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另一边,又是另一番风景。
房间被袅袅而起的雾气笼罩着,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晏春怔了怔,因为雾气,四周显得并不真切。
这是哪里?
满心狐疑,有一瞬间,心中的不安使得晏春想转身离开。
“既然来了,又为何急着走?”
不远处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
晏春一惊,往后倒退了一大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龙傲天徐徐走来,在看到晏春跪在地上以后,微眯起眼,道:“不做朕的女人,甘愿在皇后那里做个小小的奴婢,你的志向可真是令人钦佩。”
晏春闻言正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硬着头皮道:“皇上说的话,奴婢不懂。”
“不懂?”龙傲天冷哼一声,“晏氏的女席,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晏春低声道:“皇上,恕奴婢大胆。”她抬起头看向龙傲天,轻声道:“皇上既然知道奴婢的身份,又何必强求?”
她们晏氏的女儿,是终身不得嫁入帝王家的。
只要是属于这座后|宫,属于皇室的男子,都是她们不得去沾染的。晏氏的家规不允许,浦氏的女人,也不会容得下她们。
而若是晏氏的女人真的开始奢望那个凤印,便是晏氏与浦氏恩断义绝之时。
她相信,这不是晏氏族长乐意看到的。也不会是浦氏之人希望看到的。
晏氏与浦氏,其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那份心思,她动不得。
“不试一试,如何能知道结果?”龙傲天却不肯轻易放弃,他往前走,步步相迫,一把抓住晏春的胳膊,低声质问道:“朕若说,朕愿意许你一诺,你可愿……”
“奴婢不愿!”晏春压低了头,身子轻颤,“皇上,奴婢身份低微,求皇上别再和奴婢说笑了。”
龙傲天沉默不语。半晌,突然低眉一笑道,“春儿,你为何总是以为,朕在同你说笑?”他贵为天子,何时曾如此低声下气对谁过,唯独在面对眼前这个不知感激的女人的时候,他所有的高傲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却还不知感恩。
“皇上,您贵为天子,奴婢只是一介小小的宫婢,在这深宫之中,有太多像奴婢这样的宫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皇上可曾想过,奴婢们的心愿?”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略掉龙傲天的面上,已经怎样突然地变得难看。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龙傲天的眼,一字一句都咬字清楚,“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
她没有说出最后两个字。她并不是皇上的嫔妃,这样的字眼对她来说,有些不合规矩。
她只是一个宫婢,晏氏的女席,绝不能动心,尤其是对眼前这个男人。
“夫妻。”龙傲天看着晏春,半天不语。思索良久,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晏春看,半晌突然笑道:“原来,在春儿心中……”
“不是!”晏春有些狼狈的别开脸,声音却越发冰冷起来,“皇上,您的后|宫里有那么多妃子,奴婢如何能与她们相比?更何况,奴婢的主子,如今还躺在朝阳宫,她与皇上有夫妻之名夫妻之实,皇上心底可曾有她?”
至亲至疏夫妻。
说的一点也没错。
可是,她的主子如今还请情况不明,眼前这个尊贵的男子却在这里拿她来逗乐。
这便是夫妻啊!
听到晏春的话,龙傲天的眸子冷了下来,他抬起手,想要碰触晏春的脸颊,却被晏春躲开,怔了怔,便以右手拇指与食指,慢慢转动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朕封她为后,她若是这点担当都没有,那便是她的失职。”
晏春越听越气,却知道自己没法反驳半句,只得拼命咬紧牙关,不让他看出她的情绪。
若花小姐太过柔弱,确实不太适合这座冷冰冰的后|宫。只是她却是如今蒲氏身份最高贵的女子,若是不选她,那她便只能……
死!
当不成皇后,又霸占着那个顺位,如若不死,便只会累了蒲氏。哪怕那些想上位的不动手,也自然会有人动手。
那个后位,就如同天子的帝位,向来埋骨无数。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下子象打翻了五味罐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身子突然阵阵发冷,只觉得冰凉刺骨。
察觉到晏春的恍惚,龙傲天突然用力抱住她,她大惊,却挣脱不开,只得用力瞪着他,怒道:“放手!”
