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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夜宴(一)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屋檐相连,竟然看不到头,身陷红瓦大院里,晏春不得不感叹,皇宫的雄伟华丽比她想象中更胜一筹。
    虽然已经身在宫中,但是连日来诸多是非,晏春倒是真的没有仔细观赏过皇宫的景致。
    因为早朝的时候边关告捷,皇上龙岩大悦,棠梨宫的怜妃又被诊出怀了龙嗣,双喜临门,皇上摆宴庆祝双喜临门。
    也因此,原本要去瑾贵妃那里的晏春,被恩准暂时缓一缓,着手准备皇后娘娘晚上参加宴会的事宜。
    替若花准备了一身淡紫的水袖服,虽看起来有些稚嫩,却也是凤眉丹目,气质娴雅,有种可亲而不可近的雍容华贵之感。
    待到入了正殿,晏春便早早退到暗处,眼看满殿的官员女眷全都低头行礼,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接着就是一声温和的“免礼——”
    酒席已经准备好了,各人没有皇上的指令,没人敢动,直到看到皇上举起玉樽,晏春仍是有些恍惚,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听到皇上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耳边似乎传来什么“天下太平”“五谷丰登”“是开朝以来难得一见的盛世”“皇上英明”之类的词。虚伪的奉承在这个场合看来是普通不过。
    就在这一拨又一拨的官员朝拜中,忽而眼角一瞥,还有人站在左边角落里,巍然不动。原来还是有不畏权势的人,带着好奇,晏春定睛看去,顿时惊了一下,站在那里,挺秀身姿,不是宋谨川将军是谁?
    今天穿着一身白色儒服,身上冷漠之气因为衣服不同,显得斯文,光看外表,谁又知道他是战场上英勇无敌的战将。他站在一旁,身边也是官员围着,但是大部分都是武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晏春觉得他似乎也在注意这边。
    晏春一惊,急忙别开脸,视线却正好与叶如墨对上,她心中警铃大响,却见叶如墨端起酒杯,冲着自己的方向敬了一下,然后视线移向宫妃席位。
    晏春微微蹙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晋阳郡主一直看着宋谨川,眼睛眨也不眨。
    晏春微微一怔,继而一笑,若无其事转过脸去。
    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晏春,忽然被一阵丝竹声震醒,这才发现歌舞助兴的表演已经开始了,抬头看去,席前几个妙龄舞女翩翩起舞,轻盈的舞姿,动人的姿态,或静或舞,或扇或转,丝竹之声动听,舞女之姿动人,一时间场上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不一会儿,歌舞就结束了,听到传官报时辰,晏春吓了一跳,竟然才过了半个多时辰,难道是她度日如年,才觉得时间特别难熬?
    听到传官说,歌舞只是今天宴会的小小插曲,真正的重戏是饭后看戏。晏春一怔,不过是皇上临时兴起所举办的宴会,竟然这般隆重……
    宴席差不多要散了,离开戏还有半个时辰,所有大殿官员散开,开始在御花园里观赏,三三两两的女眷,高谈阔论的官员,气氛比刚才吃饭轻松不少,笑声阵阵传来。
    摇摇头,晏春看向主|席,见若花与怜妃相安无事,便轻轻松了口气,缓缓的退了出去。
    这座宫殿是皇上专门用来设宴的,转了几圈,见已经已经远离人群,晏春才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却已走到后殿。
    这里灯光碎散,跟大殿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往园子看去,晏春当场楞住。
    园中一棵交错盘亘的桃树上桃花盛开,宋谨川便站在那桃花树下,风吹树动,漫天花雨。
    晏春思路断了一秒,想要打招呼,又不知怎么开口,正在迟疑,却听得宋谨川轻声道:“晏姑娘,多日不见了。”
    沉吟了一下,晏春心情有点复杂,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宋……宋将军。”
    宋谨川怔怔地看着晏春,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良久,才叹道:“你果然在这里。”
    晏春微怔,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她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也知道,自己不便多问,只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那日——”宋谨川突然开口,道:“那日都是我的不对,若是对姑娘造成困扰,谨川真是该死!”
    轻轻叹了口气,晏春幽幽的道:“宋将军,将军言重了,奴婢身份低微,将军无需如此。”
    宋谨川不语,只是看着晏春,有些无奈,道:“你还是在怪我?”
