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尹吃惊不小,更是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又不敢出声,只得盯着来人的背影:很熟悉,但不是南宫靖,这个身形更硬朗一些。藏青色的锦袍,挺得笔直的脊梁显得他的背影有些冷傲……沐云楚!
“九殿下好兴致啊!不知云楚贸然来此……是否打扰了殿下雅兴。”
果然是他,他怎么也在这里。不过见着是他,苏尹倒是舒了口气,心也不由着跟着平静下来。
“原来是沐家的小王爷……”
此时,那个小宫女已见机赶紧跑开了。苏尹见那个九殿下往这边看来,怕他瞅到自己的脸,于是往沐云楚身后又挪了挪。看到她的动作,九殿下暧昧而邪气的笑了笑。
“看来此处确实幽静,不想小王爷也会来此,我俩算不算志同道合呢,哈哈……既然,本王已经没戏唱了,那不打扰二位了,告辞。哈哈……”
是傻子也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居然以为她和沐云楚也是来这里幽会偷欢的!他露骨的笑声让苏尹直起**皮,他龌龊的想法更是让苏尹觉得恶心!见他自以为潇洒的拂袖离开,苏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连声谢谢都没有?”
“沐云楚,你为什么不跟他解释?”苏尹转过身有些气恼的盯着沐云楚。
“你让我跟一个无赖解释,孤男寡女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只是为了赏花吗?”
苏尹一愣,见沐云楚冷着脸却说出这样的话,突然想起“冷笑话”这个词,不禁“噗”的轻笑出声。沐云楚还是淡淡的,盯着苏尹,眉角微微向上挑起。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苏尹想着沐云楚应该在出手帮她之前就看清了她是谁,不然也不会贸然这样做,还平白无故顶了那样一个误会。
“你说过时机到了自会告诉我,那又何必再问。”
苏尹耸耸肩,见他穿得这样正式,定是来参加花宴的,怎么会也跑来这里。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呢?”
“赏花。”
苏尹没料到沐云楚会这么说,看看四周,除了几盆姿色并不怎滴的菊花,这里还不如刚才那个小凉亭。难不成沐云楚是个冷笑话高手,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今天他又帮了自己一次,她好像总是欠沐云楚的人情。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这身打扮,苏尹在心里叹了口气,本就打算把实情告诉他,现在正好,省得她在花宴上再找机会了。不知道为什么,苏尹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信他会为自己保守秘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吧。
“恩……其实我叫苏尹,是尚书府的五小姐。因为娘并不得宠,我从小常受欺负,为了保护自己和我,娘瞒了府里的人,声称我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是个傻子,因此搬到了苏府一个偏院,慢慢被我爹遗忘,也慢慢淡出了苏府人的视线……除了娘和弟弟,我对苏家人并没有多少感情,因此长大后,我也不愿意呆在苏府,呆在任何一个我爹为我选择的地方,我只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我一直在苏府人眼里都是傻子…就这样,我们终于搬出苏府,到了莲城。若是宫里没有下旨,我也许就不会来这里了,苏家人可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就被打发到这里来,恩,赏花了……”
除了穿越和南宫的事情外,苏尹将她为何要装傻,为何要女扮男装,为何会在酒楼出现的事情都告诉了沐云楚,然后平静的看着沐云楚,等着他的反应。每当谈到这些或是想起过往,她都忍不住有些落寞……或许她原本也不想这样的吧,即使是穿越了,她也想有一双恩爱的父母,有个快乐的童年,不需要去隐瞒去筹划去担心什么,小心翼翼的,只想要简单、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已。
“……”
让苏尹吃惊的是,沐云楚的反应居然是没有反应,只是嘴角似乎有些微微的上扬,几乎让人觉察不到。苏尹无奈的笑笑,看看天色,花宴应该快开始了吧。
“你还不去花宴吗?”
“一起走吧。座位是早已安排好了的,如果空着又找不到好的理由,你大娘可不一定应付的来。而且……你来的时候相信很多人都看见了。”沐云楚说完,径直向前走去。
苏尹一愣,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安排,她离开凉亭那么久,想必现在大娘已经差人来唤她过去了,不知道春兰不见了她会急成什么样。苏尹赶紧小跑几步跟上沐云楚,路上,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急忙问道。
“南宫靖来了吗?还有韩启?”
沐云楚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苏尹差点撞到他怀里。
“都没来。失望么?”
苏尹抬头见沐云楚深深的看向自己,浅灰的天色感觉在这一刻好像凝固了一般,感觉有点点的凉意。随即沐云楚转回身,似乎是有点不高兴,走的更快了。苏尹一阵莫名其妙,失望什么?南宫靖没有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听到韩启也没来还是让她轻松不少,心想,有苏家人的刻意隐藏,又有沐云楚帮忙的话,今天应该可以蒙混过关的吧。
原来中秋花宴是在皇宫的御花园中举行。快到时,沐云楚留下一句“在此稍等”便径直离开了,苏尹只得等着。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小宫女过来,扶着苏尹,将她带到了御花园。苏尹知道定是沐云楚吩咐的,此时她俩确实不便一起出现,暗赞他心细如尘。
大娘见到苏尹立即过来将她领到边上坐下。苏尹见此时,花园被分作两边布置,她们这边是皇子、妃嫔、女眷和尚未婚嫁的臣子臣女,另一边想必便是朝中的大小官员了。中间隔了湖,上有蜿蜒回环的长廊,此刻喧哗之声遥遥相闻,却又听不真切,反而更添热闹。
天色刚一暗,园中的灯便悉数亮起来,只见清流一带,势若游龙,淡黄色的流光将雕廊玉砌映得通明,而隔湖相望之处最盛,上下争辉,水天焕彩。大娘将苏尹安置在后面的座位,她们各自闲话家常视她若无,苏尹也落得清静,偷眼瞧着这番景致,心里暗暗赞叹不已。
“皇上驾到——”
随着公公的一声通传,苏尹被大娘拉下行礼,在匆匆一瞥间看清了来人的相貌,这个身穿明黄常服,深沉威严的中年男子豁然便是桃花诗会上的叶老爷!他居然就是当今的皇上!苏尹跟着口呼“万岁”,脑子里回想着那天的情景:怪不得连南宫靖和沐云楚都对他那么恭敬,身边还跟着殷太傅,她想当然认为的叶姓,其实应该是“夜”才对。
“好了,平身吧。今天是中秋佳节,在朕看来这不过是家宴,欲与众卿同乐,就不必三跪九叩了。今天太后也在这里,你们要是有什么拿手的,都尽管使出来,太后喜欢的朕重重有赏!母后,您看如何?”
