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纸笔我放在里间喽!”阿婆隔着帘子喊了一声,店里又来了两个客人,她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我知道了阿婆!”
柳丞哲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即起身,先看向陆橘,“你想看我写字吗?”
他们之前边说边吃,面也已经都吃完了,陆橘站起来,“看就看。”
柳丞哲笑的高深莫测,“哦?”
“我无聊还不行吗?”陆橘转身先进去,心脏却有些不可避免地加速。
柳丞哲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这里算是后堂,不大的一间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方木桌,桌上笔墨纸砚一样不少,雪白的宣纸已经铺开了,两边用黑色的龙凤浮雕镇纸压着。
陆橘的目光着重落在那对龙凤镇纸上,这样的材质……
“那是我上次题字后放在这儿的,不值几个钱。”柳丞哲从她身后走过来,手指在那两个龙凤镇纸上摸了摸,随后伸向笔架。
陆橘:“……”
这人说起谎话来简直就是不打草稿。
这里的文房四宝加这镇纸,在帝都买栋别墅都不在话下了。
这对老夫妻是不知道它们的价值吗?竟然就这样放在这里,也不怕被外人偷走?
柳丞哲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毛笔,霎是好看,陆橘却无心欣赏,目光有些胶着地落在空白一片的宣纸上。
“看这么用力做什么?我还没写呢。”柳丞哲手指夹着毛笔转了两转,姿势得心应手又潇洒恣意,也不着急落笔,笑看着陆橘。
“没什么,这纸好看。”陆橘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
这人明显就是看出她的意图来了,还故意调侃她!
“人在每一段时间会有心性的不同变化,字就会以最直观的方式表现出来,所以我必须要将这五个字全部重新写一遍,”柳丞哲笑的温润,将毛笔饱蘸了墨水,轻轻转笔在砚台上抿匀,随即落在宣纸上。
他行笔迅捷,用笔有力,偏还顾及着不叫陆橘无聊,一边写一边道,“而且书法讲究匀称,但却并不是均匀的匀,试想想,若是一个字每一笔都写成四平八稳的一样长短,那样均是均了,看起来却一定像个冬瓜。像笔画多的,便写的瘦些,笔画少的,便写的肥些,每个字里,点画的安排要长短合宜。”
他一边说一边写,倒也颇有当老师的风采,声音温润入耳,叫人能听得进去。
陆橘听着,间或点点头,她学习的时候是最认真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暂时丢到脑后,柳丞哲将这五个字写完落笔之后,舒了一口气,随后看着她笑道,“你如果想学,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定倾囊教授。”
陆橘顿了顿,回过神来了。
却并不点头答应。
跟他学?
还是算了吧。
见她沉默地拒绝,柳丞哲也并不失望,反而调侃地笑道,“当然不止书法,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给你。”
他说这话的口气颇有些自傲,但是陆橘却清楚他有没有夸大其词。
这个人远比看上去的温润强大的多,也聪明得多。
钢琴摄影绘画书法……
他会的东西,还有多少是陆橘不知道的?
“我们走吧。”
柳丞哲将笔洗完,吊在笔架下。
陆橘最后看了一眼那五个字,沉默着转身出去了。
她一定要跟进来看的原因就是,她怀疑柳丞哲给她的信会不会是假的,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离开慕’,连写信的时间都有了,为什么不再写的清楚一些?
所以她有些怀疑这几个字是柳丞哲看过了她父亲写的字之后,重新模仿着写的一封‘假信’,不敢写的太多是怕露出端倪。
但是刚才看柳丞哲写的字,却是半点都不同于信上的字迹,一个人或许可以刻意改变自己的字,但是一些基本的笔法走势,却是变不了的。
在这一点上,陆橘可以确认。
“阿婆,我们走啦!”
柳丞哲往帘布里面喊了一声。
“唉,这就走啦?”阿婆从帘布后探出一张脸来,急急吼吼地看了陆橘一眼,“女娃,以后一定要常来哈!”
说完又急速地缩了回去,想必正是煮面离不开人手的时候。
“好的阿婆!”
陆橘也喊了一声,但私心里觉得,她大概是不会再来这间面馆了。
柳丞哲却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走回到他们吃面的那张桌子,打开钱夹抽出了两张钱币压在了海碗下面,然后对着陆橘作了个“嘘”的手势。
陆橘有些怔然,旋即会意。
他是怕阿婆不肯收他的钱吧?
陆橘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懂了。
不能否认,这个人有比旁人更加七窍玲珑的心,有着绝对完美的为人处世的能力,他这样的人,或许知交遍天下,会是游轮上一个工作人员,也会是这样街头巷子里,一位卖面的阿婆。
但是,唯独陆橘无法欣赏。
这样的人,就如同盛开的曼陀罗花,看起来最是完美令人想要接近,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地狱之花。
柳丞哲看她点头,便笑着直起身,整了整钱夹,陆橘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忽然发现钱夹里面好像放着两张照片。
照片差不多都是两寸大小,所以能并排放在一起。
那……好像是她的脸!
陆橘愕然看着,其中一张的背景是梦龙号游轮。脑中飞快闪过之前工作人员让柳丞哲帮忙代替拍照的情形。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只是另外一张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里的她怎么那么瘦?只是眼睛依旧大大的,正在向镜头笑容勉强地比着剪刀手。
那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钱夹关了起来,柳丞哲笑着看向她,“我们走吧。”
陆橘急忙将眼神收了回去,强自镇定地跟着他走出了面店。
心里波涛汹涌,却又一时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旋涡,一切从柳丞哲出现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她的生活轨迹好像扭曲了,就好像一条正常的隧道里时不时地挤进别的什么,那些东西能够轻易地干扰她的情绪,让她陷入迷茫、痛苦和无限的自我挣扎当中。
她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你没事吧?”
柳丞哲走在陆橘身侧,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的脸,“需要休息吗?”
“……不,”陆橘摇摇头,忽然站住了脚步,抬头直视柳丞哲,眼神中那些混乱掺杂进来的情绪已经尽数掩盖,“我可以走了吗?”
柳丞哲也停下了,笑着看她,“不问我你父亲的事了吗?”
陆橘抿唇不语。
她不清楚柳丞哲还知道多少关于她父亲的事情,但只要柳丞哲不想说,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的。
至于父亲留的信上写的‘离开慕’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不能理解。
或许是不敢理解。
离开……慕倾袂吗?
只要一想到这句话,心口就隐隐发疼。
但她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不是吗?
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将这一切想个清楚明白,隐隐约约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送你回去吧,”柳丞哲见她不语,心里便清楚了,“回家之后,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陆橘:“……”
她真的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了?
有没有人来收了这个妖精,好烦!
“用不着你送!”
一道冷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柳丞哲和陆橘的面色皆是以便,前者并不过分惊异,只是事情果然发生的肯泰,后者则是一脸的震惊。
慕倾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