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救助站大多时间都很吵闹,时不时有伤者的哀嚎和救助站志愿者们喊号子一般的声音,再加上来往汽车引擎声,所以,要想试验老师傅的‘放个屁都能听见’的隔音效果,就只能等到晚上了。
慕倾袂让人把该有的设备都添了进来,所以屋子里从家用电器到书籍药品一应俱全,还有电视可供消遣,网是没有了,连日的大雨把信号塔冲塌了,还在抢修中。
但是身处救助站,耳边充斥着医护急迫的命令和伤者的哀呼,是无论如何都让人没有心思去把玩这些东西的。
陆橘抱着慕倾袂的苹果啃,一边随手翻着基础医疗知识那本书,她的伤需要在床上养,那就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把这些知识再记熟一些。
“这是你的手机,”慕倾袂将装着皮卡丘手机壳的手机轻轻放在陆橘的床头,“再要走,别忘了把这个带上。”
陆橘:“……”
她忽然有些心虚。
再要走?
为什么她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幽怨气?
而且这句话她是答‘好’还是答‘不好’。
答好岂不是她同意了慕倾袂的‘还会再走’的说法,怎么听上去这么混蛋呢。
“我的手机呢?”陆橘道,“我是说,我的衣服口袋里原来应该也有一部手机的。”
那是柳丞哲给她的。
慕倾袂的语气变得淡淡的,“被水泡坏了。”
“……我那件衣服是防水的。”陆橘弱弱地反驳,而且手机还被特意放进了防水袋里,双层保护,怎么会被水泡坏?
慕倾袂毫不犹豫地道,“手机有一部就够用了。”
陆橘:……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那部手机里还有她记得医疗笔记呢……
算了,反正也就只记了一点,从头再来吧。
陆橘悲催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你那部手机里的资料我都让人给你转到了这部手机里面。”慕倾袂伸出手,修长的指节微微弯曲,状似漫不经心地手机上敲了敲,而后信步走去书桌前坐下了。
背影修长挺拔,仿佛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仗义侠客。
陆橘:“……谢谢少爷。”
不是说手机被泡坏了吗?
慕某人自然不会给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到底的机会,反正手机也已经毁尸灭迹了,没了就是没了,而且里面的资料已经全部转移完了,再要去找?
行,给出合理的理由。
小心眼儿的慕大总裁在这件事情上花的心思不必在商场上少,为的就是让某个不安分的小女人身边少点别人的东西。
也幸好陆橘有记性,没有再在慕倾袂面前提及柳丞哲,否则就连手里这本书也不保了。
午后的阳光温柔细致地撒进室内,如同上帝握了一把金灿灿的细沙,陶冶人间。
陆橘靠坐在床头,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卷,慕倾袂坐在不远处的临时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工作。
救助站立喧嚷不休,这间病房里,却是另一种温馨的静谧。
书页上规整的字体忽然间变得难以入眼,陆橘纤细白皙的指拈起一页纸,弯曲的纸张舀了一捧阳光,陆橘微微抬眼,借着翘起的书页看向某个熟知的方向。
慕倾袂依旧在看着电脑,侧颜俊逸而专注,就连高挺的鼻梁都散发着严肃,与陆橘的走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是稍微动了动,陆橘就赶忙收回眼,像是上课溜号要被老师抓到的学生一样,心虚又做作地重新盯着书页上的字符。
可阳光却是跳跃着的,毫不停歇。
陆橘连忙将书页放下,规规矩矩地看书,再不敢平地生波澜。
只是心底这一刻偷吃糖果的孩子般微微漾起的满足,是怎样都无法忽视的。
一层喜悦,一层悲哀,一层怅惘,一层向往,一层又一层,满满地铺就了这个南方难得阳光清丽的下午。
……
“菲菲姐,外面有谣传说……说……”杨特助脸色惊惶,嘴唇都有些发白,她一向成熟稳重,现在这副样子倒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慕凌菲懒散地歪倒在沙发里,支肘翻阅律法杂志,工作了一上午,她都有些恹恹的,听见杨特助说话,她连头都没抬,随口问道,“怎么了?支支吾吾的。”
“说是慕总遭了意外……”
杨特助一张脸惨了又惨,顿住了。
慕凌菲翻书的手一停,眼睛转了一转,知道应该是二叔那边有动作了,便坐直了身体,回身看向杨特助,“哪来的谣言?”
“是不是谣言已经不重要了,”杨特助苦丧着脸,“因为这个消息放出去,慕氏旗下几个公司的股盘就一直在跌,现在已经要到预警线了!”
“哈?”
慕凌菲眉梢微挑,“那就快派人去补充风险保证金!记住,别走慕氏的账,从那几个子公司账上走!”
杨特助点头,“嗯,我知道了!”
慕凌菲看她还杵在那里不动,疑惑道,“知道了就去做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菲菲姐,您难道不担心慕总吗?”
杨特助艰难地问了出来,论理,她一个外人问这样问题,实在是有些拎不清身份的嫌疑,但是她好歹也是跟在慕总身边好几年的老人儿,看见慕总唯一的至亲竟然是这样的态度,难免有些意难平。
“如果担心有用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少了许多无用的纷争了,“慕凌菲起身,表情感慨地拍了拍杨特助的肩,“他是我的弟弟,他如果出事了,任何人都不会有我心急,但凡事总要有个事实依据,你懂吗?”
杨特助迷迷茫茫地从总裁办公室退出去之后,神情还是似懂非懂的,但却实实在在地了解到了,慕总这个姐姐的特别之处。
特别镇静,特别理智,特别的……特别。
料到他知道消息后,会耍手段,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真是蠢货,慕氏股价若是跌破,对他有什么好处?
慕凌菲撅着嘴唇,将笔夹在鼻子底下,埋首在硬皮文件夹里勾勾画画,干净的纸面上,很快出现了一堆简单的五瓣桃花。
还有许多思考时无意识画出来的小人,笑脸,各种各样夸张的嘴巴和眼睛。
慕凌菲乱涂乱画着,直到一道身影挡住了阳光,阴影温和地覆在纸面上,那人说话的语气更加温和,“你是小孩子吗?竟然画这些东西。”
慕凌菲笔尖一顿,霍然抬起头来,瞪着眼前不请自来的林非禹。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一个人解决得了吗?”林非禹笑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慕倾袂先生的代理律师,我来,是帮你忙的。”
“什么?”
慕凌菲竖起双眉,扯过那份文件仔细看了看,随后不可思议地瞪着林非禹,“遗嘱代理?”
“是的。”林非禹微笑。
“呵……”
慕凌菲向后一靠,手撑在自己的额头上,开始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可以啊,小袂袂,你也有立场这么不坚定的时候,当初不是还讨厌人家,转眼连遗嘱代理都找他做好了,做戏做全套?就这么信任人家?
男人的友情建立起来的速度,还真是快的令人发指。
慕凌菲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朵白色的桃花。
随后桃花从她眼前移开,露出后面比桃花还要灿烂的笑脸,“喜欢桃花?喏。”
“……”慕凌菲接过那桃花,又看了看桌上落下的剩余纸屑,“怎么弄的?”
她只会画桃花,却不会剪桃花。
因此对这东西还算是挺感兴趣。
“要我教你吗?”林非禹笑意盈盈地看着慕凌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