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听着陆橘和柳小妮的对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陆橘上了那艘游艇。
    四处看了一下，这艘游艇看起来还很结实，难不成柳小妮想用这艘游艇把她送走？
    “看见了吗？”柳小妮此刻如同扮演着拉人入地狱的魔鬼，慢慢道，“白色的桌上的东西。”
    白色的桌子……
    陆橘缓缓环顾，目光定在那白色桌面上，通体乌黑，在太阳下闪烁着金属冷硬光泽的东西。
    胸腔砰地一跳。
    “柳小妮，你究竟想干什么？！”
    “陆橘，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把转轮手枪是一些黑市的地下赌场里惯用的手段，每把手枪里可以上六枚子弹，但是这里面只有三枚，也就是说，如果你拿着这把枪对准自己的头，你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以活下来。只要你开枪，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放了九儿。”柳小妮的声音带着浅浅的蛊惑，像是被上帝之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所有的罪恶都弥散了出来，令人迷失自我，“那么，你愿意用这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来换取九儿百分之百的平安么？”
    陆橘盯着那把枪，眉梢缓缓抬起，有些不可置信，“你想杀了我？”
    “可以这么说！”
    柳小妮道，“陆橘，你本不该出现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贪婪，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她为此精心筹谋的一切！
    “柳小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抢，”陆橘道，“九儿不会因为喜欢我减少半分对你的喜欢，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
    对讲机那头陷入了沉默。
    陆橘心念一动，以为自己说通了柳小妮，可只是片刻，柳小妮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便从对讲机那头传过来，“那又如何。”
    陆橘微微惊愕，“你说……什么？”
    “九儿是不是喜欢我，我一丁点也不在乎！我需要的只是进入慕家，成为慕家的女主人！”柳小妮的声音冷的像是一块冰，“陆橘，像你这样小门小户长大的女孩子，应该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你们眼中光鲜亮丽的大家族的公主小姐们所要承受的东西，到底有多沉重吧？
    享受了荣华富贵，那么就要相应地付出同等的价值，为了维护家族久盛不衰，我们就要被迫联姻。
    我不服，凭什么啊？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是我能选择的吗？我柳小妮有我自己的骄傲，就算是要联姻，那我要靠我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到真正值得我去联姻的家族！
    陆橘，我花费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我设法接近他，自降身份去幼儿园当一个幼师！我还要对他的孩子好！也就是九儿……本来一切都要进入正轨了，可偏偏你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你觉得，我不该想让你死吗？”
    不远处的沙发上，原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柳丞哲，听见这段话之后，脊背猛地一僵。
    陆橘听着柳小妮的话，这是从不属于她的世界观里的惊心词句。
    她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非联姻不可。
    但问为什么的意义，大抵等同于皇帝问穷民‘何不食肉糜’一般无二吧？
    没有站在相同的立场，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
    但即便是这样，柳小妮绑架九儿来威胁她，她却实实在在不能认可！
    “你还在犹豫什么？！”
    柳小妮的声音压抑着狂暴的情绪，这个一直以来都将自己的七情六欲隐藏在一张笑面之下的女人终于爆发了，长期的隐藏一朝破冰，便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咬着牙，目光当中仿佛出现了阴狠的毒蛇象，“陆橘，如果你真心喜欢九儿，完完全全不是为了慕家的金钱地位，那么，你就开枪吧！”
    柳小妮偏过头，看着坐在沙发上那道落寞的背影。
    哥哥，好戏开始了。
    我们的赌注，也开始了。
    你猜她会不会愿意为了九儿放弃生命？
    她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就像她拼尽全力让九儿喜欢上她一样！
    都是有目的的！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陆橘一定不会将枪口指向自己！
    现出本来面目吧，人性生来自私！
    “……如果，我照你说的做了，你真的会放了九儿么？”陆橘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柳小妮倏然转头，从望远镜里看向游轮的方向，陆橘也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遥遥看向这边。
    柳小妮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却能看到她站得异常笔直，“柳小妮，你愿意发誓么？”
    “你难道不怕死么？！”柳小妮几乎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激动地情绪，厉喝出声。
    陆橘轻笑了一声，“一心想让我死的人是你，你不觉得问我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只是，怎么可能不怕呢？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会是不怕死的呢？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让人无比留恋，朝阳、爱人……
    慕倾袂，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除了死亡，任何事情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这句藏在心底的誓言，这么快便要一语成谶，陆橘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没有将这句话说给他听。
    她看向圆桌上放着的枪，黑洞洞的枪口里射出来的，会是死亡还是幸存？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吗？
    可她不这么认为。
    柳小妮会将这些本该秘藏于心的东西说给她听，便是笃定了她今天绝对无法离开这里，所以说，要么这枪里的子弹是满的，要么还有其他可以致她死亡的后手。
    “呵，说的也是，那你就快点开枪吧，如果再晚一些，我可不能保证九儿的安全！”柳小妮冷冷地道。
    陆橘走到圆桌旁，拿起那把枪，冰冷的触感，森凉的感觉像是要透过手掌传到心脏。
    柳丞哲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倦的味道，“妹妹，已经够了吧？你不要再闹了。”
    “闹？”柳小妮关了对讲机，笑容奇异，“我哪里闹了？你难道没有听出来，我是很认真的吗？”
    柳丞哲微微蹙眉，转过身来打量着柳小妮，忽然惊起，“你那把枪里，真的放了子弹？！”
    “……是啊，”柳小妮脸色平静地道，“我不是都已经说了么？一共三发，百分之五十的死亡概率。”
    “柳小妮！”
    柳丞哲目眦欲裂，起身去夺她手里的对讲机，“你怎么能放真的子弹？！”
    柳小妮不相信陆橘会奋不顾身地冒着牺牲生命的危险去救九儿，所以才跟他打了这个赌！
    枪里，怎么可能真的有子弹！怎么可以？！
    “哥，”柳小妮不以为意，“你觉得你的行为比我高尚吗？我会这样胡闹，难道没有你从中助长的原因吗？我在里面放了真的子弹又如何，谁叫她挡了我的路，如果她最后真的死了，那么，你也是凶手！”
    更何况，柳小妮根本就不认为陆橘会真的开枪。
    人都是惜命的。
    陆橘就很高尚吗？
    不，陆橘和她一样，都是虚伪至极的人，利用家庭教师的身份进入慕家，跟她利用幼师的身份接近九儿有什么区别？
    她跟她，都是一样的！
    “你也是凶手！”
    柳丞哲心里轰鸣一声。
    却顾不得多说什么，咬牙去夺柳小妮手里的对讲机。
    这里距离游轮很远，就算现在跑出去也没有用，只能通过对讲机来阻止她！
    两人争夺的时候，远处的海岸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枪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