“依皇儿的。”
苏尹偷眼望去,这位传奇的皇太后虽已年过花甲,然面容端庄,雍容而慈祥,让人观之亲切。随后,便有丝竹之声缓缓响起,清音琴曲歌舞飞扬,有宫娥穿梭往来斟酒添菜,一片喜乐融融的景象。正是:
皇城晚如画,琉璃瓦欲流。
人依水光殿,月起冷香浓。
晚妆明雪肌,嫔娥鱼贯列。
临风飘香屑,美酒解愁肠。
笙箫水月间,霓裳歌遍彻。
从臣皆半醉,天子正无愁。
三姐善舞,四姐善琴都已经表演过了,在苏尹看来独舞稍显单薄,琴又不及南宫媛,节目中规中举,在众多郡主小姐中只属中上之姿。倒是一位叫杨清婉的女子吸引了苏尹的注意,她轻柔温婉的就像此刻流彩和月华下静静流淌的湖水,淡淡的光华如烟如梦;恬淡的气息随着她眼光的流动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她眉眼间的气韵,雅致婉约,观之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拘在掌心。她并不cāo琴也不献舞,而是作了一幅画,静静的站在那里,神情自如而专注,便已胜过了所有,引来无数爱慕的眼光。她以中秋花宴为题,描绘的便是此情此景,这么短的时间里,人物表情动作均刻画的细致入微,让苏尹暗暗称奇。此画献与太后,太后喜上眉梢赐坐身边。原来她便是春兰提到的将军府的小姐,果然才貌双绝!
苏尹对这个女子心生好感,不觉多看了两眼,感觉到视线,苏尹转过眼睛,却见沐云楚正看着自己,面部表情出奇的柔和,苏尹莞尔一笑,随即低下头去。
“盛朝女子果然与我蒙国不同。皇上,娜仁愿为太后献舞,不过……”只见上座之中有一红衣女子,服饰颇与盛朝女子不同,有点类似于蒙古族的样式,浓眉大眼,高鼻挺俏,声音爽朗,此时接过宫女递过的皮鞭,居然对着沐云楚一指,两颊红晕,神态娇俏,“我要让小王爷为我吹箫。”
此言一出,在场人均看向沐云楚。异族女子多热情奔放,敢爱敢言,见她如此模样,多半是看上沐云楚了。苏尹暗自偷笑,抬眼向沐云楚瞧去,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苏尹抿嘴冲他眨眨眼,又撇了一眼娜仁,然后偷笑着低了头。
等了一会儿,沐云楚居然毫无表示,就好像与他无关一般,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娜仁的脸已经由红晕转为通红,小嘴不服气的崛起。
“来者是客,而且又是旧识,沐世子就不必过谦了。”皇上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
沐云楚并不看娜仁,面无表情的走到场中,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箫,瞥了娜仁一眼,也不等她准备便径直吹起来。娜仁见沐云楚如此也不气恼,反而高兴的走至场中,冲他甜甜一笑,继而挥动起手中皮鞭。“哗哗”声响,皮鞭划破长空,气势凛冽,时而如灵蛇游走,时而卷起层层鞭浪,将园中本已凝聚的香甜之气尽数挥散,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而沐云楚箫声瑟瑟,沉而不钝,清而有质,时高昂如雄鹰翱翔于天际,时低回若春雨润物无声……
“世子与娜仁公主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啊,来人,赏!”
沐云楚向皇上叩谢后便回了座位。娜仁得了皇上和太后赞赏面露喜色,娇俏地瞅了一眼沐云楚便也回了座位。有了这一段插曲,花宴上更是热闹非凡,只沐云楚仍旧一张扑克脸。
苏尹见大娘她们正聊着刚才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赶紧拿了两盘点心过来。今天真是辛苦,不仅不敢一直抬着头,就是吃个东西也在大娘的控制之中,好几次伸出手都被大娘在下面扯着袖子。刚吃了两块桂花糕,大娘便不动声色的端起盘子放到了别处,苏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拜托,她不会真像傻子一样海吃湖喝的!
苏尹无奈的瘪瘪嘴,看着眼前精致的各色点心,她只得别开眼去,不料见沐云楚正看着她,一副了然于心似笑非笑的表情。苏尹不服气,心思一转,旋即暧昧的瞅了一眼娜仁,又冲他眨了下眼睛。沐云楚微微一怔,却并不别开眼去,就这么盯着她,嘴角慢慢上挑,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苏尹只顾低头偷乐,却并未注意到沐云楚的表情。
而此刻,因为沐云楚的关系,娜仁早已注意苏尹多时,她身边妖娆的宫装女子见此情景,哂然一笑,附身在娜仁耳边低语。不过苏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直到娜仁一句话,惊得她和大娘她们皆错愕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