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经到了礼宾告别厅门口,纳兰家的亲人纷纷换上孝服,或披麻戴孝或佩戴黑纱,众人哭丧着脸,默默地手持白菊花一支支放到逝者灵前。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搞不清楚,亲缘关系让他们聚集一堂,对一位长者的逝世表示深切的哀悼。
格格看到纳兰老太太躺在鲜花丛中,亲友们则围成一圈儿进行遗体告别,几天来并不曾如斯悲痛的心情忽然发生了转变,取而代之的是绵延不绝的眼泪。
那一刻,她真的体会到了生离死别的感觉。肉身脱离尘世的苦难,转眼进了焚尸炉,再灿烂辉煌的一生,也终将飞灰湮灭。程铮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太悲伤,人活在世上,谁都要走这么一遭。
“其实就这么走了,对我奶奶是个解脱。她的心,自从我爷爷去世那一天,已经跟着他离开尘世。”参加完遗体告别仪式出来,格格感慨的跟程铮说。程铮点点头:“是啊,老太太熬了一辈子,终于得到安息。”
“对于婚姻和爱情来说,也许只有双双入土为安了,才是保障。多刻骨铭心,也敌不过岁月。”格格叹息了一声。程铮望她一眼:“怎么忽然这么多感慨?”“我只是想,如果可以重生,我奶奶还会不会选择遇到我爷爷,欢娱不过几年,凄凉却有半辈子。”格格的眼圈又红了。
“她没有后悔啊,难道你忘了,老太太临终前拉着你爸的手说,她要去见你爷爷了,可见,她还是企盼,只怕这一天她等了几十年。”程铮想起纳兰老太太临终前的话,心里也是一叹。“别说这话,我想哭。”格格别过脸,眼泪落下来。
“哭什么,胡兰成不是说了,愿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有生之年,我们好好活着,等我们死了,骨灰洒在一起,此生也没什么可遗憾。死其实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心里还有欲求,还不想死。”程铮怕格格伤心,安慰她。
她离开他那三年,他躺在医院里,早已把人世间的生死想了一遍又一遍。所以他才能无怨无悔的等她,一直等,他知道,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十年,人生没有她也许可以过得下去,但绝不会过的美满。
“相公,你悟道了。”格格对程铮道。程铮点点头:“别人修功德,我修圆满。”格格淡淡一笑,挽着他的手:“走吧。”两人牵着手一起走在幽静的墓园里。
“哎呀!”程铮忽然喊了一声。“怎么啦?”格格忙问,有点紧张的看着他。“一对糊涂蛋,咱儿子呢?儿子都不管了?”程铮拍了下格格脑袋。他们光顾着哭,彼此安慰,竟然把宝贝儿子给忘了。夫妻俩赶快回头去找,幸好王咏霞尽责,一直把帆帆带着身边。看到格格和程铮急匆匆来找孩子,把他俩好一通数落。
从殡仪馆出来,两人带着儿子又往程家赶,这回是赶着去吃中午的团圆饭。格格在车里换了衣服,拿着粉盒补妆。刚才那一哭,她脸上的脂粉全花了,去给公公拜寿,怎么着也不能这副尊容。
吃饭的时候,傅蕾无意中道:“这回格格要是生个女孩儿就好了,孙子孙女全了。”“我也想要个女儿,女儿乖,跟爸爸亲。”程铮给格格夹菜。格格心里一笑,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
“要是政策允许,生上三个四个就好了,人越老越喜欢孩子。”傅蕾亲自给孙子喂饭,喜滋滋的打量儿媳的肚子。格格眼睛一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行啊,我们去美国生,多生几个,免得您和我爸跟帆帆他姥姥姥爷抢孩子。”程铮讨好的说。傅蕾果然一乐,当真道:“是吗,你们真有这个想法?帆帆就是在英国生的,你们这个孩子也可以去国外生。”格格见傅蕾眼睛一亮,怕她真以为他们打算多生几个孩子,忙道:“妈,现在国内医疗条件也不错,我不打算出去生。”“唉。”傅蕾听她这么一说,有点失望。
晚上,回家路上,格格问程铮:“我上回跟你说那事儿,你考虑过没有?”“什么事儿?”程铮不解。“就是咱第二个孩子的姓氏问题。”“我想过了,男孩儿就跟你姓,女孩儿还跟我姓。”程铮答得干脆。
格格心里一喜,凑过去:“亲爱的,你怎么想通的?”程铮莞尔一笑:“在八宝山想通的。”“是吗?我不明白。”
“人生如此短暂,到头来不过一缕飞灰,哪还在乎墓碑上刻的是什么。武则天最聪明,立一个无字碑,她的功过已不屑留给世人评说。我们这些普通人,姓字名谁又有何要紧。”程铮去了一趟八宝山,感慨不少。
格格抿嘴一笑:“你就直说吧,你是让着我,不想和我为这事争执。”程铮看着她,向她耸耸鼻子,浅笑:“你儿子有没有告诉你,大咪要追随你奶奶去了,从前天开始绝食。”“啊!真的?”格格不信的看着程铮。大咪从出生起就跟着纳兰老太太,养了快十年,感情深厚,然而她真没想到大咪作为一只猫会如此性情。
