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长高了很多,大约只比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高挑的许七郎矮了一点点,瘦条条的,穿着一身月白的儒衫,外面披着一件宝蓝色的披风,头上的掐丝紫金冠在阳光里闪着光,白皙的肌肤细腻若白瓷,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黑幽幽的如一潭深深秋水,挺直的鼻梁,形状姣好的唇颜色略微浅淡。
这是一张让人容易看呆的脸,虽然这张脸上还带着三年前离开时的痕迹,但是因为气质更加沉静和悠远,倒又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是璎哥儿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季衡,唤了一声,“哥哥?”
季衡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一笑,“璎哥儿长这么大了!”
璎哥儿的确是长大了,已经六、七岁的他已经有些高了,带着婴儿肥,白白嫩嫩像个仙童,因为季大人十分注意教育,他从三、四岁开始识字,五岁启蒙,夫子十分严格,他现在已经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小大人样子了。
季衡过去将璎哥儿一把抱了起来,璎哥儿微微红了脸,但还是伸手顺势就搂住了季衡的颈子。
三姨娘他们都上前来给许氏行礼问候,又问候季衡,后面一辆马车也进来了,秦氏带着十一娘子也下了马车,十一娘子和季衡小时候长得像,长大了便没有小时候那么像了,只是,不仔细看,依然是觉得两人像的,两人同龄,便让人觉得像对双生子。
只是季衡气质清冷高雅,面相上也是悠然清华的,十一娘子则是娴雅里带着温和,面相却是趋于热烈的艳丽,季衡更耐看,但十一娘子绝对更能在第一时间吸引人眼球。
所以一院子的人就又被十一娘子吸引住了目光,大家互相见礼之后,三姨娘就好好夸赞了十一娘子的美貌,秦氏带着这个庶女一向是高兴的,笑着说,“小十一长得好,我放在身边看着也高兴,带着出门别人夸赞起来我也高兴呀。”
三姨娘当年是许氏的陪嫁,自然认识当时的当家主母秦氏,六姨娘当年是许家的家妓,当年被送进京来之前,也被秦氏好好敲打过的,所以对秦氏也不陌生。
大家要往后院走的时候,秦氏就问道,“七郎呢,怎么他不在。”
五姐儿说道,“舅母,表哥他以为你们前几日就要到,大前天前天昨天都去了码头上等,不曾想一直没有接到你们,今日你们到,他却是和父亲一道出门去了。不过想必很快就回来的。”
秦氏左顾右盼地有些失望。
季衡也很想许七郎,也是略有些失望。
被他抱着的璎哥儿倒是十分听话,乖乖地由着他抱着,黑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他一向是个胆子大的,此时倒是有些羞怯的样子了。
许氏住的院子已经完全收拾好了。
先前送回来的东西,也都收拾了一番,许氏他们进了屋,就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各自梳洗。
秦氏也带着十一娘子到了许七郎的屋里收拾,秦氏一边看儿子的起居室里的布置和东西,一边欢喜,一边忧愁,欢喜自然是这么多年未见,马上就能见到了,忧愁也是这么多年未见,怕儿子和自己不亲了。
许氏因为要收拾打理自己,就将三姨娘他们打发了,说让晚上在一处用膳就好,现在到处都乱,倒不让他们在跟前来。
璎哥儿念念不舍地随着他娘走了。
因为五姨娘过世,三姐儿四姐儿相继出嫁,而季大人又认为六姨娘不是一个能教导出好孩子的娘亲,于是就让六姨娘搬到了西院和三姨娘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而让璎哥儿一个人占据了东园,让了奶娘和丫鬟们照顾他就好了。
而因为季大人很喜欢这个儿子,也是时常去东园里陪儿子,璎哥儿倒没有很舍不得他娘。
季衡坐在浴桶里好好洗了一个头和澡,正坐在榻上头发湿漉漉地由着小丫头莲子给自己擦头发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大丫头的荔枝飞快地进了稍间里来,道,“大少爷,赶紧出去迎驾,皇上来了!”
季衡些微惊讶,心里一跳,不过看在荔枝的眼里,季衡只是微微颤了一下那长长的眼睫毛,黑幽幽的眼睛,像是有秋水在往潭里落,荡起浅浅涟漪。
季衡只来得及让莲子将自己的头发稍稍梳了梳,只是个半干,就准备跑出去接驾了,没想到皇帝一点也没有皇帝的矜持,他已经进了稍间里来了。
两人在门口撞上,季衡看到皇帝,倒没有想太多,倒头就要下跪见礼,而莲子已经是跪下了。
皇帝看到季衡,则是好大地一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然是惊讶狂喜得眼睛大睁,季衡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有了变化,但是,时光只将他打磨得更加夺目,让皇帝一颗心禁不住狂跳,心里只有一句话,“他的君卿,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君卿!”
