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船舱上的窗户,天边云彩被夕阳染红片片,河面夕阳的余晖波涛荡漾。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後,缓缓地转身坐到了圆桌旁边。
“哟!小姐,你说要来军营,原来是在这个地方享受来著。”一个戏谑的声音由窗口上传来。
我惊得跳起身,扭过头去,只见韩衣一人斜斜坐在窗棂上,左手慵懒地搭在曲起的左腿之上,一派风流倜傥。顾宸则是站在他身前静静地望著我,眼底眉间皆是稳重的沈静。
我微愣,的确来到军营已经三月有余,我眼看著将士们被风霢的毒,害到肠穿肚烂也没有发表过一个意见。
“你们来了!来,过来喝杯茶水。”夕阳余晖下的他们,脸上有许些汗滴,看来是直奔到我此处来的。
“嗯,六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将你这大小姐送回京中安顿好了。”韩衣跳下窗棂径直得走向桌边在椅子上坐落,捧起茶杯缓缓饮茶。
他们陪我去鬼越制造兵器用了来回差不多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又躲了三个月,待今日见到他们,已经是六个月的是时间。
“你们遇到我爹爹要如何向他解释?”我又把手手中的茶递给了顾宸。
“自然是实话实说了。”韩衣横了我一眼,那一眼的意思显然是在显我笨。
“实话实说了?说你们陪我来边关麽?”我愣了一下。
“说陪自家主子来边关。”顾宸呷了口茶,补充说道。
“你们本来有主子麽?”我怪异地问道。
“天下人没有人知道我们有没有主子。”顾宸静静回道。
我敛眼不语。天下人?好大的口气。顾宸和韩衣到底是什麽来头?
“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会在此处?你不是要去军营麽?”韩衣问道。
“这里就是军营啊。”我淡淡一笑,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
“小姐,我是问正经的。”韩衣哀嚎一声。
“我也是答正经的。”我瞥了他一眼,捧杯浅酌一口茶水。
“小姐──”
韩衣刚要再嚷,被顾宸给阻止了,“听小姐说完。”
我赞赏地对顾宸一笑,敛眼放下手中茶杯缓缓抬眼,道,“我在等时机。”
我手肘抵著桌沿,视线幽幽转向船舱外面的夕阳盛,“战场上时间虽然宝贵,但是我要是刚到军营就提出我的策略,恐不但得不到重用,反而还会遭来皇帝的冷遇。”
“小姐,你要提出来的策略到底是什麽?”韩衣好奇得瞪大了他好看的双目。
“弃城。”我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弃城?小姐你是不是傻了?好好的城池为何要弃掉?”自古只有打了败战才会弃城的。
我从窗外调回视线,静静地望著他们,微微叹气,“连你们都说我是傻了,可想而知如果在刚来军营的时候就提出来,他们心里会什麽想我?”所以我现在在等待信任,得到了夏侯枭的信任时,我的这个计划才能实行。
“小姐惊涛伟略,我们信小姐的策略。只是我们是看不懂为何小姐也不让将士们现在在战场上使用弩。”据内报回报说小姐游说了皇帝,只让军士秘密cāo练,在这三个月里弩并没有用在战场之上。
“你们别忘了风霢也是鬼越弟子,他的制造术亦是天下一流,要是我们现在就用了,那弩也必定会为敌方所用。到那时候,不但我的苦心白费,而且还会给我军带来灭要弃城就是为了──”顾宸恍然大悟。
韩衣皱眉了一会儿像是也茅塞顿开似的两眼发亮。
此二人聪明绝他们好本事,在宽大的河面上,依然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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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什麽?”夏侯枭的声音在我的身後响起。
我猛地回头望向他,连忙想跪身向他行礼。他快步行来,双手扶住我的手肘,“白爱卿不必多礼。”
“谢皇上。”我颔首说道。
“白爱卿刚才在看什麽?”他又问道。
“顾宸和韩衣刚办完事,过来向我汇报。”我恭敬回道。
夏侯枭笑道,“他们的本事倒是不小既然能在这河面上来去自如。”
“皇上过奖,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我可没有完记他们现在是我的‘手下’,所以在皇帝面前维护他们也是我这个‘主子’应该做的。
他一笑,道,“爱卿陪朕出去走走。”
“是。”我恭敬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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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在禹江之上悠悠飘荡,迎面晚风柔情如水。
他逆著夕阳余晖,负手而立,火红的光线沈静地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俊美轮廓。
我凝望著他脸庞,思绪飘渺。我入军营三月有余,却未提出一个战事的谋略,皇帝却从未对此,向我试探、或寻问过。我从来看不出他藏在平静的背後会是什麽。心思深沈到此,难怪就连爹爹会时时忌惮。
“白爱卿?”他勾起唇角愉悦地回望著凝著他到发了呆的少年。
我心底大惊,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帝皇是大忌,“皇上恕罪!”