程铮诡异一笑:“你看,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他即使跟你姓,也还是我儿子。他不会告诉你的,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你这家伙!”格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时间还早,我们去汽车影院看场电影吧。”程铮征询格格的意见。“行啊,好久没去过了。帆帆,你困不困?”格格扭头问坐在后座玩玩具的儿子。“不困。”帆帆低头玩着他爸爸设计的玩具飞机。
汽车影院比以前规模更大了,大概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车辆并不多。大屏幕上演的是一部浪漫爱情片,程铮买了爆米花来吃,把车座往后放倒,姿势舒服的躺在车里看电影。
“可惜你现在怀孕了,不然我真想再看你跳拉丁舞。”程铮惬意的看着屏幕。格格塞了颗爆米花在嘴里:“我跳不动了,你跳吧。上回在陶光伟家的派对上,你看你跳华尔兹还凑合。”
程铮有些笑意,凑过脸去亲了格格一下。帆帆看到这一幕,笑道:“爸爸,羞羞!”“羞什么羞,我不亲你妈,能有你么。”程铮跟儿子逗乐。“去,别教坏孩子。”格格阻止丈夫胡说,轻轻搂紧儿子。
电影里在开舞会,程铮笑道:“我们也下去跳,你敢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帆帆,你爸要跳舞给你看了。”说话间,格格打开后车门,把儿子抱下车。
程铮把儿子抱到车头上坐着,和格格就着电影里的音乐随意的跳了一支舞。帆帆看得高兴,一直不停的拍手。
迷人的月色下,两人拉着手,舞步默契,格格转了一个圈,向程铮笑。“只有我会跟着你疯,大冷天在汽车影院跳舞。”
“我是想让你高兴,别太为你奶奶的死伤心。”程铮嘴角轻挑,有一抹笑意。家人去世,她心里难过,可是并不感觉到很悲伤,因为身边有个人总会在她伤感的时候陪伴左右。
“我发现你变了,你不再是很多年前那个开着拉风跑车的帅哥了。”她忽然说。那辆黄色兰博基尼见证他们相爱的历程,最终报废在机场高速。虽未得善终,却足以不朽,因为它的牺牲,保住了他的生命。对她来说,最感激的就是那辆车。
“你终于承认是你先爱上我?”程铮向格格笑。格格望天一眼,傻笑:“我没不承认啊,我觉得你开跑车的样子很拉风,而我那时极富幻想,以为王子就该是这样的,不骑白马,开顶级跑车。”
“你的少女梦很奢华。”程铮笑意很深,顿了顿又道:“我惜命了,再没飙车的胆量,因为我有老婆儿子。你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站在雪地里吃烤红薯的纯情女孩儿了。”
那时的她,纯真、害羞、有着简单却明朗的快乐,可以让他放心的、毫无负担的和她相爱。现在的她,优雅、成熟,仍然会在深夜陪他在汽车影院跳舞。
“所以你现在是我孩子的爹,是我选择了你。”
“因为你是我孩子的妈,于是我成全了你。”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程铮走过去把儿子抱起来举高,疼爱的看着他,孩子的小脸可爱的泛着微光,宝石般的黑眼睛忽闪忽闪。“回家喽,宝贝。”
他们还感激儿子,没有他,也许此时陪在他们身边的将会是另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是否也会像她/他一样,陪着自己做一些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傻事,仅仅是为了让对方高兴?不需要海誓山盟、不需要预约永远,真正的快乐就是和心爱的人携手相伴,发自内心的为对方的高兴而感到幸福。
他们是谁的彼此,难道只是贴上孩子爹妈的符号?绝不是。他们只不过选择了最世俗的方式印证、铭记他们的爱情。人生无需波澜壮阔,只需宁静安稳。和芸芸众生的许多夫妇一样,执着的在漫长的生命历程中喁喁前行。
过程艰辛、漫道修远,也许终其一生,
尘满面鬓如霜只为两个字——值得。
打开窗
最后望一望
今夜的月亮要去的地方
留恋吗
所有的旧时光
什么也换不回
就留下吧
忘了吧伤心的那一天
孤单的邮差送来的那份悲哀
看那蓝蓝的天空下
慢慢飘散着幸福与快乐的爱
所有的人都在眺望将来的一切
是否有新的精彩
真心地相拥在今夜
永远不再分开
忘了吧伤心的那一天
孤单的邮差送来的那份悲哀
忘了冷冷的大街上
冷冷的人群中丢失的岁月皑皑
期待着暖暖的阳光下
暖暖的人们
暖暖的相互往来
静静的等待着祝福着生命永远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