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雯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有些怔愣，这是程消已经在看着自己了，韩雯几百个理由借口在脑海中滚了几千条，却是不知道有哪一条可以说出来的时候，可信度更高一点，或者说，哪一条能让程消露出那种失望伤心的眼神的概率更低一点。
    明显的，程消压根就没有相信自己那一套什么来亲戚家帮忙的说辞，不过真实的原因不知道程消他有没有猜到，韩雯有点心虚、
    现在这样问，看来是清醒了吧。
    原本韩雯要问他，怎么你没有事情，为什么打电话还没有人接，还有晚上的那条空白的短信是不是你误发的，原本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可是现在好像不想开口了，觉得忽然间变得特别的没有意义。
    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啊，亲戚家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晚上可能就回去了吧。”韩雯说的自己已经十分的没有底气了。
    她好像看见程消笑了一下，是那种极轻还带点自嘲的笑容，转瞬即逝，快的轻到韩雯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程消没有说话，韩雯看他也没有继续吃饭的意思，自己实在是不想呆下去了，开始动手收拾桌子上的剩饭：“你早点回去吧，之后要小心，还是那句话，哪天你路过我哪里，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
    原本韩雯不想说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一时之间又是心软又是纠结。
    但愿他只是当做一番客套话。
    韩雯正收拾着，手猛不丁的被程消抓住了。
    那手心火热，韩雯觉得自己要被烫伤了，程消的眼睛看着自己，嘴角紧紧的抿着，看的出强忍的情绪。
    不过韩雯觉得自己没有义务为他的这种情绪买单就是了。
    “你干嘛。”韩雯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和他在这争执有点蠢，况且这力度也不是自己可以挣开的，再加上，不就是手吗，被拉一下还在乎吗，自己还在乎这个吗？韩雯自嘲的笑了。
    “你笑什么？”程消终于说了自己的第二句话。
    “我笑什么，我笑你太幼稚，小弟弟，放开我吧，我要走了，你没有事情做吗，我还很忙。”突然上来的情绪顶的韩雯难受，你拉着我做什么，你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吗，可是我不在乎，与其以后撕破了脸，谁也不能好，这一切就不要开始，反正她也不不是什么好女人。
    再坏一点没有关系的。
    后来韩雯想起这种情绪的时候，才知道这叫自我厌恶。
    只是当时，她只想用这种方式，让程消放开自己的手，不再看他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点点暗淡下去的时候，能让韩雯看清楚自己有多坏，也在提醒着她自己，程消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有多无耻。
    她想逃，如果可以，如果再年轻几岁，自己的过去再简单一点，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和这样的一个男孩子一起走过一段路。
    可是现在的她，她只能拒绝。
    程消每往自己的世界里多走一步，韩雯感觉自己的危险感就多一重。
    韩雯又看见程消露出了那种笑容，她感觉自己的心开始痛。
    “好。要我送你吗？”程消放开了手，脸上云淡风轻。
    “不用了。哦，对了，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韩雯从自己的包里把钱拿出来。
    感情归感情，道义归道义。
    程消看了那钱一眼，“不用了，谢谢。”
    “好。”韩雯说道，明知道他不会要的。
    “那你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我就先走了。”韩雯把钱收起来，站起身，“再见了，程消。”
    但是程消没有和她说再见。
    韩雯笑了一下，转过了身，一步一步踏出去。
    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没有关系挡一片阴影就好了。
    可是怎么好想流泪？
    为什么要流泪，我又不是失去了洋娃娃的小女孩，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曾经坎坷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可是也没有怎样，现在好好的，怎么要绝望呢？
    程消坐在那里，看着韩雯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一点点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左手痛的好像没有知觉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刘智正和方炎在外面等待着。
    可幸的是，成平已经醒了。
    他们两个看见程消过来，兴奋的朝他招手，看到他身后空无一人，方炎问道：“雯姐呢？走了吗？你们聊得怎么样？”
    程消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走了，先别说这些了，成平现在怎么样了？”
