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你真的觉得,父王再入朝堂是好事么?”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摇头叹息,“大周的陈腐败坏,是自先帝时就积压起来的……”
心瑶已然顾不得那么多,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爹若不入朝堂,那些人定挑唆着你的老祖母,吃了你,再拿我蘸辣椒油生吞,最后给江家定上个诛九族的罪名一锅煮了!我死倒没什么,可我二嫂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小侄子呢!”
“你真的认为我保护不了你么?”
“你能,你当然能!”心瑶揶揄道,“我家夫君万夫莫敌,三拳两脚,就能打得上官家和廖家的少将军们下半生不能自理。”
这丫头,是在讽刺他是莽夫?慕景玄气结,端着水盆就气急败坏地出去,到了楼下,又忍不住庆幸她完好无损。
龚璇玑极不情愿地自一楼的客房更换了袍服,拿脂粉遮盖了哭红的眼睛,一打开房门,就正看到慕景玄正笑着从门前过去……
他手上明明端着一大盆血水,竟还能笑?!
她疾步从后门跟出来,正看到慕景玄把血水分散泼在几株梧桐树下,脸上全然没有半分悲恸的痕迹。
慕景玄拎着水盆正要返回房去,不料,一转身就对上龚璇玑阴沉的目光。
“母妃,您不是去听戏了么?!”
“所幸我没去,否则,我真不知,你竟然能在心瑶被打之后,笑得如此开心!”
楼上,心瑶打开衣柜要找衣袍,却发现衣柜里没有一件是自己的衣服,“爹也太过分了吧!这么快就都换成龚璇玑的衣裳了?”
她随手拿出一件睡袍穿好,隐约听到楼下有争吵声,忙推开窗子,就见龚璇玑扯住慕景玄的袍袖……
女人掐架,素来好撕扯,而龚璇玑则是女人中的女人,慕景玄无奈地挣扎,却挣扎不开,衣袍被撕得歪歪斜斜,十分狼狈,水盆也滚摔到梧桐树下……
“你跟我去见你父皇和母妃,心瑶被你们逼着纳妾,如今她挨了打,你竟这样笑!如此笑里藏刀的女婿,我龚璇玑可不敢要!”
“龚璇玑,放开我男人!”
慕景玄因这霸气地命令顿时一震。
龚璇玑抓在慕景玄袍袖上的手微僵,抬头,就见心瑶半个身子趴出了窗外,“心瑶,你……你醒了?”
“我让你放开他!”
龚璇玑忙松开手,“……他并非真心爱你,刚才你伤得那么重,他却在笑。”
“麻烦让你爹和你的兄弟们,尽快离开江家,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便罢了,你的父兄急功近利,赖在这里不走,定另有所图!”
“心瑶……”龚璇玑焦灼叹了口气,“你若希望他们离开,我这就去劝他们走。”
慕景玄忙道,“人是我接来的,我派人将他们送走。”
“好!”心瑶欣然关上窗子,拓跋荣敏领着妙回进门,正看到她在用力地拖着炭炉,往床边挪,全然没有半分重伤的样子。
拓跋荣敏目瞪口呆,刚才明明是血沥沥地抱进来的,“你怎么会……”
妙回关切道,“瑶儿,你是伤在何处?方便为师帮你看伤么?”
“不用,不用,爹才舍不得打我哩!”心瑶忙朝拓跋荣敏行礼,“让母妃受惊,是迫不得已,恳请母妃原谅。”
拓跋荣敏被气得语无伦次,“所以,你们父女俩、还有你那哭天抢地的老祖母,竟是演了一出苦肉计?!”
妙回见心瑶尴尬,忙问,“瑶儿,你是在这边养伤,还是回去王府?”
“我跟师父一起回王府吧。”她忙对拓跋荣敏道,“母妃,你是要去看戏,还是要去王府陪儿媳养伤?!”
“我当然要去看戏!”
“请母妃一定要装出很悲恸的样子,否则,人家会说您不疼自家儿媳!”
拓跋荣敏气结失笑,“我当然疼你,但是,我们皇族人,都会把喜怒放在心里。”
*
后花园的戏台上,正在表演的变脸,一股猛火自戏服彩艳的伶人口中喷出,众人惊喜叫好,那乖张细腻的脸谱在火光消失的瞬间,迅疾换了一张,台下又是一阵拍手叫好。
拓跋荣敏坐下来,见贺金香、贺毓也在,欢喜地差点收不住笑,想起心瑶的提醒,忙堆上一脸悲戚。
贺毓忙挪到她身边坐下,忙握住她的手,“江宜祖不准我们去探望那丫头,她怎么样?伤势可严重?”
“已经醒了,妙回大师带她回去王府医治了。”拓跋荣敏说着,安慰地看了眼贺金香。
贺金香忙道,“妙回大师医术精湛,心瑶一定会没事的。只是可惜了这回门宴!”
“那些个逼着心瑶纳妾之人,可真是忘恩负义的蠢物!”贺毓不客气地咒了一句。
苏漓央不动声色地听着贺毓地骂词,一双手扣着椅子扶手,却在颤抖。她眼睛看着那令人精怪一般变换脸谱,越看越觉得自己是中了什么计。
外面,百姓们在咒骂皇族绝情,这里的人在关切心瑶的伤势、议论她的忘恩负义,台上表演变脸诡异莫测,分明是在讽刺她突然给心瑶和景玄赐婚,转脸又让心瑶给景玄纳妾……
江宜祖在她右手边的椅子上入座,“太后可是不喜欢这戏?怎不见笑?”
“哀家应该笑么?”
“当然,宜祖打心瑶,就是为了讨好太后,这出戏也是为讨好太后。”
“哀家受不起这样的讨好。”
“后面还有一出《霸王别姬》,太后该好好赏一赏四面楚歌!”
“宜祖,你今日这戏,可真是足!”苏漓央借着端茶,阴沉地看他一眼。
“太后才是戏足之人,景玄想杀出一条血路,却被自己的亲人百般算计掣肘,太后以为他是个孩子,不会多计较……”江宜祖手肘搁在小巧的圆几上,“容宜祖提醒太后娘娘,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更何况,景玄不是兔子是猛虎,就算他不忍心教训自己的亲爹亲祖母,他身边还有本王!”
“哼哼,宜祖,你是在威胁哀家么?”
“宜祖保护自己的女儿女婿,无可厚非!”江宜祖脊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凭太后娘娘的心思,原本可不受制于宜祖,不被太子软禁,太后却顺水推舟,钓着景玄回来,这番心思如此高明,宜祖可是甘拜下风。”
“哀家是不想景玄留在北月!哀家抚养长大的孙儿,凭什么要为别人披荆斩棘?”苏漓央愤懑地叹了口气,把茶盅搁下,“宜祖,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就直说吧,你还想做什么?”
江宜祖凑近她,“城西有个赵老六,他妻子死去多年,因人长得丑,不好再娶妻,太后明日就将宁诗娴赐婚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