他转过头去,像是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笑道,“白爱卿像是很喜欢坐船。”
我一笑,接话道,“臣认为水上景致是陆上未能及的。特别是夕阳将落的时候,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致更是美到令臣叹息。”
夏侯枭转眸,顿时愣住,这少年长得虽然不是极美,但是他脸庞精致,细颈修长,一双含水黑眸更是清澈一片。在夕阳余晖下,连同他的下颚线条、耳边鬓角都精致的像是用细线勾勒出来的一般,他的美不在惊心动魄,只在雌雄末辨。
这样的可人儿让他恍然一悟,为什麽历代会有那麽多君王、权臣不顾留下身後骂名,执意养了男宠。原来男人也真得可以有让人心动的,不在於他到底有多美,只在於那个人的某种神韵、某种气度让人见之不忘。
夏侯枭发愣到直的目光太过直接,我不可能未察觉。我不动声色得握拳放置嘴边轻轻咳了两声,他这才反应过来。
“傍晚风凉,白爱卿向来身子弱,我们还是进舱去。”
“是臣坏了皇上的雅兴。”我佯装惭愧地低垂下头。
“哈哈,赏景要和爱卿一起才会有雅兴。”夏侯枭不以为意地回眸一笑。
我却听得心都凉了一半,手心亦被湿冷的汗打黏了,从刚才他的发愣到现在的这句话,都让我心惊胆颤的。
本来跟皇帝天天混在一起,只是想跟皇帝搞好关系。──只要跟皇帝关系好了,那麽等将来我提出那个‘弃城’的策略时就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在。
不过现在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迟早会出事的。
“皇上,我们和炫垣的这一战打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因为风霢用毒如鬼魅,我们只能守,攻打却无力进行,照此下去,此战恐怕会拖上好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那时国力必将会被战争拖垮。”我跪地说道。
夏侯枭连忙扶我起身,“殊儿,你身子骨弱,不必动不动就跪。”
我的身子一颤,被皇帝的这种亲密的叫法吓到了。
“殊儿,你怎麽了?”他察觉我的颤抖,他关切问道。
“晚风微凉,臣的身子骨不中用。”我淡笑搪塞。
“那就快进船舱里去罢。”皇帝的手扶在我的背上,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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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船舱,我被夏侯枭‘恩准’躺入床榻的被褥中,他坐落与圆桌旁边的椅子上。
“白爱卿可是有退敌之策了?”他毕竟是一代枭雄,很快就恢复了帝皇的威严。
“回皇上,白殊是有一计,但是不知可行与否。”我缓缓道。
“哦?爱卿有何妙计速速说来!”夏侯枭双眸一亮,像是等待这一刻等了很久般。
“臣最近常想,炫垣国之兵,因长年身在北方极寒之地,冰雪锻就他们体格剽悍,要是在陆上交战,我军体力稍微要处於处於弱势。加之风霢的战术领导、毒药交攻,就算我央御国有百里相爷和长空军师这样的奇才在还是难免处於下方。但是,如果要是在水上交战的话,那麽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在此停顿了下来。
“说下去。”夏侯枭声音依然如初般平静,我却见他眸光却在隐隐发亮。
“遵旨。因我央御国国内河流众多,士兵会水、好水者居多。而炫垣国国内少河流多冰川,他们怕水、惧水者居多。所以,如果把战场移到水上,那麽炫垣国之兵就会像是冬天里的蛇,只能冬眠。”我说完,微微抬眼,偷偷观察著他的神色。
夏侯枭盯著船舱里的某处,眸光深锁,幽暗难明。许久後,他才缓缓开口,“白爱卿是要朕把战场搬到水上去?”夏侯枭心思敏捷,我说到如此明白,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只是臣的提议。”我低垂下头。毕竟要把西岸的易武、枋鸣、瑕珈三州‘轻易’弃掉,要有很大的魄力才成。
“你常呆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策略?”他抬眼看我,眸只光彩流离。
“是。”我低首,恭敬回道。
夏侯枭停顿了一回儿後,才缓缓说道,“今晚就是十五月圆之夜,水上望月圆,别有一番情趣。一年多来众将领也辛苦,朕想请众卿到船上一聚。白爱卿你说可好?”