皇帝不仅没有由着季衡下跪见礼,反而是一把就抱住了他,而且将他抱得离了地,像个狂喜的少年,将季衡抱着笑着转了两圈。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四姨娘能够进宫去看三姐儿,文里提了一句的,是皇帝的特许。
后面的文里,许氏回京了,四姨娘就不能进宫了,只能许氏进宫,这个常识我是有的。所以不用在这里纠结。
135、第四章
季衡费了好半天力才从皇帝的怀抱里退了出去,然后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微臣请皇上安。”
皇帝拽住他的手,看季衡衣衫不整,头发也是披散着的,还带着湿气,就知道他是刚刚洗浴完,他便说道,“看朕这来得太不是时候,你赶紧再加件衣裳吧。”
皇帝虽然话语说得歉意,但是行动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根本就是毫不在意,而且也并不在乎季衡是否会尴尬地对他亦步亦趋。
荔枝去拿了一件厚的外衫来给季衡,皇帝还亲自给他披上了又为他系衣带。
季衡倒因他这贴心的行为而十分不自在。
季衡穿好了外衫,为了避免皇帝继续粘着自己,就赶紧恭请了皇帝上坐坐到榻上去,自己则是坐在了凳子上,又向皇帝告了罪,怕皇帝又要亲自给自己擦头发,所以他就让莲子继续为自己擦头发,这样皇帝身份尊贵,是不会来抢小丫鬟的活的。
皇帝看着季衡只是笑,忍不住地笑,好半天才说,“朕看了你的解元卷,写得非常好。朕看后甚是欢喜。”
季衡也不客气,对他笑着说,“多谢皇上夸赞。”
皇帝还是看着他笑,笑得季衡都有些要毛骨悚然了,他才稍稍收起了点笑容,继而是眉飞色舞地对着季衡说道,“君卿,你长变了不少呀。”
皇帝恐怕脸上是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的表情的,季衡看他是如此发自内心的开心,倒很有些内疚,觉得自己的确是辜负了他的感情。
季衡回答道,“三年时间,总归要长大的,有变化才是正常。皇上也是变了不少。”
皇帝也不客气,目光灼灼地问他,“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得不如你的意了?”
他的话说得越来越露骨,季衡都有些要承受不住了,这些话自然也不适合别人听,于是他就让莲子出去了,而且对外面的人说,不许进来打搅。
这下莲子出去了,皇帝就更是肆无忌惮起来,起身过去将季衡拉着要和自己一起坐在榻上,季衡倒不是扭捏,只是觉得别扭。
以前的皇帝是个小少年,他和他很亲近,季衡就当是在亲近弟弟,但是现在皇帝分明已经长成年了,比三年前高大了很多,虽然依然是白皙俊雅的,面目却带着上位者的成人的威仪,轮廓退去了少年时候带着的圆润,变得立体深刻得多了,他是个大男人了,但是还是和自己说这样肉麻的话,这让季衡很有些承受不住。
季衡对着皇帝笑了笑,说,“皇上是越来越有威严,自然是更好了。”
皇帝还是看着他,说,“朕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朕想知道,你比以前对朕多了几分真心吗,朕能够更好地进入你的心吗?”
皇帝突然到来也就罢了,这才刚刚见面,他就又来逼问这些话,季衡简直有点傻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只好说道,“皇上,微臣是男儿,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皇帝眼里流露出了些失望,但是瞬间,他又笑了,坐得往后退了些,距离季衡有了一臂远的距离,深吸了口气,姿态庄重起来,说道,“是朕太过失态了,朕的确是太失态。”
季衡轻叹了一声,说,“皇上,我见到您,很高兴,我带了礼物给您,有一个最特别,您等一等,我让人拿来。”
皇帝看着季衡出去了,才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处,即使此时,他依然感觉得到胸腔里的心脏在咚咚咚地比平常快很多地跳着。
他刚才的确是太失态了,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有它自己的意识,要去那么接近他,想要知道季衡到底有改变心意吗。
季衡很快回来了,身后跟着皇帝的一个贴身护卫,护卫端着一个花盆,盆子里种着一株植物,植物上结着红通通的小果实,皇帝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
季衡让侍卫将那个花盆放在了桌子上,就让他出去了,然后对皇帝一笑,说,“皇上,就是这个。”
皇帝起身去桌边看那盆植物,只觉得长得不算好看,就问,“君卿,这是什么?”
季衡道,“这是圣女果。这是夏日里长的水果,我让人将它养在了温室里,一路随船时,也是一直用炭盆保暖,它才没有死。皇上,您想尝一个吗?”
皇帝来了些兴致,点点头,“圣女果,以前倒是没有听说过。”
季衡摘了一个果子,然后用手巾好好擦了,递给皇帝,说,“这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整个大雍,我敢保证也没有几盆。”
皇帝接过果子就放进了嘴里,咀嚼了之后就微微皱了眉,看向季衡,“好酸。”
季衡也摘了一个吃,也微皱了眉,说,“的确是酸的。”
皇帝笑了起来,还是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了,说,“味道的确很特别。你这是特地给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