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乐觉得自己再宅下去神经就要出问题了,想起在非洲和珠珠的相遇,也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拨通了栗徵托秘书给自己留的那个私人电话。
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栗大人居然一呼就应,想到他并不认识自己的号码,朱乐赶紧自报家门,栗徵声音里有明显的惊喜:“乐乐,你现在有空?我陪珠珠去游乐场,你方不方便一起来?”
朱乐正闲得发疯,自然是方便的,换上一身休闲装,看看镜子里哭红的双眼,赶紧洗把脸花了个淡妆遮丑,打出租车前往游乐场。
栗徵也算公众人物,朱乐本想以他的身份地位应该远远躲开众人才对,想不到为了女儿竟然愿意往游乐场这地方“和群众打成一片”,内心再度感叹爹比爹,气吐血。
不过等见了面,看栗徵一身平民化的休闲服运动鞋外加大墨镜,以及白牙闪闪的灿烂笑容,才知道担心纯属多余,任谁也不会把这样的他和电视里那个总是一脸严肃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官员联系在一起。
风格变了,极品帅哥的底子还在,加上休闲打扮又显得人年轻几岁,周围的女性,上至陪儿女出来玩的阿姨大婶,下至三五成群的女中学生,都会忍不住朝他多看两眼。
带上一身粉嫩洋装芭比娃娃般漂亮的珠珠,这两人的组合简直像发光体一样,无比炫目,见到朱乐后三步做两步围了上来,连带朱乐都成了焦点人物。
呃,她其实喜欢低调的好不好,察觉到周围或羡或妒的视线,朱乐更加不安,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恨不得把头埋在沙子里面度日。
“小朱姐姐,你为什么哭呀,是没人陪你吗?”珠珠一开口就把朱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去揉眼睛——有那么明显吗,她都化了妆啊,唉,珠珠也有不太可爱的时候!看了眼栗徵的大墨镜,看不出什么表情,心想早知道也戴个墨镜出来。
嘴上却还要笑着哄哄小朋友:“姐姐昨天熬夜熬的太晚,所以眼睛肿了,珠珠可不要学姐姐,要早睡早起才能一直漂亮。”看看手上黑黑的两块印迹,才意识到自己眼部化了妆,暗道不妙,这下脸上可精彩了,眼睛肯定成了奥利奥饼干(里面黑圆圈,中间一层粉,外面又是一层黑的),只是不知道是否对称。
不过栗徵在她眼里像个长者,而珠珠又是小孩子,朱乐倒也不太在意形象,呵呵一笑说了声抱歉,便掏出随身的小镜子以及湿巾进行补救。
三下五除二擦得能够见人,朱乐收起东西又变成一条好汉:“珠珠,你想玩什么?”
可惜好汉朱乐并无用武之地,以珠珠的年纪能玩的项目实在有限,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来到游乐场不过是沾点人气放松心情,对珠珠来说,只要爸爸和小朱姐姐陪着,玩什么都是高兴的。
由朱乐陪着一连转了好多圈的旋转木马,晕晕乎乎地下来,一手举着玉米,一手举着烤肠,珠珠却一口都没吃,只是交替看着左右两侧的人傻乐。
摸了摸她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蛋,栗徵笑着呵斥:“嘴巴张那么大喝风啊?”说完带着两人进了游乐场中间的茶餐厅。
珠珠吃东西似乎极为挑剔,玉米和烤肠早已凉透,被她规规矩矩地放在一个盘子里,栗徵征求她意见之后点给她的蛋糕,她也只尝了一口,余下的时间便抱着杯热巧克力暖手。
察觉到朱乐对她的关注,栗徵代为解释:“这孩子被保姆惯坏了,挑食挑的厉害,上次体检身高体重都不达标。”关切和忧虑溢于言表。
朱乐看看珠珠尖尖的下巴,记得祝寿那次她还是小圆脸,被两个男孩子戏称“小猪”,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瘦了那么多,当下就有意无意地劝她多吃东西,只是珠珠还是浅尝辄止很少下肚。
等栗徵去外面接电话的时候,珠珠忽然凑到朱乐耳边小声说:“小朱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
朱乐哑然失笑,随后是感动,继而振奋地发誓:“我保证,打死都不说,不信咱们拉钩。”第一次有女孩子要跟她分享秘密呢!
拉完小拇指珠珠忽然脸蛋红了红,凑近了用更小的声音道:“其实我是故意饿瘦的,我不喜欢李老师,她老逼我吃东西然后到处夸耀把我养胖了,我想饿瘦了,然后爸爸就会把她辞了。”
朱乐惊讶极了,她没看出来珠珠竟然是这么有心思的孩子,不过在他们那样的大家族没有亲娘照顾,亲爹工作又忙,没点心眼也确实不行,不过用的可真不是地方。
朱乐收起了笑容正色对她道:“珠珠,这么做可不对,你不喜欢李老师想把她辞了可以直接跟爸爸讲,把自己饿瘦身体出了问题怎么办?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因为只有拥有健康的体魄,我们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明白吗?”
