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三餐可以在园内自己吃,但是晨昏定省还是不可少的。吃过晚饭后,黛玉便带着持续了半天的好心情往贾母房中去。谁知道,刚刚走进贾母房中,便感到了一片愁云惨雾。
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说果然圣旨下了,不能宴乐?那也不能做此表情啊!
把嘴角的微笑收敛起来,黛玉行了一礼,在旁边坐了下来,贾母王夫人,似乎都无心和她说话的样子。宝琴湘云已经先来了,黛玉便问她二人,“出什么事情了?”
湘云也很有些愁眉苦脸的叹气道,“宝二哥哥正式写信来,说是过年肯定不回来了。”
黛玉奇道,“他之前就写信来说大雪封路,难得回来了啊。”
湘云不满的看她一眼,“那个时候只是说难得。若是路通了,指不定就回来了,大家都盼着呢。没有他在园子里,热闹总少了几分。这次可是真的不必指望了。”
黛玉觉得,她的眼神颇有几分怪罪自己无情无义的味道。
湘云自己希望越热闹越好,而且和宝玉感情从小就好,总盼着他回来一起热闹,所以倒是和贾母王夫人一样,之前总抱着一丝希望的。并且觉得,黛玉和宝玉的感情更好,更该如此才是。
黛玉也不辩解。
宝琴却是好奇,悄悄地拉着黛玉问,“都说‘宝玉’‘宝玉’,我在这园子里也不知道听见多少说他的话啦。好的把他说得极好,要么就把他说得极为荒诞不经。不知道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在宝琴的心里面盘桓许久了。园内本来就只有两个男子,一个是贾兰一个是宝玉。贾兰虽然常见,但他是晚辈,又十分守礼,上学、侍奉母亲,没有什么闲暇,更少与园中女子玩笑,故此,宝琴她们来了,在园中听人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宝玉,难免心中好奇。偏偏问了许多人,大家的回答又不一。想着还没问过黛玉,此时便趁机问了出来。
黛玉看了难得抱着同样的想法和感情偶尔交谈的贾母和王夫人一眼,微笑道,“宝玉啊,是个不在万人眼中的人,讨厌仕途经济。这满院子的姑娘,当真和他玩得好的有十之八九,看他不起的只怕也有十之八九。”
宝琴听了大为惊奇。但回想一番自己日常的所见所闻,想想那些丫鬟仆妇说起宝玉时的态度来……她本来年少时跟着人走南闯北,眼色还是会看的,此时细细回想一番,竟发现,黛玉的这句话,却是自己之前得到的所有关于“宝玉”的言论的总结。真是一句话就概括尽了……
但是,会让人有这样态度的,又到底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宝琴却还是想不明白。因为黛玉本来就没给出答案。只不过,得了“讨厌仕途经济”这个答案,宝琴觉得,多半还真是一个无用的人吧。
在那边,湘云却被黛玉说得有些尴尬。尽管黛玉其实只是做出了评价而已。
她本身其实不是一个重功名利禄的人,或者说根本就还没到重视这些的年龄,没经历过让她重视这些的际遇。只是受到宝钗和其他人的影响,也难免觉得,宝玉有些不求上进。
只不过,宝玉是最能和她玩在一起闹到一起的人,很多时候,她觉得只要能一起玩就好了,也不会去想别的。
见宝琴不答话,她便忙说道,“他现在总是不同了吧?不是都说,他也是很有些长进了的吗?这一次出去,回来也不会如原来一般了。”
黛玉听出了她的意思,笑道,“既然他不会如原来一般了,你又怎么知道,他还能整天在园子里和我们玩在一起呢?便是回来了,搞不好也会和兰哥儿一样了吧?”
湘云恍然,反有些怅然的有些重复的说道,“也是……不过二哥哥不在了,想来过年也没有那么热闹了。”
宝玉不在,过年是否就不热闹?
这是很难说的事情。
贾母和王夫人都难免有些兴致不高,但是贾府的年,还是过得热热闹闹的。太后病愈,没有下旨不许宴乐,却因为国内大灾、边关交战,而没有任何省亲方面的可能。
贾府倒是因此过了一个好年。
元春在宫中的地位不同,而贾政今年又升到了外地,加上史家、王家这一年来在朝堂上表现出来的整体向上的趋势,贾府这一年过年,每一个仪式都举行得相当隆重,每个地方都被装饰得十分奢华,每一场宴会,都更是极尽奢华精致之能事,排出来的大戏,也更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连外面大街上也能听得见。
贾母也想过把贾兰带在身边,但因为在她身边的基本上都是贾兰的长辈包括他的娘亲,所以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是时不时让他坐在身边吃东西罢了。
贾府中不少人甚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贾母并不是不疼爱贾兰的,只不过,表现得没有这么明显?