他答应了?他采用了我的计策?我心里隐隐激动起来。
“臣荣幸之至,臣定亲自备好酒席──”
夏侯枭按住我要起身的架势,含笑道,“这些就不需要你亲自准备,叫个下人准备就好。你且好好休息,今晚才精神。”
“臣遵旨。”我颔首一礼。
此船乃是大船只,仅是甲板上就可容得下九十余人,那些能和皇帝一起‘赏’月的将领最多也就十余人,这船只上足够他们‘赏’月了。
“记得晚上多穿件衣服且不可著凉了。”
他临走前的这句话,让我的心隐隐地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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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月明,海角水静。
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明净高洁。
我和爹爹、皇帝、还有长空瑜同坐一桌。另外五桌坐的则是其他的将领。
在这三个月里,我以白殊的名义不仅和皇帝的关系处的不错,在一次无意的谈论古今英雄成败事又同时得到了爹爹和长空瑜的亲近(其实那也只是因为在前世影视剧看得多了,模仿得说了一些对应这个时代历史人物上的某些观点而已。)。不得不说这是我意外的收获。
我把我的战略方案说了出来,宴席上除了夏侯枭、爹爹和长空瑜面色如初外,所有人的脸都变了颜色。
因我带著紫纱斗笠,只有我看得清别人的脸,别人看不清我的脸。所以我可以自在大胆地观察我想观察的人。
此时一个沈不住气的将领站起身来,“皇上,末将不同意白先生的战略。自古只有打了败战才弃城,怎有自动弃城之理?头可断,血可流,但是城池万万是弃不得的!”
因为有人开了头,所以随後一批又一批的将领站出席来。最後席上除了我、爹爹、夏侯枭、长空瑜外其他的将领都站出列。
“白爱卿怎麽看?”夏侯枭在我耳边轻声低问。
“国,昌盛;将,必良。这些将士皆是铁铮铮的铁血汉子,白殊钦佩不已,但若不懂得迂回求胜,只懂得耿直死战,那麽结局只能是付出多收获少。”我恭敬说道。
他浅笑地直直望著我,目光停留在我紫色斗笠的小脸上好一小会儿後,才淡淡转开了眼。
晚风更烈,吹得所有人的衣袍都猎猎作响。空气里一片沈静,皇帝没有开口,谁也不敢再次开口说话。
我瞟眼向夏侯枭,只见他依然静坐,缓缓饮著他手中的竹青酒,两眼望直直望向月影沈浮的河面,不知他是在凝视些什麽,又或者是在谋算些什麽?夏侯枭此人心思深沈,越看越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众将领抱拳、垂首、弓腰地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後,爹爹才伸了个懒腰,在夏侯枭的耳边低问道,“白殊平日里与皇上最是亲近,他的这个策略恐怕早就跟皇上说过了吧?”爹爹话外的意思就是‘若没有皇上你的许可,白殊断断不可能如此大胆地在众将领面前提出此策略。’
“还是什麽事都瞒不过卿笑啊。”夏侯枭勾唇愉悦地一笑,他对百里卿笑话里的那句‘白殊平日里与皇上最是亲近’很是受用。
百里卿笑毕竟和夏侯枭相处多年,他又是有一颗绝胜太──”
“不,我们必定会胜的。”爹爹气定神闲截住了我未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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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禹江东岸,安排了从西岸带过来百姓的生活问题後,爹爹、夏侯枭就一直把我带到身边,还时不时的问我一些策略。
顾宸与韩衣派人秘密运来了猛火油,看到这种棕黑色的粘稠可燃液体,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前世的石油。
顾宸和韩衣运来这些是向我表明心迹麽?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顾宸和韩衣都很在意我的想法……
爹爹振奋地先把这些东西用蜡密封好的袋子里在离东岸300米的河底用石头压好。这些石头上则系著长长的粗线。爹爹是想用石油燃火来烧船麽?
