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并不记得,在她记忆中的故事中,薛姨妈是什么时候向邢岫烟求亲的了,不过想来也就是这一年的事情。
薛蝌此人,不管是在她记忆的故事中还是在现实的传闻中,都是一个不错的人,现在在帮忙薛家的店铺,他自己父亲似乎也有一些产业。她觉得邢岫烟还是一个不错的人,如果能够嫁给薛蝌应该也是不错的事情吧。
这么想着,她就觉着自己该去贺喜。当下和麝月说了一声,回到了潇湘馆去。史湘云果然也知道了,见了她来,笑道,“恰好我们一起去紫菱洲贺喜去。以往那儿最冷清的,如今却要是最热闹的了。只是不免又要多送一份礼,我没有什么东西,本想着送点儿针线活计,有林姐姐你珠玉在前,我又不敢献丑了。”
黛玉也笑道,“我们该先去蘅芜院贺喜才是……二姐姐也就罢了,邢妹妹你连她喜欢什么只怕都不清楚,先谈送什么礼也太早了些。”
湘云想到蘅芜院也在前面,恰好绕一点路,就可以先去向宝钗宝琴姐妹贺喜,连声说好,两人一起出来。
本来她们还担心宝钗宝琴未必在蘅芜院,谁料都在。湘云只说她们怕臊着邢岫烟了,所以没去看她,一进门便连声道贺。
在她来说,迎春和邢岫烟和她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也没什么来往,嫁出去的影响也不大,却是贾家的喜事,还能使得园子里面重新热闹起来,自然是高兴得很。但是宝钗姐妹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
黛玉直觉进门的时候,她见到的宝钗宝琴神色都有些不对,便没有急着道贺,只是不说话。
湘云的贺喜声,让宝钗和宝琴都笑了起来,只是黛玉瞧着,宝琴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她受年龄所限,本来就不是很会掩饰自己的心意。
宝钗笑道,“邢妹妹为人雅重,知书达理,不是那等轻薄造作之辈,我一向是喜欢她的,不料居然成了亲戚。我听说那边的大太太虽说想把她接出去,老太太却说可以留下,倒可以先和我们姐妹两个接触一番,日后还能相处……我才说我们也该看看她去。”
宝琴依然有些勉强的笑着,并不说话。
黛玉终于了悟——宝琴并不喜欢这门亲事。素来宝琴都是不和邢岫烟来往的。上京的时候她们曾共处过一段时间,照理关系应该还可以才是。但从她注意起,宝琴就确实和邢岫烟没有来往了。如今也是……
宝琴有几分商人习性,难道是因为邢岫烟的家世?
也是,虽说娶妻娶低,薛蝌父亲能够给宝琴说到梅翰林家的亲事,也算是留下了不错的产业,他们至少也能说是富商之后,娶一个同等家世的女儿不成问题。而邢家呢?
好听点说是没落世家,但不说邢夫人,邢岫烟的父母也是酒糟烂透之人……家里没钱,又没有人品,邢岫烟本身便有天大的光彩,也要被遮掩大半了。毕竟,娶了邢岫烟去,家里非但不能给薛蝌任何帮助,反而会是薛蝌的一大拖累。
这些东西,宝钗可以不在乎,但是宝琴可不见得能够不在乎的。
黛玉想明白了这些,也就觉得释然了。
毕竟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比起人品什么的,其实还是更看家世身份。宝琴便是因此不满,也只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苛责的。如果她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够得到一定帮助的话。至少她还是在努力,让自己在表面上不要带出什么来的。
邢岫烟想要被她承认,却要靠她自己。
湘云却并没有发现宝钗姐妹之间的暗潮涌动,她是个喜欢玩笑的,当下笑道,“这可真是好了,前面还说二姐姐要搬出去呢,若是邢姐姐也搬出去了,那紫菱洲不是就空了?邢姐姐不搬出去,和你们这大姑小姑好好处些时候,日后嫁过去可不是好?”
