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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到现在我还忘不了那家餐厅,那天天气格外好,天空上看到了久违的蔚蓝,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有种奇幻的折射感觉,水晶杯子的棱角散出七色的光,洁白的带着镂空花纹的桌布散发清香,服务员悄无声息地穿行,她们的工作服都是浅粉色的,软软融融的。
    我是如此忐忑,虽然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就是我,我今天是客人,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但我的局促还是把自己出卖了。
    我穿着一件三紧的棉夹克,很不幸这件衣服也是不分男女都能穿的样式,灰色劣质的布料包裹着我结实的身躯,使我坐在那里很象山炮进城。
    而坐在对面的宁娜,如果没有富人那种藏不住的凌厉的颐使气指,她就美得象首诗。
    我想或许我曾经梦想过成为她这样的女子,那应该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看童话剧的时候,但现在不是,我们之间有填不满的沟壑。
    她细细嫩嫩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一边浅浅地吸着,一边轻轻地说话,但笑起来声音很大,笑得象个狂放贵族。
    牛排我没吃两口就放下了,不习惯,太腥。
    她说贺冰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后你周末就到我家去玩儿?要不我带你出去玩儿?
    我说我没时间玩,抱歉。
    她说怎么会呢?你就是忙着打你的工?
    她不会理解的,我知道,有的人活着因为一笑一颦,有的人活着因为一去一来,有的人活着因为一砖一瓦,有的人活着因为一寸一离。
    我没有跟她说自己的事情,尽管她问,我都一语带过。因为没那个必要。
    但是第二天中午,一个快递的信封送到了我的手中。我很惊诧,我是送快递的但自己还从来没收到过,我看上面的地址,是宁娜的。
    信封里装了一万元钱的支票,我随时可以取出来,我的手发抖了,这对我来说是笔意外之财,而且数额惊人。
    她附了一纸短信,就三句话。
    贺冰,你太苦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帮助,不要因自尊而伤害朋友的心。
    朋友往来是有来有往的,借你的,记得要还。
    你环境好了之后,记得来找我玩儿,我等你。
    这对我来说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宁娜一定是摸了我的底,她知道我不是在勤工俭学,知道我是缺钱用所以做着三份工作,拼命地工作。她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但竟这样信任我。此刻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竟是这样不可琢磨。
    终于可以回家了,心情真的很复杂。宁娜给我带来的冲击仍然很是强烈,使我一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就象小说里的故事情节,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人么?她凭什么会信任我,不假思索地借给一万块钱?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她有什么图谋,况且我确实没什么东西值得被图谋的。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有钱,有钱的人愿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还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助人为乐的事情不是神话,那么,我遇见了一个好人。
    于是忽然之间,宁娜在我的脑海里变得不再那么刻薄乖戾了,恍恍惚惚的她的影子似乎叠加在嫂子的身上。想起嫂子,我的心更急切,只恨火车太慢。
    就那样晃晃荡荡坐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象是在时光隧道里穿梭,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车厢里都是急着赶回家过年的民工,灰头土脸的形象,眼神中却闪耀着某种光芒。一路上我只喝了一瓶矿泉水,吃了两块面包,但竟感觉不到饥饿。自然,一路上我的手都死死地捂着裤袋,那里面缝进去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一万五千块钱呢。都不敢把手移开五厘米,好象一不留心钱就会飞了似的。
    只打了一个盹儿,迷迷糊糊地看到我带着嫂子和哥上了火车,大概是去北京,又看到哥在病房里躺着,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幻觉,又好象是真的,然后,看见嫂子抱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笑得那么甜那么甜,真的,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笑容是甜美的,捕捉那种味道不是用舌尖而是用你的心……猛地车身摇晃了一下,我醒了,定了定神。
    我发誓,如果抓住那个贼,我会杀了他!
    我在车厢里拼命叫喊,扯着自己被刀片划开的裤袋,没有方向地仓皇地无助地叫,身边那么模糊的面孔,唧唧喳喳的议论,乘警晃来晃去……我听见他们说,这个女的疯了、疯了……我是疯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甚至把车厢里的桌子都要拍烂了,披头散发哭天抢地。这种失控的状态大概只有五分钟,也或者更长时间,我记不清楚了。乘警车厢里一问一答着做着笔录,说会找到的,你留下联系方式吧。我根本不信,骗人,骗我!在我眼里,整座车厢里的人都是贼,看见谁都觉得面目可憎,但我又无计可施……到站了,乘警把我推到车厢门口,说你到了快下车吧,抓到小偷我们会通知你,我死死地抓着车厢门把手不下去……他们又说她疯了,发神经病了……
    我是被车站警察带到出站口的,或者说是被拖到那里的。很多人围观。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风凉话。然后,嫂子来了。我看见她拼命地拨开人群冲了过来,把我紧紧地抱住,大声地叫妞儿!妞儿你怎么了?
    我看着她的脸,我纯净如水的嫂子啊,嫂子我对不起你……
    抱着她,我哭得象一滩泥。
    唉,不知道老天到底是在干什么,捉弄我们会让它很开心吗?那一刻我坠入了无望的深渊,真的感觉什么都没有了,或许这就叫万念俱灰吧?不过嫂子是真实的,我知道,我感觉到了她的温度,她的味道,她的怀抱那么暖。我就这样在她怀里躺着,躺了一天一夜,然后才恢复知觉似的。嫂子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脸,她说妞儿你咋的啦,咋瘦成这样儿啊,妞儿……我突然不难过了,伸手去摸嫂子的脸,擦她的泪,对她笑,我说嫂子我没事儿。
    真的很享受那种感觉啊,我躺着,嫂子坐着,我的头枕着她的腿,然后抬头看着她的脸。嫂子也瘦了,额头好象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纹,她一皱眉那条纹就出现了。我就用力地拿指头去抹,想把那条纹抹掉。但它是抹不掉的。我就说嫂子你别皱眉,皱眉不好看。嫂子说你头发长长了,这么长了啊,都比我的长。
    外面厨房里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泡,我听见妈妈在炒菜。
    隔着挂着霜的玻璃窗,我看见院子里有人走动,看着模糊的影子,我猜想那是哥。
    我说哥呢?在院子里吗?
    嫂子说是的,给你杀鸡呢,好好补一补。
    我竟然睡了一天啊,呵呵,睡得那么沉。就在我往无助的深渊里坠落的时候,嫂子的怀抱给了我安全感。我从来没有睡得那么安静。妈妈推门进来看了看我,快起来吧怎么还赖在床上?把你嫂子的腿都压麻了。
    我骨碌一下爬了起来,拉嫂子。
    嫂子的腿真的麻了,不敢伸直,她轻轻地“哎哟”了一声,妈妈说,你看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欺负你嫂子是吧?
    嫂子说没事儿,活动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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