“相爷,您就不怕猛火油燃到我军麽?”这河水是从北往南流的,而不是从东往西流的。
“白先生,难道你不知道顾宸手中有一种可以让火烧不著的膝麽?我们只要把那些膝涂上,船就不会著火了。”
“有这样的东西麽?”我歪著头。
“嗯。”爹爹含笑应答,“我觉的你某些时候很像我的女儿。”
“相爷说笑了。”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爹爹笑道,“你跟我来吧。”
爹爹领著我入了一个房内,手飞快得抚掉了遮住我的脸上的紫纱斗笠。
“殊儿真得是你?!”爹爹惊得双目圆瞪,“我不是叫顾宸他们送你回京了麽?”
“爹爹,我只是想要留下来帮你们。”我十指紧紧相绞著。
“要不是因为你声音变成男音,我早就怀疑是你了。”不仅名字叫‘白殊’连行为举止都像极了殊儿,只因为她的声音是男音的,才胡弄了他一段时间。
後来又想到顾宸他们连假死之药都有,怎麽可能会没有变音的药物。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试探著,今天才终於确定了下来。
“我也知道你不放心我与长空瑜,但是你知道不知道这战场很危险,你要是出了点意外可什麽办?……”
“爹爹,我现在不是没有事麽?”
“你还敢狡辩!”爹爹怒道。
“是。”我乖巧低下头,适时出现的女儿娇态换取爹爹的心软怜爱。
爹爹见我越来越无辜的脸,骂也骂不下去了。他只能低低叹息一声,宠溺道,“你呀,爹爹真不知道该把你怎麽办才好?”
“爹爹~~”我拉拉爹爹的衣袖撒娇道。
“你现在赶快离开吧。”爹爹说道。
“为什麽要现在离开?”我瞪大双眸。
“傻女儿,难道你看不出皇上看你的眼神有异吗?”
“皇帝不是、不是也对你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殊儿,你很聪明,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你和顾宸、韩衣他们快走吧。”不然他怕殊儿以後想走也走不了了。
“爹爹是要我不告而别行?可是我答应鬼越主等战争结束後要把弩送回鬼越谷。”
“爹爹会送去的。”爹爹道。
“爹爹!你应该清楚夏侯──呃,皇上这人,如果我在此时走,那麽他必定不会让爹爹把弩送回鬼越谷。”我道。
此时爹爹不说话,只是用他那忧虑的目光直直望著我。
见爹爹如此关心我,我的心头一暖,笑道,“爹爹,你就放心吧。也不差那麽几天,等战事结束,我可以以送弩回鬼越谷来个金蝉脱壳。”
“爹爹知道殊儿聪慧,自会有计脱身。”爹爹眼底蕴含著深深的忧虑,“只是不知道为何爹爹的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爹爹……”此时的爹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百里相爷,他只是我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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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我爹爹所料,风霢在等待了三个月後,一个大雾弥漫的夜间,终於按耐不住地渡河而来。
火。
一场由石油引发的大火烧开了风霢带过来攻城的船只……
因在水上,风霢的阵行无法布置。
因我军在百米之外,风霢的毒对我军无奈。
又因我军有了弩机,在将近百米之外五千张弩连连齐发,就算是在大雾中依然注定是我军的胜出……
江上大火连续烧了三天三夜……
风霢被长空瑜用弩箭射入江中,不知所踪……
因风霢失踪,少了他那诡异的阵法和鬼魅一般的毒素,柏姩趁机攻打炫垣,三天三夜後江上大火平定,爹爹带兵往西,夺回三座城池後就此按兵不动。
有将认为现在是进攻炫垣的最佳时期,但是爹爹则认为现在炫垣现在国内政治清明,且炫垣人骁勇,我军在与风霢一战中已经元气大伤,无力再战。
夏侯枭听取爹爹的意见,不再攻打。
後来听爹爹说,风霢之所以会来攻城,是因为实际上我军实力在风霢的干涉下已经差炫垣太多。在三城时的守城,我军就已经出现败局了。风霢的厉害令爹爹心惊。风霢会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太自负了,自认为天下再无敌手……
我听後微愣,朦胧中,我记起那凝结在他眉间的那颗美人痣,绛红如胭脂。只是他眼底流露出的戾气生生化掉了眉梢眼底的一份天然绝世的慈悲。──雍容华贵却又盛满了一身的妖异。
他是太过自负,抓到敌军的宰相却不杀,反而捉他女儿要他们乱了伦常……
爹爹说他此招是yin毒。我却从未这般认为……
我总觉得他更多的是愤世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