龙傲天怎么可能会如她所愿,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低声在她耳边,道:“春儿,若是不想这般,便答应了罢。”
晏春怔了怔,他呵护的气息呼到晏春的耳根她突然完全的醒了过来,睁大了诧异的眼睛抬起头看着他,背后渗出一层微汗。
脑海中似是有一点什么闪过,可是快的她来不及抓住。心中却越发恐惧起来,莫名其妙。
“不!不!不要!”饶是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她已经下意识的拒绝了。
能让天子也无能为力需要人帮忙的事情,绝非易事。而她……不能这样做。
龙傲天却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突然抬手插紧了她的脖子,将她硬生生扣在自己怀中。
晏春一声尖叫,已经被龙傲天牢牢地固定在怀中,双手抓紧了他的手臂,却根本是徒劳,完全无法减轻她的痛苦,就更不要说从这困境中脱逃出去了。
龙傲天看着晏春的眼角痛的滴出泪水也与之不顾,即使她的指甲将他的手臂又划出了好几条血痕也不在乎,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闪着冷冽的光,毫不回避地直盯着她痛苦的眼眸,直到她的眼神变得涣散,指尖抓着他手臂的力道也变得轻了、慢了,他才慢慢地收了力气,松开了她。
他这一放手,晏春立刻疯狂地咳嗽起来,咳得肺腔中一片血腥味道,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
他还不罢休,一下把住她细致的下颚,硬逼着她仰起脖子面对他,声音沉静中透着一股胁迫之力:“不要因为朕宠着你,就得意忘形了。这里是哪里,你该懂得,别等朕失去耐心,你才回心转意。”
晏春被迫看向他,眼角泪水涟涟,却咬紧了牙关对他说:“皇上说的是,奴婢从来就不敢奢望什么。”
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气晏春的不识时务,却一时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晏氏的族长到底是如何对你洗脑,你为什么一定要为他们活,难道你不想为自己而活吗?”
为自己而活?
晏春迷茫的看着龙傲天,向来聪明的她,被这句话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自幼生长在晏家,家里的所有人都教育她,要为了家族的荣誉而活,她活了十六岁,从来没有想过,如何为自己而活。
她的人生早就注定,就如同皇子早晚会变成皇上,蒲氏的女子总有一天会入主后|宫。她们晏氏的女儿,只能安静的站在那些蒲氏后妃身后,静静的站着,看着这后|宫里的荣辱兴衰。帮衬着自己的主子,永远的在这里站稳脚跟。
更何况,她的母亲妹妹,都还在晏家,若是她抛开一切为自己而活,她们该怎么办?
这样活了十六载的她,如何能为自己而活?
她不会,也不能。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终于,终于,她暗暗地一咬牙,道:“皇上,奴婢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奴婢只愿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奴婢的心愿便足以。奴婢请求皇上,千万别再说这些奴婢听不懂的话了。”
“你不懂?你不懂?”龙傲天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自从三年前他接住为了捡回风筝而爬上树的晏春,便动了心,怎知他生平第一次心动,换来的却是冷眼相待。
“不懂不懂,”晏春连连摇头,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却不肯松口,“奴婢不懂不懂,永远都不懂!”
他被她顶嘴顶得xiong口都要炸了,手上立刻就想要下很劲捏去。
眼看着晏春的下巴就要被他生生捏碎,门上却突地传来规矩的敲门声,有侍从在外面高声叫了起来。
“皇上,叶相求见。”
龙傲天手上的力道收住,转过头去。
晏春喘着气,手指紧紧地扒住他的手,一双杏眼睁得大大,xiong口起伏不定。
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眼中已然平静了不少,覆上了一层冰霜似的俊脸逼近了她,狠声道:“朕回来之后,不希望再看到你这种态度。否则,你不要怪朕不留余地。”说完,故意忽视那张惨白小脸上的泪水,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松开了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开门出去。
晏春蜷成一团,颤抖着,止不住一直喘着气,听到门“砰”地一声关上,外面隐约传来龙傲天在吩咐人不准进来的声音,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眼中的泪不断地滚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惹怒了龙傲天,对她确实没有任何好处。他是皇上,而她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她明明是有危机感的……她不止不该这么跟他对着干,相反,她本来还应该要好好地讨好他的。
可是他一靠过来,她就感到害怕,根本就不像从前的自己。他对她来说,不止是皇上,还是若花小姐的夫婿。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容易的处理好这件事,可是如今看来……
她真的很差劲。将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团糟不说,还差点连累了若花小姐。
她真是一个失职的女席。没帮到主子半点,却一再的拖累。
晏春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转身也准备离去,脑海中却突然响起龙傲天的话。
你为什么一定要为他们活,难道你不想为自己而活吗?
为自己而活,她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