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橘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
    她最讨厌这样说话不明不白，只会引人瞎想的反问句，见过就是见过！若是没见过——
    若是没见过……
    陆橘脸上的怒色裂开一道茫然，若是柳丞哲并没有见过她父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柳丞哲轻声道，“他说自己有个很珍视的女儿，他希望这个女儿能一生快乐地度过，哪怕他不在身边，也能乐观、大方、善良，每天都过的充实不必怀念过去，不必想他……”
    陆橘的双眸微微放大，拉住柳丞哲的手缓缓松开了。
    她像是对待什么易碎易消失不见的珍品一样，近乎贪婪地看着柳丞哲，期图等他说的更多，可柳丞哲却停下来了。
    他的目光从陆橘逐渐收回的手腕上移开，眸光微微闪了闪，随即笑望着她，“现在，我们能换个地方谈谈么？”
    陆橘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齐娜已经冲出了咖啡厅。
    傻橘子！
    怎么能换地方！
    这个柳丞哲，竟然敢跟陆橘说那样的话，陆橘怎么能不受影响，现在别说柳丞哲让她换了地方，就算是让她去抢银行，陆橘也绝对不会摇头的。
    齐娜一边跑，一边给陆橘打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几响，就被挂断了。
    这个奸贼！
    跟窃听器连接的耳机也开始全是杂音，根本听不清那边到底说了什么，是距离超过限制了？还是被发现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要命啊！
    ……
    “不给你的朋友发个信息报平安吗？”车上，柳丞哲单手扶着方向盘，侧目微笑着看向陆橘。
    陆橘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恢复平静。
    像他这样见多是刚的人，会知道这类袖口也是很正常的吧？
    陆橘随手将袖口拆了下来放进包里，柳丞哲看到她的动作，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陆橘随后直接翻出手机给齐娜发了个消息。
    你先回去吧。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必跟别人说。
    齐娜看了这句话，恨不能将手机扔进湖里，早知道她就贴身保护了，柳丞哲那个家伙要把小橘子带到哪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橘面容沉静地看着柳丞哲，即便是侧颜，这个男人的脸也完美到无可挑剔，但陆橘再也无心像初次看见他时那样欣赏。
    “事先跟你说好，我没有那个能力带你去见你父亲，”柳丞哲的声音无比悦耳，还笑了笑，“毕竟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陆橘眉头深蹙，右手握紧了安全带。
    柳丞哲侧目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不必紧张，我说过要让你当我的模特，当然是去找个地方画画的，我刚才并没有带绘画的用具，只是湖边随便买的。我总不能……用那些东西委屈你吧？”
    陆橘默了默。
    难怪他没有把画板和颜料带走，还随手给了一个旁边画画的大学生，那大学生看见颜料盒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颜料，和一色雪白的白颜料，瞬间心花怒放，十分诚恳地跟柳丞哲道谢，顺便夸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其实她还真不在乎什么委不委屈，她现在只想早点结束回去。
    “你说过，我当你的模特之后，你就不会再去幼儿园了对吧？”
    柳丞哲顿了顿，唇边浮现一抹苦笑，“你就那么不愿意看到我吗？”
    “……不是，”陆橘皱眉，直白地道，“你会喜欢自己正常的生活里，总有人在监督自己的感觉吗？”
    监督？
    听她竟然用了这两个词，柳丞哲嘴角的苦笑愈甚，却也不再说话，随手放了一首曲子。
    是一首钢琴轻音乐，悠扬的曲调，没有过度渲染的重金属音质，能让人沉静心灵的安宁。
    陆橘见状也就不再开口，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栋栋高楼大厦从车窗外飞快倒退，入眼的景色变得有些熟悉。
    下车以后，陆橘看着眼前的大楼，有些怔忪，“你带我来这里画画？”
    这里是当初柳小冉跟樊风浩订婚的地点，樊风浩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是，”樊风浩笑着径直往前走，带着陆橘上楼，走到走廊尽头，指着那架静静立在厅中的钢琴道，“我想请你坐在这架钢琴前。”
    这架钢琴……
    陆橘的眸光落在那架静静立着的钢琴上，慈善拍卖会上看见这架钢琴的时候，她就想将它拍下来，只是年莫瑶横加阻拦，结果最后她们两个谁也没有得到这架钢琴，反而是被柳丞哲拍下来了。
    陆橘走过去，手指轻轻触摸着钢琴冰凉的琴身，隐约觉得这种感觉无比地熟悉，好像她曾经将之视若生命朝夕相处，又好像这只是一种错觉，这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陆橘有些茫然，竟然一时在钢琴前呆住了。
    柳丞哲近乎痴迷地看着陆橘站在那架钢琴前的模样，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珍惜得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水波上的倒影，风一吹就散了。陆橘不动，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好像这样于他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许久许久，陆橘的脸颊上竟滑下一道泪痕。
    “咦……这是，为什么？”
    陆橘抬起手指接住那滴泪水，出神地放在眼前凝视着。
    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悲伤的情绪冲击出来。
    连泪水都流的这样自然，就好像她曾经在这架钢琴前哭过了千千万万次。
    柳丞哲将一方洁净的手帕递给陆橘，十分绅士地没有触碰到陆橘的手指，随后弯身帮她拉开琴凳，“坐下吧。”
    陆橘拭去泪水，有些失神地凝视着那琴凳上白色的软垫，随即轻轻坐在上面。
    嘶——
    头，一闪而过的痛，像是有根针从某个角落里忽然窜出来，恶狠狠地扎了她一下，随即又沉于黑暗。
    随之而来的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但是那疼痛消失得太快了，陆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抓住，就已经彻底沉寂下去。
    柳丞哲走到一旁已经支起的画架前，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支笔，站在画架前出神地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
    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如今再一次看到，竟连手指都有些发抖，他缓缓落笔，每一次勾线都在重塑过往的回忆，将那些藏在脑海深处的点点滴滴重新拉出来，刻画在纸面上。
    他动作极快，白色的纸上很快就多了一道纤细的身形，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就让人感受到了那背影的美好，温和与恬静。
    陆橘抬起手，出神地触摸着钢琴键，她没有用力弹下去，而是轻轻触摸着，温凉如玉的细腻触感，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上次在拍卖会上没能凑近细看，现在坐在这里看起来，发现这钢琴琴键并不是单纯的黑白两色，琴键里错落着一些斑点，像是湘妃竹一般，只是这些斑点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陆橘的手指从那些琴键上轻抚而过，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清晰了。
    “你可以弹。”
    柳丞哲轻声开口。
    陆橘的手指顿了顿，还是从琴键上撤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好，“不了，你不是要画？那就开始吧，需要我怎么坐着？”
    她这样一说，就好像已经从方才那种感觉里抽身而出，整个人散发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有些疏离和漠然地看着柳丞哲。
    柳丞哲不免有些可惜，却还是道，“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画你的正脸拿去展览会的，你可以面对着钢琴，我画你的背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