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尹生病了,确切的说是感冒了,在这里叫伤寒,并不是个容易好的病。许是前段时间一直绷着一根弦,身心俱疲,婚宴那天晚上又吹了风,因此一旦放松下来,身体便也跟着垮了。刚开始,苏尹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大半日下来,已经有些挺不住了。
坐在马车上,苏尹头痛的像是被人念了紧箍咒,微微晃动的车身每一次都像是扯住了头皮,整个人头痛欲裂,却又昏昏欲睡。这才走了大半日便这样,若是停下来,除夕之前肯定赶不到北漠了。苏尹咬了咬牙,继续闭上眼睛养神,但坚持了一会儿,感觉到额上已起来一层薄汗,身上却一阵阵发凉。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晚晴,我想睡一会儿,再拿一条被子出来。”
苏尹闭着眼睛,感觉到晚晴热乎乎的手放上她的额头,想别过头去,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呀!小姐,你的额头好烫!”
模糊间听到晚晴下车的声音,不一会儿,车便停了下来,一阵冷风吹进车里,苏尹不禁打了个寒战,下一刻便被人扶起。这个怀抱好温暖,苏尹不由往里靠了靠。
“快去倒杯热水来!尹儿?”
苏尹睁开眼睛,喝了几口沐云楚递来的热水。见沐云楚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表情严肃,苏尹赶紧冲他笑了一下。
“没事的,这种感冒……多喝点水,多休息就好了……”
“再坚持会儿,我带你回映柳小筑。传下令去,改道去莲城!晚晴……”
模糊间已听不清说话声,只觉得身体疲惫头痛难耐,整个人昏沉沉的。去映柳小筑吗,又能看到娘和春姨了,娘……迷糊间,苏尹见沐云楚用薄被子将自己轻轻的裹紧,然后抱起来,下了马车,翻上了马背。
“云楚?”
“你睡一会儿。”
接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苏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有暖暖的热流从腰间传来,温暖的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泉里,舒服得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红木雕花床框,鼻尖盈满了熟悉的淡淡的甜香,这是家的味道。
“娘……”这是映柳小筑没错,终于又回到这里了,一种久违的安心。
“小姐,你终于醒了。”
晚晴赶紧为苏尹递来热水,又忙着为苏尹更换敷在额上的帕子。
“我娘呢?”
“到的时候就没看到夫人和春姨。听园子里的人说出远门了。”
什么,娘她们已经离开了?苏尹强撑着坐起身,不可能,娘绝对不会不说一声就和春姨离开的,苏诚也没有提起过她们将何时动身。
苏尹心急如焚,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不得不仓惶离开?一想问题头还是沉的厉害,苏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胀痛,苏尹这才注意到下身的不适,原来是来例假了。苏尹难受得蜷起了身子,脑子里却全是疑问:娘和春姨已经回乡下了吗?会不会有其他什么事情?
“小姐,你每次来葵水肚子都会疼,现在又感染了风寒,对身子最是不利,快躺下,我去给你拿个热水壶暖暖。”
“醒了吗?”
苏尹刚躺下,听到沐云楚的声音忙又撑起身来,急着想问他点事情。
“云楚,我醒了。”
“怎么自己起来了。”说话间沐云楚已经走到她床沿坐下。
“云楚,你到的时候我娘就不在吗?”
心中又开始慌乱起来,鼻头微微有些酸涩,苏尹感觉自己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虽已指婚,但她心中一直未曾平静,她信不过苏玉成也担心韩启,娘住的这个地方有心人一查便能查到,她不可能再去麻烦南宫靖,所以才让苏诚带信给娘,让娘随春姨到乡下的老家暂住一段时日,再作打算。但是苏诚带回的话中并未提及她们何时离开,娘也断然不会不告知一声便走,苏尹此刻心中惶惶,担心生变。
沐云楚用被子重新裹住苏尹的身子,“你娘和春姨前两天已让我派人接往北漠镇北王府了,不用担心。”
苏尹一愣,怔怔的望向沐云楚,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宽心。没想到,他已经替自己打算好,将娘接到了北漠,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她不过是为了逃避指婚,避免皇上将她指给韩启或是其他皇子才请沐云楚帮她度过这一关,并非真的嫁给他,他却替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几次三番替她解围,自己欠他的是越来越多了。
“云楚,你说我怎么老是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添了那么多麻烦,也不差这一次。晚晴,去叫胡先生再过来看看。”
苏尹一愣,哪有这样说话的。不一会儿,一个灰须老者进来,又替苏尹把了脉,神色间对沐云楚甚是恭敬。
“小王爷,夫人体质较弱,估计前些时日过于劳心劳力,是以邪气入体,加之吹了风,所以感染风寒。如今,又值葵水至,身体更是虚弱,不易再奔波,须好好调理才好。”
苏尹在一旁听的面红耳赤,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转身朝里,也不知道是还在发烧还是脸红的过,脸上烫的不行。
送了胡先生出去,沐云楚又折回身,还坐在床沿上。苏尹思称着,这下是走不了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回北漠过年,沐云楚难得回去与父母团聚一次,苏尹心中过意不去,忍着难受,转过身来看他。
“云楚,其实我没有他说的那么弱,等歇个一两天咱们还是启程吧。”
“北漠冬天甚冷,我也担心你这个时候过去会不适应。正好,咱们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你好好调养身体,等开春了咱们再走吧。”
“开春?可是……”
“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就要听话。”
“你……”
一激动,小腹又传来隐隐的胀痛,连带着头也沉起来,苏尹蹙起眉头,瞥了一眼沐云楚。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可爱,一点儿都不会说话,连别人的好心都听不出来,关心别人也是冷着一张脸。
“又痛起来了?”
