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行宫虽没有皇宫那么大,却处处精巧,亭台楼阁,流觞曲水,无一处不透着雅致。
珞珈沿着被石板路夹在中间的一条细流漫步,流水淙淙,里面有细碎的灯影。
细流最终汇进一个小湖,湖中映月,湖面浮着几只水鸟,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珞珈尽量放轻脚步,以防将它们惊醒,却被突然闪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还没叫出声,嘴就被紧紧捂住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低语:“是我。”
是苏暮容的声音。
珞珈轻轻点了点头,苏暮容随即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然后拉着她避开巡夜的守卫,在暗处小心潜行。
未几,珞珈被带进了一个屋子。
屋里没点灯,苏暮容抱起她径直上了床,压住她就热烈地吻上来,一只大手紧接着便来解她的裙带。
珞珈慌忙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不行!我点了守宫砂,不能行房事。”
苏暮容便收回手,只是吻她,吻了许久才停下来,哑声问:“想我吗?”
珞珈点头,用轻微的哭腔“嗯”了一声。
苏暮容又问:“你在宫中,可还好吗?”
“我很好,”珞珈轻声道,“你呢?”
“还好,只是……”苏暮容顿了顿,“很想你。”
“我现在可以去御前伺候了,”珞珈带着点笑意说,“以后便能常常看见容郎。”
苏暮容却叹息一声:“看得见,摸不到,仿若镜花水月,更添烦恼。”
情话boy又上线了,珞珈懒得接茬,顿了顿才说:“对了,容郎也是来行宫避暑的吗?”
苏暮容道:“我来助你。”
珞珈一愣:“助我什么?”
苏暮容道:“自然是助你猎得君心。”
珞珈看着他说:“我记得容郎说过,如果我连成为皇上的女人都做不到,又何谈报仇。”
苏暮容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这般记仇。”
珞珈问:“那容郎打算如何助我?”
苏暮容十分谨慎,附在她耳边微声耳语几句,才稍稍提高音量:“须得受些皮肉之苦,怕不怕?”
珞珈摇头:“不怕。”
她希望明天系统能突然出现,像上个世界车祸时那样,屏蔽她的痛觉。
苏暮容复又低头吻她,边吻边低声道:“我舍不得让你疼,但这是最稳妥有效的法子。”
珞珈搂住他的腰,微笑着说:“容郎不必忧心,只要一想到你,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两个人又耳鬓厮磨片刻,苏暮容才把珞珈送出去。
珞珈已经不辨来路,没头苍蝇似的乱走一通,好不容易才摸回了住处,洗漱后歇下,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第二日上午,苏暮然果然携众前往昭和山脚下的雕栏院。
所谓雕栏院,不过是一个四五十丈见方的骑射场,在场地的正东方向,十数个箭靶依次排开,每个箭靶之间隔着约莫三四米的距离。
苏暮然一身骑射装骑坐在马背上,远远看去,傲然屹立,英姿飒爽,半点也看不出是一个瘸子。
在他身后,是同样劲装打扮的苏暮容和苏暮林,以及一队骑兵,约莫十数人,一字排开,列队整齐。
随着一声鼓响,苏暮然一马当先,其余众人亦策马扬鞭,紧随其后。
一支支箭矢流星一般飞出去,射向十丈开外的箭靶。
苏暮然稳坐马背,拉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无丝毫停顿和凝滞。
珞珈遥遥看着,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即使曾是举国敬仰的“战神”,但双腿残疾后的苏暮然,要做到如此地步,恐怕要比常人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如今策马奔腾的他有多么倜傥恣肆,曾经艰苦训练的他就有多么狼狈不堪。
而变故,却在眨眼间发生了。
正当苏暮然要射出最后一箭时,身下的白色骏马却突然长嘶一声,然后就发了疯一般狂奔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即使有特制装备固定双腿,苏暮然还是被狂躁的马甩下马背,亏得他急中生智,在下落时捞住了缰绳,整个人悬空侧挂在马肚子上,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原本等在终点准备伺候的一众宫人看到如此变故,胆小的四散奔逃,胆大的立即朝着苏暮然跑去,这其中就有珞珈。
而苏暮容和那队骑兵,亦朝着苏暮然策马奔去,整个骑射场霎时乱成一团。
那白马四处乱窜,左奔右突,撞倒了数名宫人,眼看就要朝珞珈冲过来,她不躲不避,极快地扫视一眼,蓦地看到一支流箭从骚乱的人群中飞出,朝着悬挂在马上的苏暮然射去。
珞珈毫不犹豫地迎着发狂的马跑去,在和苏暮然擦身而过的刹那,珞珈展臂挡住他,下一秒,流箭钉进她的左胸,剧痛传来,她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马蹄溅起的尘土涌入口鼻,呛得她剧咳起来,“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在周围响起,几乎要震裂她的耳膜。
在失去意识前的刹那,珞珈看见苏暮然摔进了飞扬的尘土里。
他终于还是松了手,让悲剧重演了。
第53章 祸乱宫闱09
昭和行宫,绛雪阁。
太医查看过珞珈的伤情之后,脸色凝重。
苏暮然此次坠马伤得不重,他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轮椅里看着榻上珞珈纸白的一张脸,沉声问:“如何?”
