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恐怖的噩梦。
    梦中一个女人环抱着一个小孩子，而后走到一座悬崖边，突然张开手将小孩儿扔了下去。
    九儿吓得要大叫，再一晃神儿却发现原来那个被扔下去的孩子就是她。
    她在半空中迅速下坠，底下是浓雾遮掩深不见底的黑暗。
    惊吓瞬间升了级，失重的感觉让她放声尖叫，她盯着悬崖上那女人——
    “妈妈！”
    陆橘几乎是同一时间就醒过来了。
    身旁九儿脸色不安地挣扎着，明显是被梦魇住了，陆橘急忙将九儿抱起来，轻轻摇晃着，“九儿？九儿！”
    九儿缓缓睁开眼睛，旋即便看见了将她搂在怀里紧张地看着她的人，一双刚刚睡醒的呆萌双眼逐渐蓄起了委屈的泪水，“呜呜呜……”
    她哭着趴进陆橘的怀里，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不要我了！妈妈……不要九儿了！是不是九儿做错了什么……妈妈才不要九儿的？”
    陆橘本以为九儿只是做了噩梦，玩玩没料到九儿会说这些话，当即慌了神儿，难掩心酸道，“没有……妈妈不是故意不要九儿的！”
    这么说着，心头又是难以掩抑的酸涩。
    九儿现在说的‘妈妈’是哪个呢？
    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后妈？还是那个一直都活在慕宅上下禁忌当中的‘亲母’？
    明明哪个都是她，可又好像哪个都不是她。
    灰姑娘扑在后母的怀里，将后母兜头遮面的披风撞落下来，露出慈心的教母面庞。
    不管东方还是西方，哄幼儿睡觉的摇篮曲好像都是那个调子，如微风卷落叶般的轻轻摇晃，温温柔柔的嗓音，九儿在陆橘怀里哽咽逐渐转为啜泣，最后逐渐化为一声声绵长的呼吸，只是抓在陆橘肩头的小手依然不肯松开，嘴角牵出了一丝甜美的微笑，好像梦里抓住了妈妈的手。
    陆橘将九儿抱回房间，一周以来第一次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前几天睡在门前的地毯上，实在是很难睡得太熟，总有一种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路过踩死的错觉，虽然根本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
    但果然还是在床上睡得会更加舒坦些。
    陆橘睁开眼的时候，忽然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了。
    糟！
    迟到了！
    她不用上班，当然不是她迟到，可是九儿还得上幼儿园呢！
    陆橘急忙起身要叫九儿起床，刚刚碰到九儿的手，立刻被热烫得一个激灵。
    九儿发烧了！
    慕倾袂没有睡在她身边，或许是半夜发现她们没躺在地毯上，以为她们已经解开心结了，让她们娘俩好好睡一晚，陆橘听管家说他已经去集团了。
    九儿发烧发的毫无预兆，晚上明明没有冻着，在地毯上睡时陆橘一直没有睡实就怕九儿蹬被子，回了房间之后更无需担心，可怎么就会发烧呢？
    家庭医生说九儿是情绪低落引起的受寒，心情不好会导致免疫力低下，何况小孩子的免疫力天生就不如大人，再加上别墅虽有地暖，但是一直睡在地毯上也还是会着凉，两下加起来，九儿就发烧了。
    陆橘听了简直要惭愧到无以复加。
    看着躺在床上两颊红成水蜜桃的九儿，恨不能以身相代。
    只是她没有时间自责，一直忙前忙后亲自照料，每隔二十分钟就要看一次九儿的体温，如果降下去了一点她会瞬间喜极而泣，一点儿没降反而升高了一点，她就会满脸愁云惨淡更加努力降温。
    这样一直忙忙碌碌提心吊胆，可陆橘却像是感觉不到累一般，凡事亲力亲为。
    连管家看着都觉得实在累人，暗自感叹亲妈大概也不能做的更好，更何况小小姐的亲生母亲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看向陆橘的目光顿时更加尊崇了，如果说之前是接受了她跟少爷的关系，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将她当成了自家主母。
    陆橘照顾九儿的时候，他就在旁随时听唤，准备药品食物，跟着忙前忙后。
    直到暮色逐渐四合，九儿的温度才算是降下去了，陆橘看着温度计上恢复正常的刻度数据，心里的高度紧张骤然放松的后果就是连头脑都变得晕眩，直接趴在九儿的床边就睡着了。
    慕倾袂回来时，一整天都没让自己松懈半刻的陆橘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大哭，“是我没照顾好她……”
    哭也不敢哭的太大声，她怕吵醒了九儿。
    拼命压制着哽咽，身体都在颤抖。
    “已经没事了。”
    慕倾袂轻轻揉着陆橘的头发，乌黑深邃的眸如同暗色的苍穹，博大而包纳万物。
    她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又因为医生说的话，似乎已经完全将九儿会发烧这件事归咎成了她自己的过错。
    又因为心里的压力坚持不让自己停下片刻，所以才会有现在情绪的爆发。
    陆橘哭累了之后又睡过去了，慕倾袂着人看顾九儿，便将陆橘抱回了房间，这几天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墙壁上光线温和的壁灯幽幽地在黑暗当中照亮一角，慕倾袂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陆橘的睡颜。
    她睡得也并不安稳，睡梦中好像都还在担心着什么，柔软如花的唇瓣时而紧抿，时而微张，眉间也时缓时皱。
    慕倾袂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才总算是稍微安稳了一些。
    未合掩的房门忽然慢慢开了一线，慕倾袂回头看时，便看见穿着兔子睡衣的九儿怯怯地站在门边，烧已经退了，她又睡了一整天，喝了药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不怎么困了。
    “过来。”
    慕倾袂低声道。
    九儿磨蹭着，走到慕倾袂的身边，踮起脚来想看躺在床上的陆橘。
    慕倾袂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让九儿能过去看得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松了手的缘故，陆橘又开始睡得不安稳了，皱紧了双眉，看得人都觉得辛苦。
    九儿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神色紧张地问道，“……做噩梦了吗？”
    慕倾袂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叫她什么？”
    九儿一愣，小脸上纠结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掩饰就露了出来，纠结了一会儿后又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轻轻抓握着，蹂躏着睡衣的毛毛。
    慕倾袂也不立刻逼她回答，更不重复发问——他知道九儿已经听见了。
    “橘子……姐姐……”过了许久，一道小小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慕倾袂静默地看着九儿，居高临下。
    “橘子姐姐！”
    九儿忽然抬起头来，脸上不知什么已经糊满了泪水，明明还满是稚嫩的小脸儿上却堆满了倔强和一股子狠劲儿，只是表情越狠眼泪越多，嘴角向下哽咽着，“橘子姐姐！”
    房间里依然只有壁灯温柔的光照耀着，九儿脸上的泪光反射出一弧晶莹。
    “随便你，”慕倾袂看了她一会儿，淡淡移开目光，“我跟她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那孩子会叫她妈妈。”
    这句话让九儿瞬间惊呆了。
    如同被雷劈中一般，脸上的种种复杂都变成了惊愕和茫然，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睁得滚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然后她从慕倾袂淡然的表情上知道自己方才并不是幻听了，忽然就转身哭着跑出了房间。
    “九儿！”
    陆橘几乎瞬间就坐起来了，着急到赤脚下床便要追出去，被慕倾袂一把抱住拦了下来。
    “你为什么拦着我？”陆橘拧着眉瞪慕倾袂，方才也是，明知道她已经醒了，却还是要一直暗示她装睡。
    没看到九儿都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