苏尹丢了一个白眼给沐云楚,伸手去摸晚晴给她的热水壶,结果只有些温热了。想叫晚晴,料她这会儿可能正忙着煎药,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却瞥见沐云楚轻轻掀起自己的被子,还来不及反应,他的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捂在自己的小腹上。苏尹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瞅着沐云楚。
“你,你,”
苏尹笨重的挪着身子往床里靠,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
“别动……”
沐云楚低头看着苏尹,深黑的眸子深邃而沉静,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苏尹涨红了脸,愣愣的看着沐云楚,脑子里一团浆糊。
一股温热的气流缓缓从小腹传来,源源不断的流向身体各处,整个人就像置身于温泉中,温暖的几乎要将人融掉一般,腹部的胀痛也渐渐消失,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苏尹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肯定是晚晴说的,这个大嘴巴,这种事情也用得着汇报吗。苏尹为自己刚才那么大的反应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抬头看看沐云楚,发现他也在看她,不妥;又低头看向自己腹部,还是不妥。房间里好安静,苏尹不由得一阵莫名的心慌。
“小姐,药好了。”
苏尹刚想找个话题缓解眼下沉默的局面,听到晚晴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赶紧往里挪了挪身体。
“那个,谢谢……云楚,不痛了已经……”
说完这句话,感觉舌头都要打结了,身上脸上都在火辣辣的烧,苏尹瞥了一眼晚晴,见她并没有走过来,稍稍安心。
“好好休息。”沐云楚收了手,看了苏尹一眼,起身离开。
服了药,苏尹躺下,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心里竟有种难言的……悸动,这种似曾相识却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估计是烧糊涂了吧,但有许多个瞬间,她分明感觉到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波动,有些害羞,有些感动,有些欢喜,有些期待……纷纷扰扰,起起落落,缠缠绵绵,游走在脑中,徘徊在心里,挥之不去。苏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将一切纷扰屏在意识之外,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灰须老者隔天便会来为苏尹把脉,倒是让苏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岁数,这样冷的天,往来多有不便。不过,在这样细心周全的照顾下,不多久便有了起色,至少头不疼,身体也有劲多了。但沐云楚还是不让她下床,说是这次病来的凶猛,对身体多有损伤,还需好生静养调理,不易多走动。
于是,苏尹开始了她认为最为漫长的一段修养。还从未像这样清闲过,在床上的日子简直要把人闷出鸟来。刚开始还能有事没事跟晚晴聊天,后来许是沐云楚吩咐了晚晴什么,晚晴到时间便让她睡觉,她推说不睡,晚晴便找借口做这个做那个,就是不跟她聊天,她知晚晴好意又不能说她,更是无聊之极。
这日沐云楚来,苏尹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
“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不舒服,特别是这里。”
苏尹指了指头、手、腿、脚,最后又指了指心口。
“晚晴,去请胡先生走一趟。过来给你家小姐看看。”
“不用了。”苏尹没好气的看了沐云楚一眼,“你,是不是收买了我家晚晴,她都不跟我说话了。”
苏尹故意加重了“收买”两个字,瞥见晚晴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一脸委屈。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生命在于运动,我老是这样躺在床上,根本不利于身体恢复的。”苏尹用眼角瞄了沐云楚一眼,又补充道,“而且更不利于身心的恢复。”
“等你身体都恢复了,我便教你一些防身的招式,有助于强身健体。”
苏尹一愣,“真的?”
“条件只有一个,这个月你都得在床上好好躺着,按时吃药休息。”
“你早说嘛,一切行动都是需要精神支柱的。我会好好在床上躺着的。”
苏尹抿嘴笑起来,一想到过了这个月,沐云楚便会教她武功,苏尹心里就泛起欢喜,没接触过的东西总是会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沐云楚在跟晚晴嘱咐什么,苏尹侧过头看向他的侧面,仍是刀削般的冷峻,却因为他此刻的絮絮叨叨,而显得不那么生硬了,柔和的脸部线条,让他看起来有种别样的俊朗。
“云楚,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三八?”
“三八?”沐云楚转过头来看向她。
苏尹知他不晓得“三八”的意思,继续说道,“但是,三八得很好看。”
看到沐云楚不解的眼神,苏尹闷闷的笑出声。
她突然发现,这小半个月以来她过得很开心,没有压力,没有束缚,没有责任,也没有算计,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未来的日子是否也能如此呢,她越来越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