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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两个儿子即将度过他们的第六个生日。
    展阳阳昨天在电话里说要给我们娘儿仨一个惊喜。
    我笑,问他个人问题解决了没,在美国有没有找个洋妞儿。
    他在电话里冲我嚷嚷:“不过是来耶鲁当半年的客座教授而已,哪能这么轻易就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击中!”
    二十五岁的人了,依旧一副小孩儿心性。算起来,他走了有四个多月,虽然电话联系频繁,可还真有点想念那张死性不改的拽小孩儿面孔。
    跑题了,我扯回思绪,问他准备给我们什么惊喜。
    只听他神秘兮兮地笑笑,死活不说。又随便聊了两句后,他说要睡觉,明天有重要约会。
    我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很八卦地问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他哼一声,说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儿。
    我不屑一顾,挤对他:“小屁孩儿才多大,别成天开口闭口一辈子。”
    他怒,吼着如果再叫他小屁孩儿,他就跟我断交!
    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威胁,我一个礼拜总要听几次,于是见怪不怪地径自挂断电话。
    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当年的yin影,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四年前,展夜自杀,带给每个人的,除了震憾,只剩伤痛。忧郁、自闭、儿时的yin影、心里障碍、自虐,这些词汇,似乎离我们的生活遥不可及,但是一个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那个冰冷的雨夜。
    “妈,你又在欺负可爱的阳阳小叔?”清脆可爱的声音突兀响起,两个小男孩儿一前一后从修月的书房里走出来。一样的穿着、一样的面孔,这是我跟修月的双胞胎儿子:修宝、修贝,合称宝贝,大俗名儿,我取的。
    “你们两个又躲在房间里玩游戏?”
    “没,我在msn上跟乐乐哥哥聊天。”大宝说。
    “我也没玩游戏,我在看网上的视频,楚叔叔新片的片花。”小贝说。
    “你俩这小日子过得挺充实啊!下个月学校开学你们就上一年级了,给我收收心,别总惦记着玩。”我边说边揉搓着大宝软乎乎的脸蛋儿,意料中地遭到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儿,“妈,这是人脸不是猪脸,你轻点儿捏。”
    嗯?我笑,好耳熟的话。很多年前在车上,他捏我的脸,我的回答跟儿子如出一撤。
    “好,你肯定又在想老爸了。”小贝很肯定,大宝点点头,“没错,咱妈只有在想起老爸的时候,才会这么笑。”
    “妈,乐乐哥哥说你上周末又背着我们一个人偷偷去看老爸了,是不是?”大宝质问。
    “啊?真的假的?”小贝的大眼珠子瞪着我,“妈,老爸不是你一个人的!”
    “想跟我抢男人,你们还差得远。难得我跟你爸能二人世界互诉衷肠,当然不能带着你俩去当电灯泡儿。”
    “妈,你可真肉麻!怪不得这几天心情这么好!”
    “少啰嗦,我去车场了。一会儿小白阿姨过来,带你们去看楚叔叔的电影首映式。”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习惯思念,安于等待。
    六年前,修月被判入狱,海天集团几经动荡,终于在新任集团主席的努力下,步入正轨,恢复正常运营。此前被政府冻结的隶属修月名下的百分之六十的集团股份也宣布解冻,在股市上公开抛售。修月入狱后,法院宣判没收其所有私人财产,可除了名下股份,银行帐户里的存款金额却少得可怜。想都不用想,任谁都知道他肯定已经提前把资金全部转移。可是,清查了跟他有关的所有亲月好友的银行帐户状况,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大额资金流入。
    儿子一岁生日那天,我被允许去看他。说起来,我爸在修月的事上提供的唯一帮助,就是让我们见面时不必隔着冰冷冷的玻璃。特殊探视室里,每周有半个小时没有任何阻碍的独处空间。记得那天,他紧紧搂着我,趴在我耳边低声笑问:“那辆威龙还停在别墅的地下车库?”我点头,他笑意更浓,“拆下驾驶位座椅,左侧金属支架上粘着的信封,是我送给你和儿子的礼物。”
    那是一份详细的银行帐户存款资料。开户人是叶南,开户行是瑞士中央银行,帐户密码是3609,至于存款金额,上面的零看得我有点晕。
    我用这笔钱,委托信托机构以两个儿子的名义成立了一项名为“宝贝计划”的信托基金,在他们十八岁之前,这个基金由我负责代管,主要用于帮助那些在各种灾祸中失去亲人的孤儿重返校园。运作至今,已经成功地让三百八十六个失去父母的孩子返回校园,有的已经踏进大学校门,继续深造。每年,我都会收到很多孩子的来信。上个月,我把这些历年收到的信件拿出来交给儿子,让他们仔细地读完每一封。我告诉他们,马上就要上学了,今后这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来信,都由你们两个来回复。这个基金,是爸爸在你们一岁生日时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从这些遭遇不幸却选择勇敢面对生活的孩子身上,你们能学到很多,这是爸爸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你们成长。
    “生日快乐!”