    “将军,这里是皇宫,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请将军日后莫再拿奴婢寻开心了。”
    宋谨川眸光微黯,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苦笑,道:“是谨川逾越了,姑娘有鸿鹄之志,谨川岂可误了姑娘。”他叹了口气,才又道:“只是……谨川从未拿姑娘寻开心……”
    他说完,转身离去。
    终于等到他远去,晏春松了一大口气,靠着假山的身躯有点酸,她站直身子,也许戏要开始了,正打算慢慢走回去。一转身,听到树丛里有声音传出,她心下一惊,难道树丛里有其他人藏着?
    退后两步,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凝神看去,黑暗中,她和一个人的视线碰个正着,晏春一慌。
    没有想到树丛中会有人,今天的事如果泄露,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她盯着黑暗中的那个身影看,轻喝一声:“是谁在那?”
    树丛中的人似乎也被她给吓了一跳,往后缩去,碰到的树枝飒飒作响,在如此寂静的黑夜显得突兀无比。
    看到对方比她更加慌乱,晏春静下心,冷声道:“出来。”树丛静止不动,过了一小会,一道身影从树丛中慢慢钻出来,身型纤瘦,穿着一件墨蓝的长衣,他很慌,衣服被树枝勾到了,用手去拨,竟然几次都没拨下来。
    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晏春心头一松,有点想笑,那个一直在黑暗中的身影抬起了头,晏春凝神看去。
    没有想到躲在树丛中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清秀少年,皮肤白皙可比女子,五官精致秀气,一双眼睛说不出的清澈和透明,对着如此一个纯真俊美的少年,晏春一时无语。
    整理一下情绪,晏春开口,话音平静无波:“你是谁?”看他的衣服,到似是一个小太监,只是她认识的小太监里,可没有谁有如此如水般清澈的眼神。
    少年很惊讶的样子,很快又平静下来,回答道:“奴才是内务府的。”
    心里转了一圈,晏春心定了一半,“既然是内务府的人,为什么不去前殿候着,反而到这里来了?”
    少年闻言,呆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下,才喏喏开口:“奴才才入宫不过两个月……这里太大,奴才迷路了。”说完,他微低头。看他眼神镇定,倒不像是撒谎。
    这才注意到少年刚才慌张爬出来,沉吟了一下,晏春的心情有点复杂:“刚才…你都看到什么了?”
    少年清澈的眼眸立刻显出了一丝慌乱,抿了抿唇,最后什么也没说。看到这样的情形,晏春可以肯定他看到刚才的一幕,这下可有点糟糕了。
    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晏春问少年:“你今年几岁?”声音柔如春风。
    少年有点讶意,用那种质地清脆的声音回答道:“十五岁。”
    比自己小一岁,晏春笑,入了宫,还能拥有如此清澈透明的眼神,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再纯真,再无辜,现在牵扯到了这事,都无法脱身了。
    看着这样的少年,归晚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前殿热闹非凡,这里却冷清非常,极然的对比,把这里划分成一个奇怪的空间,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和一个清澈如水的少年两两相望,却相对无言。
    不能再拖下去了,晏春心念道,盯着少年,她清楚地告诉他:“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真是麻烦呢,现在开始命运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看到少年露出困惑的和慌张的表情,归晚禁不住也泛起怜惜之心:“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我不会说出去的。”少年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表情说,声音都因为他坚定的决心略微上扬。
    轻轻点了点头,归晚笑着回答:“我相信你,”看到少年因为这句话显出一个笑容,归晚又提醒他“可是我不能拿这么重要的事情来押注在你身上。这件事事关重大…现在你只能两路选其一。”
    少年的脸在黑暗中衬得更加苍白,带着沉思的表情,少年静静地听晏春说话。
    “第一条路,是你死。”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讲的是多么残忍的事,晏春的声音没有起伏,倒像是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我现在大声把人叫来,就能把你置之死地。可是…你愿意就这样死去吗?”停顿下来,晏春看着少年,想要看穿他玻璃般透明的眼神下到底是怎样的心。
    看到少年带着苦笑,晏春又抛下第二个方案:“你还有第二条选择,”又仔细地看了少年一遍,她才开口,“你愿意帮我保守秘密吗?”少年闻言,一震。
    面对知道秘密的人,通常只有两个办法,其一是杀人灭口,其二是收为己用。面对这样的少年,晏春更倾向于第二种。不管这皇宫是如何的残酷不仁,她也不想随波逐流,轻贱人命。何况从这少年给她的感觉是可造之材。
    看着少年沉默,她等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静默地等他给她一个答复。
    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坚定,抬起头,对上晏春的眼睛:“我愿意帮你保守秘密。”
    晏春微微苦笑,道:“可是,你知道要如何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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