太医起身,恭谨答道:“启禀皇上,箭矢虽未射中要害,可若要把箭拔出来,箭上倒刺恐会伤及心脏,姑娘能否活下来便是未知数了。”
苏暮然看着珞珈,短暂地沉默片刻,淡淡道:“只管拔箭,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董太医应是,又道:“烦请皇上暂且移驾,拔箭时鲜血必定喷涌而出,恐污了皇上的眼睛。”
苏暮然转动轮椅,离开内室,去了前厅。
苏暮容、苏暮林和一干随行官员都等在此处,他们当然不是关心珞珈的伤情,而是因为苏暮然在这里。
苏暮然一出来,众人跪拜,其中一人禀道:“启禀皇上,属下已经查清,皇上所骑那匹马的马蹄铁被人动了手脚,一枚银针刺入马蹄,故而马才会失控发狂。至于射中宫女的那支箭,是一名侍卫射出的,但……那名侍卫已经自戕,属下会继续追查,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苏暮然道:“那支箭,是射向朕的。”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苏暮然冷冷道:“若非那名宫女以命护驾,朕此时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躺在灵堂里了。”
“皇帝休要胡言乱语!”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静贵妃扶着太后进来,后面还跟着云妃、淑嫔,本就人满为患的厅堂变得愈发拥挤了。
太后崔氏并不是苏暮然的生母,而是苏暮容和苏暮林的生母,是先帝的皇后,她比苏暮然的生母娴贵妃活得久些,所以才白捡了一个太后的名分。
又是一片嘈杂的叩拜声,太后摆手让众人起来,这才接着方才的话头说:“皇帝怎可如此诅咒自己,那宫女能代替皇帝中了那支箭是她的福运,别人想救驾还没这个机缘呢。哀家自会命人厚葬她,再重赏她的家人,皇帝只管安心养伤便好,莫要操心了。”
她话音方落,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苏暮然这才道:“母后,那宫女还没死,太医正在为她治伤。”
太后讶道:“她竟如此命大,看来果真是个有福运的。”
她顿了顿,又道:“依哀家之见,若这宫女能侥幸活下来,皇帝不如赐她个名分,让她享一生的荣华富贵,算是对她舍命救驾的恩赏,皇帝以为如何?”
苏暮然微露不豫,但转瞬即逝,他淡淡道:“不如等她醒来,问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再做定夺也不迟。”
太后笑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成为皇帝的女人更隆重的赏赐?不必再等,我看就如此定了吧。”
不多时,太医从内室出来,面带喜色道:“启禀皇上,人救下了,不过她伤得太重,仍在昏迷,何时醒转尚未可知。”
苏暮然还未说话,太后抢先问道:“这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苏暮然身边的大太监窦万初答道:“回禀太后,此女姓蒋,名飞鸢。”
太后道:“传哀家懿旨,自今日起,蒋飞鸢封为瑾答应,待回宫后,便住在淑嫔的凝萃宫吧。”
窦万初觑了一眼苏暮然的神色,躬身应是。
太后又道:“皇帝也受了伤,就别在这儿耗着了,有什么事吩咐人去办就是,快回去歇着吧。”
语毕,太后便携着几位妃嫔离开。
转身时,她与苏暮容的视线短暂地交汇又分开,唇边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珞珈才悠悠醒转。
她一时有些恍惚,迷瞪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清醒,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苏暮容牺牲一枚棋子策划了一场刺杀,让她救驾,从而得到苏暮然的关注。
她替苏暮然挡了一箭,而且活了下来,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苏暮容果然老谋深算,不服不行。
她以后必须小心行事,千万不能惹恼了这位盟友,否则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身边没人,珞珈实在渴得厉害,偏头看到床头小几放着茶壶茶杯,便想伸手捞杯凉茶来喝,谁知刚一动就牵动了左胸的伤口,剧痛袭来,喉咙里倏地漫上一股腥甜,一张嘴就咳出一口血来。
听见咳嗽声,一名宫女从外间跑进来,一边用手帕帮珞珈擦拭唇边的血迹,一边喊道:“秋殊!快去请太医!小主咳血了!”
珞珈重新躺平,很快顺过气来,止住了咳嗽,她哑声道:“水。”
宫女忙倒了杯凉茶,小心地喂她喝下去,这才喜道:“谢天谢地,小主总算是醒了。”
珞珈还以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这回才确定,她惊疑不定地问:“你唤我……小主?”
宫女笑着说:“太后念小主救驾有功,下旨封小主为答应,赐号瑾,您以后就是瑾答应了。”
瑾答应?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点不敢相信。
宫女问:“小主一定饿了,奴婢去吩咐人煮些清粥来可好?”
珞珈虚弱道:“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道:“奴婢绣心,以后就是小主的贴身侍婢,还有一个秋殊,她去叫太医了,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