的环境都一样,有杀气,会不会赔上性命,只是看布局之人想不想杀人而已。袭大人从来是不与女子较长短的性情,自是不会让你我出了闪失,但是他也只是不会让人丧命而已。这些你想想他在沙场上设阵杀敌的一些事情就知道了,那种阵法,是不留余地的杀人。你要是觉得遇到了诡异的事情,都属正常。”
“这些我清楚。”和月郡主抿了抿唇,目光已是不善。她怎么会不清楚借助易数布阵布局的效果?说难听点儿,那就等同于进入了一座活死人墓。她始终无法接受的是,在袭朗看来,她居然还比不过未满十岁的三公主的心智。
四公主不以为忤,“那就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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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将两名丫鬟带到了正房,一个叫又琴,一个叫又风,都是十四五的年纪。
香芷旋问了两个人一些话,随后告知先拿二等丫鬟的月例,以及平日要做哪些差事。
又琴和又风没想到夫人有着惊人的美貌、平易近人的态度,并没因此生出丝毫懈怠,反而愈发恭敬。
能得了阖府认可的四夫人,岂会是没有心机城府的?只是不屑于显露罢了。
香芷旋因她们这样的态度,又添一份认可,让含笑去给两人安排住处。
寒哥儿和元宝在婆婆房里,香芷旋不需记挂,歪在美人榻上放任思绪。
想的最多的,是叔父和婶婶。便命蔷薇去给田卫传话,让他来日将叔父、婶婶的过往据实禀明。这也是闲得无聊才找点儿事情做。
随后,便是观望着和月郡主与四公主那边是否顺利了。
田卫说,他听府里几个护卫讲过那里面的情形,像是迷宫,又像是陵墓,利用距离、颜色布置出来的一些地方,一如大白天遇到鬼打墙,实在是有些吓人。
香芷旋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袭朗的授业恩师精通此道,是个中高手。
四公主离宫时禀明了皇上、皇后,知会太子妃安排下去——万一她与和月郡主三四天都不能回来,人们要知道去向,不会横加揣测。
是到了第二天黄昏,四公主才走出了那所石头院落,见到袭朗时又想哭又想笑。
袭朗歉然一笑,“辛苦殿下了。”
“和月郡主出来了没有?”
“还没有。”
“估摸着过一会儿就出来了。”四公主长长的透了一口气,“先前一直怕她很早就出来呢。”
“易数是我们的东西,她就算从小开始琢磨,也差了些火候。”
“这倒是。”四公主笑起来,“不过我还是比不了三公主,换了她,怕是三五个时辰就能走出来了。”又看了看周围,不见蒋修染,“你跟蒋大人不是要议事么?”
“他有点儿事情,等会儿带着酒菜回来。”袭朗指一指一旁的桌椅,“殿下请坐,用过饭再回宫吧?”
四公主是真的饿了,闻言喉间不由吞咽一下,转而落座,先喝了一杯水,这才抱怨道:“你这也太坏了,我遇到了好几次鬼打墙一样的情形,在一个地方转了起码好几个时辰,吓得汗毛直立。明知道你是通过间隔、颜色混淆视听,还是给吓得不轻。尤其昨晚……”她仍是心有余悸,“黑漆漆的,偏生只带了火折子,差点儿就喊救命了。幸亏三公主从小就喜欢作弄人,我给她练得胆子还不算小。”说到末尾,看着前面的庭院,“这院子要是埋到地下,就是个很好的陵墓啊。”
袭朗失笑。
说话间,蒋修染带着两名小厮回来了,小厮抬着一个长方大大的长方食盒。食盒打开来,分成三层,上面是凉菜、酒壶、杯盘,中间是热菜,最下面一层是一道烤野兔。
“我亲自去天香楼点的酒菜。”蒋修染对四公主拱一拱手,“殿下将就着吃。”见四公主脸色苍白,神色有点儿憔悴,笑道,“被吓到了?回宫里去告那厮一状。”
四公主不由笑起来,“不至于。”
蒋修染又问:“你没跟那个郡主一起走?”
“没有。”四公主解释道,“我也要跟她赌个输赢的,里面岔路又不少,即便想一起走,看法也不尽相同。”
小厮摆好饭菜,四公主拿起筷子,“我可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袭朗与蒋修染忍俊不禁。
三个人用饭到中途,和月郡主也从石头庭院里走了出来。情形不比四公主好到哪儿去,脸色尤其苍白。
她借着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桌案上的明灯,凝视了袭朗片刻,“告辞。”
袭朗吩咐赵贺:“送客。”
四公主权当没看到这一幕,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吃饱之后又喝了一杯酒压惊,末了起身,“我也该回宫了。袭大人,我的事,还请你记挂着。”
袭朗起身,“我会尽力。”
“多谢。”四公主又对蒋修染一颔首,转身离去。
四公主走后,蒋修染笑道:“你日后要是做官做腻了,不妨去给人看风水、建陵墓。”
“三公主倒是也说过这种话。”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曾与他戏言,说袭少锋,等哪一天要是你被逐出家族、我被逐出皇室了,我们搭伙去给人看风水建陵墓,一起建造出来的陵墓,那些盗墓贼肯定是进得出不得。当然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去做盗墓贼好了。
蒋修染又道:“我可有一阵子没见到秦明宇了,还有你身边的赵虎,也没了影儿。”
“明宇不是请假了么?赵虎回老家了。”
“我才不信。”蒋修染扯了扯嘴角。
“你就多余问这个。你身边不也少了几个得力之人么?”
蒋修染一笑,“等哪天乱起来了,你帮我布置一下宅院。”
“我欠你多少啊?”袭朗闲闲地道,“要给你打下手。”
“嗯,反正我是弄不出这种活死人墓,到时候元娘要是出了闪失,我也没法子了。”蒋修染煞有介事地道,“她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袭朗却道:“那就趁早别过了,让元娘跟着你担惊受怕算是怎么回事?袭府养得起她。”
“滚!”蒋修染拧了眉。
袭朗哈哈大笑。
这件事之后,和月郡主安静了几天,可在袭朗手里吃瘪这件事,却传扬得满城风雨。袭朗与蒋修染自然是不会说这些的,都是四公主的功劳。
这几日,皇上每日都与四公主说说话。他喜欢聪慧伶俐的孩子,以前偏爱三公主几分,便是因着那个女儿所学一切都是专攻旁人望而生畏的学问,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四公主一直不声不响的,却与三公主一样。
父女两个说话的时候,四公主绘声绘色地说了那两日的经过。皇上对这结果喜闻乐见。该纵容和月郡主的时候,他自然要纵容,因为那是随西夏使臣前来的女子,跟一个女子计较,未免小家子气。他需要的正是这种方式委婉却让人自惭形秽的手段。
四公主小心翼翼地问过皇上:“父皇,日后和月郡主就不会再纠缠袭大人和袭夫人了吧?”
皇上笑着摇头,“那女子才不会就此罢休,她应该是越挫越勇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