这是朱乐第一次板起脸来对她讲话,珠珠开始被吓到了,不过她天资聪颖,听得出朱乐话虽然严厉,眼睛里的关切却和爸爸类似,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朱乐便趁机捡了些营养丰富的食物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你现在正长身体,好好吃东西吧。”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太死板了,赶紧揉揉脸颊僵硬的肌肉,咧开朵笑容给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爱吃了,一天到晚嘴都不闲着,你得趁不怕长胖的时候赶紧吃,否则长大了万一还流行骨感美人就要受限制了。”珠珠既然不是普通小朋友,也不怕她听不懂,朱乐说话随意很多,说完后便伏案大嚼,珠珠放下心理负担,又被她的吃相勾引起了食欲,也跟着胃口大开。
栗徵一个电话打完,回头便看见桌上的食物几乎被一扫而空,珠珠手里拿着,嘴里还揣得满满的,没能忍住用既惊奇又佩服的眼神看向朱乐:“还是你厉害。”他努力了几个月都没办到的事啊。
两个女孩听了他的话都笑得眉眼弯弯,并交流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眼神。
随后的闲聊中,朱乐得知李老师是珠珠的家庭教师兼生活指导,是个高级保姆,只动口不动手的那种。因为珠珠没有妈妈,爸爸工作又忙,李老师便在她的生活里起了主导作用,权力和责任都很重大。
“爸爸说她很专业,可是我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珠珠提起她的时候,好看秀气的小眉毛都是拧着的。
“她对你不好,骂了你,还是体罚你?”那这李老师胆儿可够肥的,看栗徵对女儿的宝贝样子,她除非是不想干了。
珠珠挣扎了一番,到底诚实的好孩子获胜,依旧皱着眉头开口:“也不是,其实她对我挺好的,但我感觉她想当我妈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当我妈妈。”
挖了一勺冰激凌进嘴里,朱乐被冰的一个激灵,叹了口气道:“她当不当你妈妈得你爸说了算,你爸对你这么好,恐怕谁当你妈妈你都不乐意,好了,小脑袋瓜儿先别想这么多了,等下还想玩什么?姐姐陪你!”看看远处排队结账的时候仍鹤立**群般的栗徵,心想男人也是祸水呀,也会被人苦心算计。
珠珠郑重地摇摇头:“不是的,你当我妈妈我就很欢喜,小朱姐姐,要不你嫁给我爸爸当我妈妈吧!”
朱乐嘴里的冰激凌险些从鼻孔里冒出来,猛地咳嗽了一阵赶紧喝水压了回去,瞪着珠珠:“你,胡,胡说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也不能乱说话呀。
“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这么想的。”见她责怪,珠珠急红了脸,泫然欲泣,偏偏栗徵早不回晚不回,这时候结完帐回来,一眼就看到珠珠委屈的小脸和朱乐瞪大眼睛的样子,满心疑惑地看着两人。
“首长,”朱乐见状赶紧举起右手“我发誓,我绝对没欺负您女儿,是她欺负我来着。”
珠珠更加着急:“我没有欺负小朱姐姐,我只是说让她给我当……”
“家庭教师!”朱乐大声截住话头,看着呆愣的父女两人,只得硬着头皮又补充道:“我最近比较有时间,珠珠要想学画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真的?那太好了!”这父女俩真有默契,居然异口同声。
朱乐顿时有上当受骗误入歧途的感觉。
然而言而有信是朱乐的美德之一,至今没机会,以后也不想去打破,既然应承下来,自然是要做到的,这样一来她就更加懊悔,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和口不择言悔得肠子都青了。
栗徵耶,他是自己老爹的朋友,长她至少十岁的样子,怎么着也算个大叔级人物,虽然是个极品的美男子,自己对他可从未有过想法,怎么珠珠就突然冒出那么一句呢?
江山带有人才出,00后,果然更加生猛。
还有就是,自告奋勇去教珠珠画画,那个想推倒栗大叔的李老师,不会以为自己想抢她饭碗吧?自己后院这边还烧着大火呢,莫名其妙又要添敌人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早知如此,她宁可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痛哭流涕发神经,也不会多事地给栗徵打电话。
从游乐园出来之后,栗徵临时有公事,本来想让司机把两人都送回栗家去玩,朱乐心里有鬼哪敢逗留,忍心不去看珠珠明显失望的小脸,立刻以家里有客人得早点回去为由脱了身,怕他们赶时间连送都不让送了。
跳上出租车之后朱乐赶紧往家里拨电话,没有人接,大董显然还没回去,一阵失望涌来,早些时候的坏心情又有抬头的趋势。
随便找了处热闹的地方下车,朱乐信步走在街上,于来往的人群中感受寂寞蔓延,她虽达不到家人要求的大家闺秀标准,却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失态的勇气,避免独处,也就避免了歇斯底里。
走到腿脚僵硬,走到饥肠辘辘,走到夜幕降临,昏头昏脑地捡了个门脸,跟着人流走了进去,发现竟然是个酒吧,里面充斥着重金属音乐,到处人头攒动,深秋季节里,个个居然都穿的很清凉。
这是朱乐从未涉足的场所,本想扭头出去,被一股人流又往中间带了几步,几个年轻女孩子兴奋的讨论声传进耳朵里,大抵是今晚有个很有名的dj会来这个酒吧,所以场面才这么火爆。
那几个女孩热情洋溢的青春面孔,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设计的鸟窝发型,以及脱去外套后露出小蛮腰的吊带衫小短裙还有少女吊袜,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素色宽大运动服,这种对比给朱乐的心理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冲击。
起先虽然认清自己剩女的身份,也意识到青春逐渐在远去,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那样感觉自己真的已经落伍,已经老去。这么多年的忙碌和挣扎电光火石般地在脑海里闪过,朱乐顿感无限悲哀无限惆怅。
都说女人如花,她高贵地、骄傲地、奋力地、挣扎地开了半世,却始终在角落寂寞的yin影里,无人赏也无人问。等到花期将过,日渐凋零,才发现她其实没有生长在天涯海角,周围也不乏赏花人,只是一层又一层的篱笆将她与世人隔绝,自己把自己逼进了角落。
去它的规矩,去它的道德,去它的羞耻,去它的姿态,失婚复失业,她潦倒如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她要换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