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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元宵之夜,京城显得异常的热闹繁华,不说宫中各位妃嫔省亲的盛事,此日亦是灯节,便是达官贵人,也多有上街赏花灯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也同样有不曾归乡的外乡游子,孤身一人羁旅京城。
    此时,北静郡王府就有这样的一个人,正在靠近外墙的一座双华楼中,坐在窗边自斟自饮,带着淡淡的笑容听着外界隐约可闻的喧哗。
    这个人,正是一年前就在几个皇亲国戚之家开始盖省亲别墅的时候,在旁边指指点点的那个青年,自到北静王府也有一年了,说是“游学的士子”,却从未为自己谋过一官半职。
    不过,当北静王水溶走上楼来的时候,却发现据说抛开了家中的姬妾远赴京城,背井离乡,在这个繁华喧闹的元宵之夜,应该是显得异常落寞的青年,有的却只是一股潇洒不羁的味道,似乎全未被外的繁华影响,也没有什么落寞的思乡之情。
    “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今夜京城可是繁华热闹的很啊,怎么也不陪府中的众位王妃夫人好好的乐上一番?”
    水溶还没说话,青年似乎就知道是他了,也不转身,就略带些调侃的说道。水溶淡淡的苦笑了一声,穿着一身家常袍服,在青年对面坐了下来,自己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了酒。
    宝玉口中作为清客的燕霜夜表现的完全不像一个清客,这一年来,他在北静王府也不知道是干了些什么,显然北静郡王水溶也没把他当作一个清客来看待。不如说……这是一种对待好友,或者说谋臣的态度。
    “燕兄弟,也不用瞒你,我这是有事请来讨教了。不弄清楚,真是睡也睡不安稳。”北静郡王有些苦恼的说。
    他是功臣之后,世袭的王爷,父亲此前在北边和后金的战场上战死了,一家人世代戎马生涯,劳苦功高,他才年纪轻轻袭了王爵。要说起来,这样的身世,他一世做一个闲散王爷,皇帝也会养着他,他平日的作为也果然是如此的。
    但在燕霜夜看来,这个北静郡王,却依然是这个朝中少有的目光敏锐,不拘于一时利益的人,否则也不会沉溺于诗词游乐之中了。见他这样,不由笑道,“听说王爷今日是原是和王妃一起出去准备赏灯的,可是被銮驾凤舆搅了游兴?”
    水溶也不掩饰,点了点头,“我今日出门,正见了几位贵妃的銮舆。贾家与我家是世交,今日也有元妃回家省亲。那架势排场,实在是奢华已及。说是陛下的恩宠,却也不免过了……”
    燕霜夜见他有些犹豫,于是替他说了出来,“王爷是想说,当今并非如此喜好奢华的人,是吧?”
    水溶苦笑,“如此妄议当今……”
    “怕‘妄议’,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燕霜夜一口喝了一杯酒,不屑的打断了他,“当今确实是不喜欢这样的奢华,但他喜欢另一样东西——还记得当年的那位亲王?死后倒是追封了义忠亲王的那位?”
    当今不好奢华,却好权谋。
    燕霜夜想说的是这个。虽然一个君王好权谋……这不算什么好事,但好歹也不算太坏的事。水溶想了想,“……这是说,今日的省亲之举,是陛下的一个……一个局?”
    燕霜夜点头,如漆的黑眸嘲讽的看着外面的灯火通明,“只可惜总有人得了一点点皇帝的恩宠就得意忘形的。也不知那些在今天夜里得意忘形的那些,被抄家问罪之日,可能想到今日的忘形正是埋下祸根之时?”
    水溶听他嘲讽,皱起了眉。
    “你又何必在意?”燕霜夜笑道,“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扯不到你身上来的。这些贵戚,不过就贾家和你有些世交渊源罢了,你不也看不上他们家?”嗯,虽然面子上还要维持的。
    水溶苦笑,“他家那个宝玉,却是可惜了。果然如宝似玉的一个人物。霜夜,他平日里可是喜欢你的紧,你却是薄情啊。”
    “不过一个纨绔罢了。”燕霜夜并不在意。
    不过,他却不免还是想到了那个叫做贾宝玉的家伙。虽然面目清秀俊朗,身上却很有几分脂粉气,竟全无一点男儿气概。这且不说,竟是和京城的不少纨绔相同,都有几分龙阳之好的,这让他十分的不喜欢。
    ——还好水溶虽然风流,但至少在这方面还算好。虽然也不免随波逐流,却总算没有什么特地的喜好。否则……他不介意选择性的无视祖训中的某一条,给这个王朝做谋臣,乃至于走到前台去当个文官武将之类的,却对卖身没兴趣啊!