    六支造型可爱的蜡烛齐齐熄灭,祝福声起,两个小寿星举着果汁走到我面前,一左一右,在我脸上印下两记响亮的甜吻。接着一左一右趴在我耳边,大声说:“妈妈,我们爱你!”
    “耶!”小白带头起哄,我张开胳膊把一宝一贝紧紧搂在怀里,眼角湿湿的,几乎被幸福淹没。
    “大宝小贝,礼物,乐乐选的。”
    “乖宝贝,这是瑶阿姨的礼物。对了,你们不是想去参观来d市的大熊猫吗?明天下午阿姨没课,带你们去好不好?”
    “好!”他俩异口同声,声音别提多响亮了。江瑶亲亲他们的小脸儿,眼睛闪里掩不住的慈爱。
    “宝贝儿,这是陈晨阿姨的礼物。来,也让阿姨感受一下左右开亲的滋味儿,来嘛来嘛,看你妈幸福成那样儿,我好嫉妒!”两年前,陈晨的老公被总部调到中国担任亚太大区经理,顺理成章地,她终于把家搬回国内,离我很近。有多近?就在隔壁。
    “小帅哥,小白阿姨的礼物是江叔叔选的,他在外地出差,所以来不了。偷偷告诉阿姨,最近有没有哪个可爱的妹妹又请你们去动物园玩了?”
    “你们两个女人给我闪远点,不要在这里荼毒祖国的幼苗。宝贝儿,刚才吹蜡烛的时候许的什么愿?”
    宝、贝二人欲言又止,想了想,由大宝担任发言人:“许的愿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摸摸儿子的脑袋,他们许的愿我想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来,切蛋糕吧。”
    就在这时,巨大的引擎声突兀地划破半山的静,惊起夜啼无数。很快,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嚣张地停在别墅门前。
    “阳阳小叔的车!”宝贝二人反应很快,撒开小腿儿直奔门口,被跳下车快步跑进来的高大男孩儿一手一个地轻松抱起。
    “来,一边一个,亲。”自从有了这对儿双胞胎后,这就成了阳阳习惯性的开场白。
    “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惊喜?”几个月不见,臭小子还那样儿。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混进教授队伍的。
    “切!我的惊喜是给宝贝儿的。”说着,他贼兮兮地贴到他俩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就听见我那俩傻儿子两次异口同声,“真的吗?!”
    “当然,难道你们忘了阳阳小叔可是天才,天才说的话绝不会有错儿。”
    “阳阳,你又在那儿忽悠我儿子呢?”
    “妈妈,阳阳小叔说,许的愿必须要说出来,流星才能听见,听见了才会出现,出现了愿意才能实现!”
    满院的人皆无语。
    我笑:“阳阳,这就是你这几个月在耶鲁的研究成果?”