    刘智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醒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明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恩，好。”程消和成平隔着玻璃对望了下，程消做手势让他放心，成平在里面虚弱的笑了笑。
    算算时间，明天早上就可以通知成平的父母家人了。
    想想当时的情景，程消还是一身的冷汗，可是自己当时的念头竟然是，不能再见韩雯和她一起吃面了。
    程消自嘲的笑笑，自己多情了。
    手机但是掉下了山谷，要去重新买一台补个号了。
    忽然想起自己手机里那张韩雯的照片，程消深呼一口气，重重的靠在了靠背上。
    过了一会，程消给刘智和方炎说自己有点事情需要出去一下，让他们好好看着成平，自己去把手机补一下就回来。
    出了医院的门，程消顿住了脚步。
    对面的茶馆里，靠窗坐的明明就是之前离开的韩雯。
    她没有走？
    程消下意识的就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站了，她为什么没有走？不是说有事情要做吗？
    看来都是敷衍自己的。
    程消望着韩雯，他当然就不相信韩雯的这一套说辞，没有什么亲戚，更没有什么亲戚。
    韩雯已经喝了好几杯茶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不想回去，不想带着这乱糟糟的心绪回到和程消一起离开的家离去。
    可是这里更没有什么亲戚家能让她去。
    韩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又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
    往窗外望去，人来人往，不知道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烦恼，一样的苦愁。
    等到实在是喝不下去的时候，韩雯结了账，起身出了茶馆。
    打听了去车站的路，韩雯决定回民宿去，在那里再住一段日子。
    有吃有喝，还能散散心。
    背着来时的行李，韩雯心想，早知道这么快就要回去，就不收拾这么多的行李了。
    到车站的时候，车还没有来，韩雯站在一旁等着，拿出手机来，那条程消发来的短信还没有删，静静的待在那里，韩雯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可是当删除键出现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放弃。
    算了吧，这里的故事，就等到回去的时候再删也不迟。
    车来了，韩雯把手机收起来，顺着人群上了车。
    一路兜兜转转，都是来时熟悉的路。
    只是心绪不同了，来的时候只觉得路远，回去的时候方觉得太快。
    归来还是一切如故。
    昏黄的街道上是自己被夕阳拉的长长的影子。
    韩雯踩在凉凉的青石板上，不知名的小草在板缝间拼命的往上长着。
    绿莹莹的透着较小可怜，路旁的店铺都还开着门，透着门开过去，各色各样的人，在做着各色各样的事情。
    匆匆忙忙，洋洋得意。
    一天于旁人或许不过是时针转了几圈而已，可是对于今天的韩雯来说，就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不知谁家的母鸡领着小鸡仔从家里溜了出来，沿着路一边走一边到处啄啄啄。
    韩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走路的鸡，她们相见的时候，都是已经被人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了，静静细细的码在盘子里，展现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味道。
    从多少名厨的手里变化出来，或鲜或美，千姿百态，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可爱的，真实的生命里。
    韩雯觉得自己不仅仅多见识了一种生命，好像和这个世界的距离也近了一样。
    这里来往的人多，就算是家里养的动物也是不怕生的。
    不一会就走到了韩雯的面前，像是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吃的一样，围在韩雯周围，母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在一圈小鸡面前颇有母威，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说：别怕，有我在，你们就安心的吃吧。
    小鸡仔们叽叽喳喳的叫两声，就低头吃上一阵，然后围在妈妈身边叫一会，就又散开来。
    韩雯不知不觉间看了它们好大一会，觉得真心的羡慕它们。
    什么都不用想，吃饱了就是生命里最踏实的快乐，看着它们过着如此简单快乐的生活，就好像自己的生活也轻快了一些。
    韩雯蹲下身子，拿手指去逗弄小鸡仔，黄绒绒的小家伙以为又肉吃，轻轻啄了两下，什么都没有，就丢开了，却把韩雯逗得笑了起来。
    不一会，鸡群们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吃的，自己要转移阵地了，韩雯站起身来，挥挥手，和它们说再见。
    再动身时，自己竟然觉得格外的松快。
    是啊，生活是简单的，往往你自己复杂了，它就复杂了，然后再返回来把你紧紧的包在里面。
    可是，如果自己简单一点，想的简单一点，就好像拨开了眼前蒙着的纱，拨开了前面的雾，一切都是风轻朗明。
    谢谢你们啊。
    韩雯转身朝着已经走远的生活的哲人们看去。
    夕阳下，那抖动的翅膀和灵动的叫声将整条黛色的街道，染上了温暖的光。
    不远处的小胡同里，一道身影悄悄的隐进了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