    但撇开这些,那家伙的脖子上有着强烈却隐讳的灵气波动。
    是那块胎中带来的玉吧?想来他也曾经是个高人,不惜耗费全身的本事给自己托生的家伙做了个庇佑自身的家伙,可惜托生到了那富贵荣华之地,一点灵性竟几乎是全被遮掩了。
    “早几年,我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的。荒唐之处,只怕还要甚些。”说起贾宝玉,水溶却又叹息了一声,饮了一口酒。
    早几年,他也是这个样子的,因为家中是王府,圣眷正隆、权势更大,只怕还要荒唐一点。所以对现在依然懵懂的宝玉,不免有几分相惜之意。
    这话说得燕霜夜不由一愣。是啊,水溶父亲长年在外,在家里,也曾经是母亲祖母眼中的凤凰,也是如宝似玉的,毕竟他家已经两代单传了。此后少年袭爵,又是何等的风光荣耀?
    而且要这么说的话……
    燕霜夜再次喝了一口酒。
    早几年,他何尝不是也是那个模样?虽然南边并不流行娈宠之风,但是……
    古今纨绔,本都是一个模样的。
    若非看到了祖宗的那个遗言,他也比如今的贾宝玉,好不到哪里去吧?也没资格说他呢,他只是尚未到抉择之时,真到了那个时候,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两个气质各有不同的俊秀的青年说到这里,不由得都有些追忆起了往昔,在月下默默地饮起了酒来。
    元宵之夜,注定是要热闹一个晚上的。黛玉只觉得十分的困倦,昏昏欲睡,却好歹不在“得意忘形”的人群中,甚至冷眼看着,她自己都有“得意忘形”这样的感触。当然,她并不知道,在外面,也有人这么评论罢了。
    探春以彩笺誊录出了方才一共十数首诗,传录到了外面,贾政等传看了一遍,少不得又赞叹了一番。此后,元春又找了些琼酥金脍等物,赐给了宝玉和贾兰。
    这时,贾兰才被带到了他的母亲李纨身边。他不过比黛玉小上一岁而已,现在也十岁了,比之惜春其实还要大一点儿。王夫人却说他“极幼,未达诸事”,元春便也没有另外如宝玉那般传唤他。
    虽然惜春也没有奉命做诗,但哪里到了“未达诸事”的地步!
    黛玉冷眼看着,倒也没有多做理会。
    在这之后,便又是唱戏,黛玉身体内的两个灵魂都不算喜欢这个——原本的那个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自小便涉猎了些经史子集之类,却对戏文之类的杂学并无兴趣,也并未得到教授,总觉得上面没有什么好文章。而现在的这个,虽然喜欢传统文化,但奇特的,就是对戏曲不感兴趣,于是在唱戏之时,倒是借机到后面歇息了一番。
    此后又到园内继续游玩,到了半夜,元春这才赏赐了最后的礼物,在哀哀告别之后,离开了。
    此后还有诸多的事情,黛玉倒是不需要帮忙什么的,却也知道,这一夜必定又是睡不好了的。而在经过了这许多的热闹之后,这一年最重大的事件一完,贾府的年,才要开始呢。
    这个正月,都必然要是乱哄哄的了。
    元春的赏赐,就她自个来说,和姐妹们相同,都是得了新书一部——是烈女传,宝砚一方——样子漂亮的端砚,但黛玉也不多这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实在没什么趣味。黛玉领了回去,便让紫鹃随意收拾了起来,尤其是那书,看着实在碍眼。
    相比之下,宝玉和他们姐妹的赏赐虽然相同,书却是《大学》,怎么也比烈女传好些啊!
    贾兰年纪比惜春还大点儿,却被彻底当作小孩子看了,领了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贾环则和更加疏远的贾琏及宁国府诸亲戚等同了。想到这些,黛玉只能感叹,大家族的复杂之处,果然是无处不在的。
    而且,元春能够赏赐的东西,和贾府为了她在宫中的应酬打点,实在是不成比例的。贾府若是聪明,便该趁着她受宠的时候,让族人发奋读书,谋取官位来稳固权势,或者想到抽身退步的地方。一味的这样奢华浪费,实在就距离败亡不远了。
    只可惜,现在的贾府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
    该说是自取败亡吗?
    黛玉想着自己的这些体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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