黛玉也是在这个时候才颇有明悟。
按照礼制,贾府的世袭官职,自然要贾赦那一边来袭,贾政目前的官位是很低的,也不会袭下去。但是这一支,却才是贾母真正重视的血脉,又有了一个贵妃,便日后要从荣国府分家出去,贾母也当然不会不在意。贾兰作为这一支的继承人,本来就更不让人操心不说,或者和宝玉,也需要不一样的教育方式?
当然,黛玉也是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的。或者对于宝玉的溺爱,本来就只是出自一个祖母的老人心态罢了。
对于黛玉来说,这个年,也就过得是不过如此而已。
她到底不是贾家的人,诸如祭祖之类的事情,没有她的份,在热闹的贾家之中,反有一种孤身一人,不知家在何方的心酸感觉。
除了看了几场焰火之外,也没享受到多少年节时的乐趣,相对的,倒是觉得被那些大戏和鞭炮声给吵得不行,吃得也未免太油腻了些。
同时,在她的眼里,这一年,也是贾家最后的盛世华年了。有一种回光返照,死刑前最后的晚餐的感觉……
这诸多的想法凑到一起,使得她对于这次过年,没有任何愉悦的感觉。
但是对她来说,时间倒也不算难熬。贾母已经开始在家宴中摆出她的绣品,更开始带着她四处赴宴,还有北静王府等地方,有的时候也会邀她去做客。这一切,外面的不说,在贾府内,也似乎表现了她的恩宠依旧,这使得她依然可以在晨昏定省这一类的活动之外,随心安排自己的时间。
而对兴奋地贾家人来说,时间自然过得更快,很快就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间,黛玉的生日也已经过去了。
“你似乎不是一个喜欢轻易改变现状的人,尤其是在对现状有所留恋的时候。这倒是典型的女性思维。不过,在我的记忆中,还真是想不到,在之前的百年间,有哪一位能够征战沙场的女中英杰呢……”
这一天,黛玉斜倚在塌上,无意识的翻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之前,她把凝聚了自己力量的珠子交出去的时候,似乎变得自来熟的燕霜夜貌似试探,又貌似无意的这句话。
她自动忽略了其中试探的那一部分,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
不轻易改变现状啊……
撇开燕霜夜那个家伙对女性歧视的那一部分——男性里面,不愿意轻易改变现状的家伙也有不少——似乎确实是如此呢!
作为风清的时候她孤单很久,而作为黛玉,她孤苦无依。即使明知道,在贾府中太复杂,亲情并不纯粹,也在相处久了以后,产生了感情甚至是依赖的心理。明知道某些事情,有的时候,也宁愿当做不知,放下心房来享受看似温暖的东西。
她的心里确实还有这样软弱的一部分,只是她比较能够掩饰和克制而已。
而在很多时候,她其实已经是只考虑感情的那一部分了。
现在燕霜夜这么一提醒,让她在注意到了的同时,也对自己未来的几年生活产生了疑问——是不是时时刻刻都一定要想得很清楚呢?
“姑娘,你看怡红院热热闹闹的,最近宝二爷要回来了吧?”紫鹃对黛玉的一举一动早已经非常熟悉,注意到她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书上,以为是也想着这件事,便一边倒茶,一边开口问道。
“大概。”
紫鹃见黛玉似乎对此也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奇怪,这时,恰好听见了晴雯在门外说笑的声音,不由得笑道,“晴雯那蹄子把姑娘的衣服送来了。宝二爷要回来,她最高兴,可不就把姑娘的活计给赶出来了?”
黛玉这才抬头。
雪雁很快就把晴雯引着走了进来。虽说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好,但最终晴雯的决定,还是服侍宝玉,并且,看贾母王夫人的安排,她自认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并没有什么不轨之处,故此倒也变得相当坦然。把黛玉拜托做的两条裙子送出之后,她也坐了下来,和黛玉说些家常。
黛玉不免问起年前的一件事情来,“听说年前袭人母亲重病出去的时候,你们那儿赶了一个叫坠儿的丫头,还是你做主的赶的,袭人回来了怎么说?人可补上了没有?”
晴雯道,“袭人回来也就说赶得急了些。依我看,虽说她不在,宝玉也不在,但那丫头眼皮子浅,素日里就不怎么干活,又偷东西,留下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呢,日后便是问起来我也不怕。只是她和原本的小红空的两个位置,也没见补,看几个姑娘的意思,便是不裁人,大抵也不会轻易新添人了。”
黛玉点头叹道,“那那个坠儿出去了,你可知道现在怎样?”
晴雯皱眉,“不过是个偷东西的小蹄子,谁管这个?”
黛玉听了,便不言语了。
心中顿时明白,晴雯虽然已经有所了解,但是平素的性子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当初若不是那么明显的事情,想必她也注意不到她的处境吧?观眼察色小心谨慎,这不是晴雯的性格呢。
晴雯果然也没注意到黛玉的暗示,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走之前还说,“别管宝玉在不在,姑娘没事的时候,也不妨到我们那里去坐坐。时常见着别人有事没事的去坐着,却是总见不到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