    他冲我做个鬼脸,不搭话,指挥着宝贝二人面冲北斗星方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冲着天空大声喊出自己许下的生日愿望。
    我那对儿傻儿子竟然真的一步步照做,小脸儿庄严肃穆,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我鼻子泛酸,别过头,不忍再看。视线无意间投到门外……
    “阳阳小叔,我们要开始了。”大宝稚嫩的声音饱含虔诚。
    “好,开始吧。”
    我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一,二,三,开始!”宝贝儿统一步调,用尽吃奶的力气高呼:“爸爸,我们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清凉的夜,寂静的山,童声久久不散。
    天际,璀璨光华一闪而逝:“快看!是流星!”
    院子里,众人指着夜空难以置信地惊呼。
    门外,车边,那张笑脸,一如记忆般明媚。
    迷人的月色,柔和的路灯,展开的怀抱,迎接我的,是久违的一切。
    “我回来了!”
    “八年,过去六年零二百三十六天,减刑二百九十六天,我以为,还有一百九十八天的等待。”
    “我偷偷隐瞒了两次减刑奖励。”
    “突然提前,我没有准备。”
    “准备什么?”
    “很多很多,戒指、婚纱、礼堂、请柬……”
    “叶子,结婚吧。”
    “修月,我爱你。”
    番外:楚叶篇:那年,我二十岁
    一个半熟不熟的年纪,一个不适合承诺一生的年纪,一个视爱情高于一切的年纪。
    就在那一年,我订婚,迫不及待地,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生活与他合二为一。
    阻力重重,我却越挫越勇。
    很无畏地,坚守着自己选择的爱情,很努力地,经营幸福。
    那时候,我眼中除了他,容不下任何存在。
    那时候,我以为有人他,就拥有了世界。
    很傻,傻得让人心疼。修月说。
    太鲁莽,将来定会后悔。妈妈说。
    不许跟那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毛头小子在一起。爸爸说。
    我知道你爱他,可你真的确定嫁给他你会幸福?陈晨说。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的结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到黄河心不死,撞了南墙不回头。形容我的,大致是这些语句。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他。那时候,我如是想。
    多年后,再回首,方顿悟,那时的坚持,只换得如今的哭笑不得。
    为什么爱他?我说不出。
    如果能说出为什么,大抵就失了爱的纯粹。
    撞了他,骨折的痛,他一声不吭,倔强咬牙。
    也许就是那时的一个眼神,触动了我底最柔软的情感。
    初时交往,我不经意流露的优越感,时时将他刺伤。
    尽管他什么也不说,我却真正知道。
    那种自嘲的疏离的不属于青涩年纪的深沉目光,让我惊觉自己的粗心。
    什么是爱?
    我从未想过,只知道,我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的一切。
    修月说,掩藏本性的屈从,不是爱。
    我却觉得,两个陌生人走到一起,相爱,相守,经营幸福,总会有牺牲。
    我乐于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在我看来,这样的牺牲,成全的是爱情,收获的是幸福。
    婚姻,在我眼中很神圣。
    尽管不被祝福,步入礼堂的那一刻,我依然被甜蜜淹没。
    最爱的男人,最好的朋友,简单的仪式,那一刻,我以为上苍见证的是与子偕老的一生一世。
    南南,要幸福。陈晨说。
    叶子,选了,就不要轻易放弃,这个世上没有太多完美。修月笑得飘忽,送出别样祝福。
    那时,我只顾点头,忐忑的,憧憬的,期翼的,全是与他全新的开始。
    好丈夫的定义?