宝钗笑道,“你这话可别和邢妹妹说才好。一个大姑娘说这些话,也不怕臊得慌。”
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笑道,“我也不是亲大姑,却也不好去贺喜,只是去看看也是好的。却是不能现在,现在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贺喜了。”
湘云点头笑道,“那我和林姐姐去便罢了。”
黛玉却知道宝钗这是因为宝琴的缘故,但是自然也不会说破。宝钗朝她点点头,她抿着嘴笑了笑,便和湘云一起出去了。
连续和大房有关的两门亲事,使得原本冷清的紫菱洲如湘云所说,变得有些门庭若市的味道,也极大地改变了大观园有些沉闷的气氛。
黛玉湘云到了迎春那儿,便见李纨探春也在,连惜春过得一时也来了。除却小姐们,鸳鸯平儿也先后来了一次,表达贾母的喜悦和凤姐的善意。
迎春的喜悦是难以掩饰的。虽然是商人之家,但经过了之前的变故,她都几乎已经绝望了,认为此生再难得到什么好亲事。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比以前会说话了些,也显得有成算了些,想来还是有所期待的。她自认是庶女,又不受父母兄嫂重视,能够体面地嫁出去已经很好了。
邢岫烟大约对这门亲事也是满意的,倒或者是因为怕湘云取笑的缘故,却是比原先拘泥了不少,只是在一边坐着,幸而她本来也就话不多,和湘云不熟悉,湘云还真不至于轻易和她开玩笑。
湘云只是对迎春笑道,“当初老太太派人怎么不把二姐姐也派着管家?如今二姐姐也该学着管家看帐了。否则明日里出去了可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不得要临时抱佛脚了。”
湘云本是玩笑,但是迎春经过了一次打击,想的多了些,却是有所触动,叹息了一声——湘云这话,其实很有道理。
迎春想着日后嫁到夫家,连管家看帐都不会,只会下下棋,做做针线,串串花……不由得有些忧虑起来。
探春见了,先笑道,“这却是不难。如今凤姐好了,我和大嫂子也不管事了,但是还能看看帐。这件事,却是要大嫂子去和老太太并凤姐说说,教你看帐便是。这事也不难,之前我也没学过,上手了才知道,不过就是些数算,以前大家一起学过的。”
迎春似乎安心了一点。
李纨见到姑娘们不再沉醉于风花雪月,而是切实的关注起她们日后必须要使用的技能来,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欣慰,也开始说起这方面的事情来。
不过多半还是说些日常管家会遇见的琐事和掌家的本事。
虽说确实是她们生存的必须,但黛玉听了,还是心中感慨,不是很愿意听,便到了窗边站着,只是看着她们。她发现,即使是邢岫烟和史湘云也是在细听。连惜春,惜春都有些想听的模样。
黛玉心想,不知道宝玉看到这个场景怎这么想?
原本的他是视这些东西为俗物的,看到女孩子沾染,很不乐意。但是现在多半不一样了吧?
黛玉在一边站了好一阵子,大家方说了个尽兴,各自散开。
黛玉从紫菱洲出来,湘云问她去不去探春那儿坐坐,黛玉知道他们可能还要说这方面的事情,便推了开来,要回潇湘馆去。这一来是因为这些东西她本来就懂,却是不愿意谈论,二来她其实打心底认为,这些东西反正她也用不上,知道就好,自己学着实行那就不必了……
只是不知道旁人怎么想的,湘云点头叹了几声,也许是觉得她假清高吧!但近来她们的关系复原,湘云却是没有说出来,让她一个人回去了。
黛玉快要到潇湘馆的时候,却是撞到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宝玉。虽知道宝玉对自己房中的事情多半一无所知,黛玉还是忍不住把他叫住了。
虽然宝玉知道了晴雯的事情并且采取行动被发现的话,多半反而会更刺到王夫人的心,对晴雯更不利。但是想到晴雯隐忍的样子,黛玉还是有些不快,只是把宝玉叫住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便是想问问迎春的事情……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有些问题真是不好问的。
只得说道,“薛姨妈向邢妹妹求亲了,要配他们家的薛蝌,你可知道?刚才我们才到二姐姐和邢妹妹那里去道贺呢。”
宝玉听了就是一皱眉。
黛玉取笑道,“怎么,邢妹妹人太好,出了园子去,你要不舍得了?”
宝玉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黛玉,“林妹妹很喜欢邢姑娘?”
邢姑娘……这可叫得真够生疏的。这样客气的宝玉,实在让黛玉稀奇,“我喜不喜欢邢妹妹没什么,我倒是看你不喜欢她。”
“倒也没有什么不喜欢。”宝玉皱眉道。想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过生日的时候,妙玉送了拜帖来,我不知道怎么回帖,恰好路上碰见了邢姑娘……她原来和妙玉是熟识,年少时曾受她救济,又多赖她教导读书写字。结果却和我评价妙玉说,说妙玉为人不僧不俗,不男不女……我本来不曾在意,后来想来,却觉得不妥。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无师恩,是朋友之意,当面诤谏也就罢了,背后刻薄……”
宝玉摇了摇头,有些担心的看着黛玉,似乎生怕她也步了妙玉后尘。
自从袭人事件之后,他就警惕了不少。知道女孩家的用心,并非人人都那样纯善。不管当日里邢岫烟是一时失言还是别的什么,在背后如此评论一个对自己有恩的半师,他事后想到,就觉得十分不妥。
不僧不俗,不男不女……
黛玉脸色一变。这个评论,其实她也知道,但是宝玉不说,她还真没想到这句评论背后的含义。想想看,确实,这是一个相当刻薄的评论了,不说所谓的天地君亲师的大义,单说一般人的道德观,也都是这样的——当面诤谏是君子,背后非议是小人。
没看到宝玉说了一半,都不肯做结论么?
邢岫烟应该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