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妹妹今日倒是没有懒着,可是身子好些了?”宝玉一进来就看见黛玉坐在梳妆台前,倒有些诧异,随即就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本来倒担心妹妹悲伤过度,身子又要不好……对了,妹妹的人参养荣丸可送来没有?”说到一半他就去问紫鹃。
“没有。”紫鹃正巧端上茶来,一边摇头,“倒是还有些从扬州带的。今天我去见琏二奶奶和夫人都忙着,一时只怕无法顾上呢。”
贾宝玉连忙追问,“还有多少分量?”
“十天的。”紫鹃对此了如指掌。
“那我等会替妹妹去催催。但凭有什么事,总不能断了妹妹的药才是。”贾宝玉也有许多纨绔公子的脾气,许多事情就是顺口说说,随口就忘,但在黛玉的身体上总是没有疏忽过。这也是原本的黛玉对他很有好感,甚至颇有依赖感的原因。
黛玉听他们在一边说话,也坐到了宝玉的旁边喝她的茶。她现在的身体不需要药丸调养了,但是,药物这种东西,对她的修行却是颇有好处。所以她也不会拒绝。
贾宝玉见她收拾好了,便连忙珍而重之的执出一串漂亮的鹡鸰香串来,要转赠给她。即是“转赠”,便说不得把这香串的来历说了,却是北静郡王和他结识的时候送给他的。
这也是他的习惯之一,凡是有什么好东西,总要拿来给黛玉挑挑才罢。
黛玉看了这香串一眼,发现确实是漂亮可爱。不过……
“鹡鸰鹡鸰,兄弟之喻。你兄弟的赠物,怎么拿来与我这姐妹?”黛玉笑道,随即有些不悦的告诉他,“我素不喜欢那些高官贵人,即是那北静郡王给你的,怎么拿来送我?”
原本那黛玉的言辞,可是犀利的太多了。直接斥责是“臭男人”。现在,黛玉不知那北静郡王是怎样的人,便不如此武断了。只是,那厌恶禄蠹权贵之心却不曾变,所以还是警告了宝玉一番。
宝玉见她不悦,忙不迭的将香串收了,却又不免告诉她,这北静郡王水溶却与一般官员不同,最是文采风流的,虽也担着朝廷的职务,却不是那等追求名利之人,闲时最喜找人谈诗论文,极为风雅。
黛玉一听那一连串“极”字,便知他是“极”喜欢这个北静郡王的了。但她听来倒不过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去也与一般纨绔无异。便再作不喜之状,不令他多说。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黛玉见他虽在她面前强颜欢笑想要让她欢喜的样子,眉眼间却有忧色,只是他既不开口,也不好问,只是根据原著想到了多半是秦钟的事。在走之前,宝玉和秦钟两人才认识不久,他也不知道多少次在她面前说秦钟如何如何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现在却是一个字都不说。
过了一会儿,迎春姐妹也结伴来了,即是贺她归来,也为了那些礼物道谢。
黛玉自是知道,贾琏从姑苏带来了不知多少土产和贵重之物,她们三姐妹也多半收了不少,她的礼物,却是轻微得很了。也亏得她们都是能看出“心意”来的人,所以道谢也算诚心诚意。
迎春先是谢了她的礼物,又赞了一下她摆在那儿,现在在做的绣活,问了她些姑苏的事情。惜春却没怎么说话,只在书架边上看了看那些书,有些惊奇。
“林姐姐最近怎么喜欢上史书了?倒是以前那些佛经不见了。”
黛玉知道惜春从小喜佛,原本的黛玉也是信的——这算是当时大家的妇人小姐的习俗了。只如今,有了另一个人记忆的她却是全不信佛了。
在她看来,佛教虽有好处:劝人向善,却也有坏处:磨平民族的血性脊梁,劝人认命。更有这世上无数的人借着佛的名义白占口粮、兼并土地,乃至于为非作歹。这佛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大肆宣扬任其发展的东西。对她来说,也就当作一种思想、哲学、思辨方式来看也便罢了。
只是,她也不欲与惜春争辩,便只是润了润喉,笑说道,“说起这佛经,不过也就说了‘善’、‘平’、‘静’几字罢了,倒也不用日日去看,只在心里记着也就罢了。这史书倒记着人生百态,便是那佛祖,也是要经历过教化过顿悟过方能解脱的。我一个女孩儿家,不能轻易到外面去,也就看着这些来‘经历’罢了。”
惜春虽知道她也看佛经,只是她自己年纪小,又总觉得黛玉更喜吟风弄月,故从不曾和她谈论过。只如今馒头庵和她幼时交好的智能儿也不来了,她没处讨论去,早憋了许久,听见黛玉这番话,不免大为惊讶。倒是没有注意到,黛玉的话其实并不是在说佛经。
“林姐姐倒是悟了?”她难得笑道。
“倒也说不上悟了。”黛玉叹道,“只是这次回南,倒知道了许多,如今只觉心平气和不少,倒也无需抄佛经、不停颂佛了。”
探春原本也不怎么说话,闻言笑道,“可是林姐姐往日里抄经念佛就为了求个心静么?”
