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嘛,我看看……”
虽然小少女问的是个哲学问题,但胖叔叔用超强的生意头脑,重新将她拉回了买卖现场。
“喏,买这种吧,手工编的。”
他手指着的方向,是一堆未加装饰的,直挺挺的红色绳子。
“两根就够编出平安绳了,像我这里卖的这种。但小妹妹你这么有诚意,买这种四线的吧。这个样式的难,得编好久呢,你肯编,心一定就够诚了。”
“哦。要怎么编?我不会编呀。”
陆苗瞬间上钩,目不转睛地盯着红线,明显是起了想买的意思。
“看你投缘,你买的话,我送你个说明书。”大叔抽出一张纸,上面图文并茂地说明了要怎么编四线平安绳。
“好的,我要买。”
陆苗掏出钱包,心中感激:胖叔叔人也太好了。
“我要买三份。”
老板乐呵呵地帮她把绳子装进塑料袋,搭话道:“三份啊?打算你们一家三口一人戴一个?”
“我不戴。”
她数好钱,递给他。
“一根给爸爸,一根给妈妈,一根是……给我哥哥。”
尘世总沉浮,人间多离散,如果世上真有心诚则灵的,能够保护他们的力量……陆苗向神仙祈祷,她最爱的人们不论身在哪里,一直平平安安。
☆、43.月光
鸡翅包饭做好的时候,陆苗正好看见朝步行广场走来的江皓月。
“小江, 我在这里!”
她冲他挥舞手中的两支竹签。
他在原地停下脚步, 等她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早上陆苗跟他说过今天可能会发卷子,江皓月一见她便问:“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
陆苗咬了口鸡肉, 把另一串竹签塞进江皓月手里:“刚做好的,这串是你的,快吃。”
他打量着冒着油光的串串:“这是什么?”
“鸡翅包饭!”陆苗嘴里叼着串,去开书包, 准备把试卷翻出来给他看。
江皓月帮她拿过竹签, 她松口之前,又咬下了一大口。
“喏,看吧,我的卷子。”
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星星,小姑娘盯住他的脸, 双眸一眨不眨,明显期待着他的反应。
江皓月一手握着串, 一手翻卷子,即便如此, 他也没有草草看完分数就了事。
等他看完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他抬头望向陆苗。
她站得笔直笔直, 神情仿佛一只等待夸奖的小狗狗。
“有进步。”他赞扬道。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 陆苗笑得弯起眼睛。
“对呀!我、我是我们班的第十五名, 年段前一百!”
“我进了光荣榜, 黑板报有我名字呢;我还被老师评为了进步之星……”
她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如果陆苗身后有尾巴, 这时她的尾巴一定已经因为摇得太快,看过去只剩虚影。
江皓月由着她吵吵闹闹地、蹦来蹦去地扯这扯那,不去打断她。
“小江,你说,如果我把成绩给我爸爸妈妈看,他们会不会……”
说着说着,一脸兴高采烈的陆苗忽然顿了顿。
古怪的沉默使他看向她:“怎么了吗?”
“没有,”她抿了抿嘴角,僵硬地扬起笑脸:“期末考完了,马上就是寒假啦。我想问你今年去哪里过年,还是在家里吗?”
江皓月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没有戳破。
“嗯,我和我爸一起过。”
“那太好啦,我大概会在家跟你一起过春节,我们一起看春晚、放烟花,吃年夜饭。”陆苗的语气兴奋得有些夸张。
以往的春节,陆苗大多是去爸爸的亲戚那边过,偶尔去她妈的娘家。
他心下了然,她家里出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江、江皓月……”
陆苗的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在空气里。
“前面的路好黑。”
离家越近,迈出的步子越发踟蹰,她不愿意再往前了。
江皓月牵住陆苗的手。
她的体温罕见的,比他的低,她在发抖。
他把她的手掌裹在掌心中。
这段路没有灯,陆苗往前走时,仰仗着那轮寒凉的月。
它不说话,遥远地分出一点儿冷淡的光给她。
只要跟着往前走就好了,前路茫茫,但她莫名笃定,它会护她走向有光亮的地方。
陆永飞不在家。
林文芳坐在饭厅,双手抓着头发,无力收拾起自己的狼狈。
陆苗走近,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妈”。
她抬头看她,眸中空空的,像失掉了灵魂。
“妈妈?”陆苗揪住她的袖子。
林文芳这才清醒。
“苗苗啊……”
她对女儿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爸搬出去住了。”
……
陆苗唯一会做的菜,是西红柿炒鸡蛋。
她理所当然地想着,煮好这道菜后再加进面条,就是西红柿鸡蛋面。
结果意外的,是成功的。
西红柿鸡蛋面的汤汁浓稠,口感尝起来,有点像她在街上吃的卤面。
陆苗给妈妈盛了一碗,放在她卧室的床头。
怕面糊掉,她喊了她几声。
可惜妈妈背对着她躺着,一动没动,大约是睡着了。
于是陆苗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饭厅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面对剩下的一锅子面,她全部端上,去隔壁找江皓月。
——他说他会等她过来的。
隔壁的房门一开,陆苗便闻到里头飘出的菜香。
“你也煮了饭?”
他看见她手里的铁锅,先一步抢走了她的台词。
晚餐意外的,十分丰盛。
江皓月做的炒茄子、辣椒牛肉、蛋花汤,全没有吃完。倒是陆苗做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
吃好了,江皓月去洗碗。
在他身后的陆苗问了一句:“我今晚能不能住你家?”
细思之后,他同意了。
夜深时,外面下起了雨。
陆苗抱着她的枕头,占了江皓月的床,他打算等她睡着之后,去他爸的房间睡。
他们已经很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睡一头、盖同一床被子,长大的世界有长大世界的规矩。
她心里有事,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也照样难以入眠。
靠在床边的江皓月先一步闭上了眼。
陆苗闲着无聊,侧着身,用手指拨弄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地数。
他任着她玩,老老实实扮演着尸体。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落下,陆苗叹了口气。
“我想听故事。”她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