    稳重、踏实、可靠、顾家、温柔、体贴。这些,他一样不缺。
    生活很舒适。
    我很欣慰,肯为了妻子努力打拼的男人,值得托付。
    我很心疼,在一个尚未算成熟的年纪,他把所有责任齐齐揽上身。
    他努力着,希望靠自己的力量为我营造一方舒适的天空。
    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付出的汗水,只有我知道。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他,这个家是两个人的责任,我们可以共同承担。
    久久踌躇,我的家庭给他带来巨大压力。
    他努力打拼,为的是能让我活在原本的舒适中。
    我不在乎,真的,我不在乎这些。不止一次地,我跟他如是说。
    我在乎,南南,我希望你嫁给我能更幸福。一次次地,他如是答。
    除了感动,除了温暖的拥抱,我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幸福却是两个人的事。
    我爱他,他爱我,无可否认,毋庸置疑,可惜,步调不一。
    性格的差异,很抽象的命题,对婚姻,却极具毁灭性。
    累吗?我问。
    不累。
    想吃什么?我问。
    我来做。
    变天了,腿疼吗?我问。
    没事。
    周末陪你去片场?我问。
    不用,你好好休息,片场很多记者骚扰。
    我休年假,去旅行吧?我问。
    好。
    档期有问题吗?我问。
    没有。他笑得很暖。
    旅行归来,各大版块儿登的,都是他耍大牌玩失踪的消息。
    为什么不早说?旅行可以改期。我质问。
    我想跟你一起去旅行。
    我沉默,感动,心疼,难过。
    南南,我总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他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象个孩子。
    傻瓜,我们是夫妻。抱着他,我眼睛湿热,想哭。
    一次次地,不断上演。
    感动,感动,很多很多感动,因为他毫无条件的爱与付出。
    难过,难过,越来越难过,因为这种小心翼翼的守护和成全。
    久而久之,直爽的我,开始变得拘谨。
    我的粗心对应他的敏感,不经意的伤害,他总默默地,微笑着,藏在心底。
    我彷徨,时间越久,我越不知该如何去爱他,怎样走进他心里,帮他除掉那些沉滞的重负,抹平那些自卑的逃避。
    你跟他不可能找到你憧憬的完美爱情。修月说。
    为什么?我仿佛是绝望的溺水者,窒息着,濒临绝望。
    水与火,永远不可能共融,这就是原因。修月的理智,瓦解着我的期翼。
    谋事在人。我不服气,不甘心。
    人力不可为的事情,生活中随处可见。正因为你太过浓烈的爱,所以容不得这段感情出现任何瑕疵。你们两个在爱的名义下委屈着自己成全着对方,日子可以过,一辈子,没问题。可惜,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你想给他的,这就是矛盾,不可调和。
    我想不出该如何反驳,紧咬嘴唇,却不想就此放弃。
    无月无星的夜。
    他紧拥着我,静静地,难以入睡。
    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说出来,好不好?轻轻地,偎在他xiong前,我说。
    嗯。他应着,笑得很柔和,很柔和。
    日子一天天流逝,一切毫无变化。
    每次回家,面对面,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眼神里溢满的,除了关怀,只剩局促。
    夫妻,相守一辈子,不该是这样,隔阂日益加深,令人心寒的陌生感充斥在房间的每一寸角落。
    看似向着幸福努力的两个人,却始终找不到和谐统一的步调,南辕北辙中,距离日渐遥远。
    我很挫败,开始不满,不满他的消极。
    总觉得,他在放任彼此日益加深的隔阂,温柔地,与我渐行渐远。
    不久后,晴空万里的周末。
    南南,离婚吧。毫无征兆地,他说。
    我,愣愣地瞪着他,像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一个世纪,两个世纪,长长的沉默。
    他始终笑着,完美的五官,每个毛孔,都透着绝望。
    良久,我眨眼,扯着僵硬的嘴角,笑,笑得嘲讽。
    他逃避着,消沉着,轻易地、不负责任地放弃。此刻有的,该是解脱,这般的绝望,令我胆寒。
    又是长长的沉默,对视。
    我面色如常,肌肉从僵硬中解脱。
    笑,自然地笑,很从容,很从容地走到他身边,淡淡地问:理由?
    他靠在沙发上,没看我,淡淡地答:累了。
    两个字,瞬间摧毁了我心底的一切坚持,瓦解了我期翼的所有努力,好,真的好。
    缓缓蹲下身子,我抬头,望着他,清晰地,一字一字地出声:楚尘,你确定?
    他依旧没看我,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
    签字,离婚。
    那一刻,我脑子里充斥的,是那年夏天,那枚小小的彩晶指环套上我手指的瞬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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