惜春却点头道,“若能如此,也就够了。”
言语间竟是比之前幼时亲近了些许。
探春对这些事情却不是感兴趣的,见姐妹间谈笑了这许多时间,却不见宝钗过来,便说道,“宝姐姐想是今天搬家忙呢,我们倒是作了邻居了,即来贺了林姐姐的乔迁之喜,也去贺贺她的乔迁之喜如何?”
探春一向认王夫人为母,对宝钗在诸姐妹中也就相对亲近些。
想起这个,黛玉对她会提出这一点来倒是不以为奇,“如此也好,只等我告诉了丫鬟们怎么整理房间再去。”
黛玉回来后,细细的打量了她的这些姐妹们,这些姐妹们又何尝不是细细的打量了她?
要说黛玉爱哭,那倒是在宝钗来了之后。
宝钗原和黛玉不同,最是细心温婉的。黛玉刚来的时候,有不少婆子丫环见贾母疼爱她,过来巴结,黛玉却只是爱理不理,自做自的事——她虽怕错了规矩,却也委实有自己的傲气,不肯讨好人。只有她对了眼的、喜欢的、亲近的,才会展现出她大家小姐的待人大方来。
但宝钗一到贾府,便上上下下都送了礼,封了银子,不管见那个丫环仆妇都是温和以待笑脸相迎的。
除了宝玉懵懵懂懂以外,贾府的这几个小姐却是看得分明的。要说宝钗当真对所有人好,那自是笑话。只是她会做人,便得了众人的称赞。而黛玉呢?
宝玉凤姐儿受宠,且有下人不停说三道四,何况黛玉?
尤其是那群子仆妇婆子,自觉在这里失了脸面,就少有好话说,只说她孤高自许目下无尘。黛玉自然也是有多察觉的。只是她又不想让贾母伤心便不好说,又见贾宝玉来了姐姐就忘了妹妹,便难免暗地里哭泣,日显忧郁之色。
此次她回了一次江南,父亲去了,就更加只是孤女了。便连宝玉,也本以为见到的时候必然比之以前更加忧苦,谁料见了却发现,虽她还是一副怯弱不胜的样子,脸上却平静了许多。随着年纪渐大,那一股子超脱凡俗,不染尘世的气息,更是越发的重了。不由得都十分纳罕,只是不说。
此时见她安排丫环们收拾屋子,竟是硬生生把一个女儿家的闺房弄成了一间雅致的书房,不由得更是诧异,却也发现,她的性格倒是如以前一般未变。就如同这次送礼一般,平时没来往的,不相干的,竟是一份礼物也没送。
探春便知她生母赵姨娘对此大为不满——黛玉送了宝玉礼物,因和李纨相好,也送了李纨贾兰,只是和赵姨娘从无交往,又对她母子没有好感,便什么都没有送。即便那送了的也只是一些书笔,却也足够让赵姨娘气愤了,只说黛玉只看着权势,是个势利女子。探春纵知黛玉不过是随心而已,却也不好说些什么的。
一时间黛玉吩咐完了,也不看丫环婆子们收拾,只是让紫鹃小心仔细的盯着,便领着雪雁和探春他们一块儿去了薛姨妈那里。
开始黛玉还有些担心碰见那个薛家的薛蟠,幸而他不在那里。很早以前黛玉就听说了,这个薛蟠是经常十天半个月都不在家的,但现在家里搬迁他也不在,就让黛玉惊奇了。难道是觉得贾府一切都会安排好?
薛姨妈和宝钗都没有提到这些,现在她们也是在让一些丫鬟婆子收拾房内的细节问题呢。见他们姐妹来了,连忙引到一个屋子坐了,端茶倒水聊天,宝钗也谢过了黛玉的礼。黛玉也知道,薛家富贵,宝钗又博学,家中藏书极多,很是看不上她的礼物的。但宝钗的道谢好歹有几分真心,便笑着应了。
一时间,大家又说起了元妃省亲的事情来。
黛玉倒是没见过红楼原著中有女儿们谈论此事的情节,故而只是自己喝茶,看着众姐妹讨论。却见惜春只是淡淡的,迎春也不管这些,只有宝钗和探春两个,她两个都有“上进”的心思,各有一番抱负,言语之间不免有所钦羡,又为贾府庆幸。
宝玉虽对此事无甚兴趣,见她两个说的高兴,倒也加了进去,只是他所在意者,却不过是“能见见大姐姐”“望园子修得好看些”罢了。
一边看着,黛玉也明白了薛家搬进来的打算。
当日在各大贵族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联络有亲,互为联盟,却是贾家爵位最高,一门两公,又有实在的军权;史家位属列侯,与林家类似,兼且在朝堂上也大有势力;王家爵位为“伯”,位置低了一等,权位也没有那么充足,却也颇有军权——后来管了各国的进贡事宜,虽然看似地位低了,却也更加富贵繁华了;惟有薛家,当日不过是一个六品的紫薇舍人,会成为联盟的成员之一,不过是因为极为富裕,有着皇商的差使罢了。
现今紫薇舍人已故,官职又不世袭,薛家再无官员,纯成了一个皇商之门,士农工商,在社会上的地位便降了许多了。便是为了家族的事业计,因着“官商”这两个字,也不会轻易离了贾府的,现贾府有了这么个娘娘,便更是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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