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煮出来,心瑶盛放在白玉小碗里,不禁被这番境况逗笑。
明明是饭菜也吃不上的情景,却用如此奢华的碗,真是莫大的讽刺。
“此刻才应了那番话,有时,钱财是最无用的东西。”
“等到了集市,到了芍城,皇后便又会说,钱财是最好的东西。”
发现他竟能与自己玩笑,心瑶莞尔。
慕景玄亦觉得这样荒山野岭,吃碗馄饨,颇为惬意。
见心瑶捧着小碗指尖冷得泛白,他忙打开橱柜,取出一瓶药酒,在小炭炉上暖上。
“天冷,喝一点可以暖暖身子。”
心瑶狐疑,忍不住又看那盛放衣服的小厨子,“景玄,平日,你可不会藏酒,也不是贪杯之人,这怎么突然蹦出一瓶酒?”
“这是军队起行前,妙回师父搭配好的。他说,这药酒可以驱虫杀蛊,若在蛊城肠胃里不舒服,亦或感觉身中毒蛊,就热了这酒喝两杯。”
“师父想得可真周到!”心瑶不禁想念那几位师父。
见慕景玄拿了小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却另拿了一个白玉小碗倒了满满一碗,她顿时哭笑不得,“哎,你这样太偏心了吧!”
“女子不要喝太多酒,朕过去领兵打仗,天寒地冻,时常喝酒,所以,习惯了用大碗喝。”
心瑶实在想提醒他,他今生这身体,可全然没有大碗饮酒的习惯,怕是两碗下去就要醉倒。
她抿了一小口酒,被直冲脑门的酒气刺得顿时皱眉头。“师父这到底用的什么药?味道好奇怪呀!”
慕景玄却豪爽地端起酒碗,与她拇指大的白玉小酒盅一碰,就“咕咚咕咚……”
心瑶匪夷所思地盯着他,就见他漂亮的喉结跳了几跳,一碗酒竟喝光。
然后,他又自己倒了一碗。
“这样真的可以吗?”心瑶不禁有些担心,且这毕竟是药酒——吃馄饨喝药酒,也总觉得不太搭调。
她担心地道,“这药酒还是少喝,你别这样猛灌,这又不是白开水……”
慕景玄晃了晃小瓶子,“总共不过就这么一点,不醉人。”
心瑶却是喝了小小的两口,便举得胃里着火一般,见他喝完第二碗还要倒,她恐慌地忙抢过酒瓶。
“好啦,不要再倒了!这药酒里不知加了什么药,别把自己的命喝没了。”
“没事儿,这酒不醉人。”
然而,馄饨吃完,酒瓶收起来,慕景玄就觉得自己周身血脉沸腾呼啸,心跳也快得不寻常,而眼前更是地转天旋,整个车厢似要倒扣在头顶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心瑶,我躺一会儿,我好像有点……醉了。”
“是谁说那酒不醉人的呀!真是淘气!”
心瑶任他自己躺着,她则忙碌地整理锅碗瓢盆,却忙碌起来,才发现,这男人比从前懒散了,竟是耗在车上这么大半天,也没有碰过折子和书册。
虽然希望他当一位明君,她却也不忍心他每日都卯在政务上,熬坏了眼睛,得不偿失,只要不耽搁政务就好。
心瑶却不知道,慕景玄已然将政务全部交给了江凌云和慕允琪,另将需要打杀摆平的事,都交给了石裂。
她将餐具和锅子都收整入箱子里,顿觉浑身滚热舒畅。
“景玄这酒的确好,我感觉自己手脚都暖了呢!”
“嗯……”男子歪在毯子上,用手帕捂住口鼻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异常沉闷。
心瑶不禁狐疑,忙挪到他身侧,担心地掰开他的手,见雪白的丝帕上满是血污,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慕景玄,叫你胡闹!我就说吧,药酒不能大碗喝!”
她忙按住他颈侧的脉搏,却被他灼烫的体温惊吓,手一颤,就却被死死抓住。
“心瑶,不要离开我,心瑶……”
他这分明是神志不清。
“慕景玄,你再不松手,你就离开我了!”
心瑶强硬挣开他的手,忙端来一碰冷水,用布巾浸透,先给他捂在额头和颈侧降温,又给他擦洗口鼻,“你感觉怎么样?”
慕景玄只觉得脑子轰鸣,她嗔怒声也时断时续,落在耳中,撩着心尖儿,有些模糊。
他忽然忍不住恐惧,恐惧自己会突然死去,更恐惧自己在闭上眼睛之后,再醒来,会躺在自己在北月皇宫的寝宫内。
当太上皇的皇舅父——拓跋樽,在他吞灭大周之后,就总想着将他除掉,下毒,刺杀……无所不用其极。
他吃饭从来不曾吃踏实,睡觉也不敢睡太沉,太过沉重的睡眠总会噩梦惊悸。
他时常会梦见那些死去的兄弟姊妹,梦见父皇和母亲,他们在他的梦境中,都是冰冷的亡魂……
心瑶向军医要了药草,商量了温和的药方,给他灌下汤药,见他体温仍是居高不下,只得不住地用冷毛巾给他冷敷……
折腾到半夜,见他睡安稳了,体温也恢复,心瑶才和衣在他身边躺下,拉着被子,一并盖住两人的身体。
*
阳光穿透车窗的缝隙,在昏暗的车厢里,如闪耀的星芒,莹莹打在了男子睫毛纤长的眼皮上。
光影的明灭惊了他,男子警惕地动了一下,眼睛微眯,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四周……
见不是在自己的寝宫,且察觉到身下的床榻似在不住地挪动,他顿时诈尸般坐起身来,森冷的鹰眸瞬间溢满杀气……
“干嘛呀!”心瑶被他突兀的动静扰醒,慵懒地翻了个身,本能地往他身边蜷缩着挪了挪,整个身子缩成了虾子。
慕景玄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一身杀气顿时溃不成军。
赫然想起昨日的事和今生甜暖的一切,整个马车也顿时熟悉起来。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身躯一仰,又慵懒地躺下来,歉然地看着女子娇憨的睡容,帮她抚了抚脸侧的发丝,就凑近她的唇,轻轻地印下一吻……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嗯。”
“你昨晚几时睡的?”
“嗯。”
“这样穿着衣服睡不累吗?”
“嗯。”
慕景玄宠溺地拿鼻尖在她的鼻尖上亲昵地蹭了蹭,贪恋地细看她卷翘的睫毛,“昨晚是不是累坏了?就只会嗯嗯嗯……”
心瑶适才觉得,自己的腿脚和手臂有点麻,竟是因为穿着男装的缘故,束袖收腰的累赘束了血脉,极是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