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上回那般,武劲一进屋里便察觉不对劲。
你爷爷又来了吗?能飞上这座山的人大概只有那位天机爷爷,他又来做什么?
上回都是因为他惹得两人不愉快,武劲实在不喜欢旁人打扰目前这种平静的两人生活。
轻怜将饭碗放在他面前,迟疑地望着他,不是爷爷……
那会是谁?武劲扒了一口饭随即放下碗筷,等着她说下去。见他脸色凝重,轻怜不知该不该开口,武劲却皱眉催促着。
你快说呀!事关她的安全,他难免紧张。
是……你爹。轻怜话一出口,武劲便脸色丕变。
我没有爹!可是……老人家说他叫武骞……是你爹……
没想到他连亲爹都不想认,而且一副仇视的态度,她有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我爹!
武劲猛地起身,双手往桌案用力一拍,饭碗随即裂成两半,桌案却完好无缺。
他跟你说些什么?天机老人刚来过、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头后脚就跟来,他不免怀疑这时间未免太巧么口了。
轻怜被他的火气吓得跳起来。瑟缩地靠着墙壁。她感党自己正惹恼一头公熊。
但她已经答应武骞,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老伯说……你娘病得很重…任因为思念你……希望你能回家……
听到这句话,武劲身子震了一下,她知道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一时跨不过仇恨那条线。
我没有家!武劲孩子似地赌着气,轻怜却看到他眼神的脆弱和压抑,心疼的泪水止不住地泛流。
老伯说……以前的事……他很后悔……希望能看在你娘的份上回家一趟,让她了一桩心愿……
她缓缓走近他身边,试着劝他,你娘一定很想你……你也一样想她……不是吗?
她伸出手轻抚他的背,武劲却两手反抓住她的手臂,冷冽地说:你懂什么?别以为和我上过几次床,就自以为了解我!
你不过是我买来的女奴,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事?
不愿被碰触的伤口却轻易被揭开,逃避了好几年的心事被一眼看穿,他气她的多事,气她背着自己进入他的过往,气她帮那个他所痛恨的人说话……
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但我不愿意见你将来后悔……
虽然他说得绝情,但她却更心疼嘴硬、心软的他,我也很想见我娘……如果知道她在哪儿……
想起自己的遭遇,她不觉哭得悲切,也让武劲稍稍放松手下的力道,但仍不愿和仇恨妥协。
我警告你别再自以为是……
用力推开她,他的眼神带着威胁和冷酷,如当初所见那般,还是,这原本就是你的目的?之前对她的疑虑还没完全消除,怀疑的火种藉此死灰复燃。
啊?轻怜愣了一下才会意过来,随即急切地否认,不……我没有……没有最好……武劲审视着她的眼神,却只瞧见她眼底的一伤和……怜悯,而这是他最不需要的。
不准你再和他有任何接触,也别试图改变什么,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他摇下狠话后便走出后门。
劲哥……见他又缩回自己的世界,好似之前的恩爱只是一场梦,轻怜只觉得好悲伤、好无力……
是她太自不量力,自以为能说服他:但是在他心里,她始终是他买来的女奴,没有丝毫分量。原来……她什么都不是!
武劲独立崖边,任由冷风吹乱了发,但更乱的却是纷扰的心。
娘……病了?!
这个消息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心头一阵阵发疼。
他的娘,总是默默承受不合理的对待,从不曾听她怨过、恨过,柔软得像块一块腐,任何人都能随意践踏。
但这样的她,却选择那个害她差点没命的男人,不顾儿子的反对,所以他怨她,更恨那个害他们母子过着非人生活的男人。
他曾发誓,只要她继续待在那个男人身边,他就不会见她……但是,她却病了,为了思念儿子……以为冷硬的心毫无所觉,却开始感到疼痛,意志跟着动摇。
十年了,他像个孤儿四海为家,机缘巧合之下在这半山处遇上恩师,习得高深的武功。
他的实力够强了,足以对抗任何强敌,再也不是当年饱受欺陵的小男孩。
他以为自己够坚强,但内心深处的他始终是个孩子,一个渴望慈母怀抱的孩子!
这是他今天才肯面对的事实。
只是,他无法原谅那个男人,偏偏他又是娘亲最爱的人……武劲望着眼前无止境的黑暗,心里陷入天人交战,浑然没有察觉远处凝望着他的眼神。
孤鹰般寂寞的身影让轻怜不觉鼻酸,将心比心,她看出他内心的挣扎和渴望,这样的他让她好心酸。
如果恨意让他驻足不前,等到无法挽回之后肯定会后悔的……既然他无法下决定,就让她推他一把吧!
明知这样做的后果为何,但她愿意承受,为了他……
这是她爱的表现!轻怜抹去泪水,摸摸怀里的瓷瓶,悲伤眸子里浮现了豁出去的决心。
她悄悄走回小屋,从柜里取出为他缝制的靴子放在桌上,纤指触摸着柔软的毛皮。
这将是她为他缝制的第一双靴子,也是最后一双吧……
想着想着,泪水又忍不住滑落。
她赶紧拭去泪水奔回房里,心想他今晚大概不会进房了,以后也是……匆匆上了床,她将自己闷在锦被里,不敢哭出声。
武劲回到屋里,眼神不似之前的茫然,似乎有了决定。
一进门便瞧见桌上的靴子,他缓缓拿起靴子,瞧见上头的一针一线,心里不自觉涌出丝丝愧疚。
当初为她带回这些毛皮,是想让她为自己缝制保暖的衣物,没想到她竟是帮他缝制靴子。
上头的缝线虽不平整,但他的指尖却能触摸到她的用心,这令他感动不已,也为方才对她的指控和刺伤感到愧疚。
他坐下来脱去脚上的靴子,再套上新的,讶异它的合脚和舒适。
她是何时量的脚型,怎会如此合脚?
穿上它走了几步,欣喜靴子的舒适和轻盈,他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向她的房问。
一进门,隐忍的悲号传进耳里,他快步走近床沿,轻轻掀开被褥,轻怜抬起红肿的眼眸看着他,讶异他会进房。她随即起身冲入他怀里,并吻上他的唇,如此急切火热。
劲哥……劲哥……她痴迷地唤着他,仿佛这是最后一次唉他的名,身子不断在他身上磨赠。
怜儿……她第一次的主动令武劲喜出望外,双唇也跟着热切地回应。
劲哥……抱我……抱我……她急着解开他的衣襟,随着声声呼唉,泪水也不断滑落。她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次抱他,当他的女人…怜儿……你怎么了?
武劲因她异常的热情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她脸上流露若浓浓的爱意……以及悲伤。
方才是我不对……以为她的悲伤来自他的气话,正想恳求她的原谅,双唇却被急切的娇唇所占据。
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抱我……声声的催促让武劲再也无法克制,两三下便剥除她身上的衣物,开始以唇舌膜拜她的每一时肌肤,温柔得令她热泪盈眶。
当他轻柔地进入她时,她直直盯进他的眼眸,想将心爱的男人看个清楚。
她抚着他汗湿的脸颊,深情款款地说我爱你……好爱你……
说着,泪水便滑落眼角。我知道。
他俯下身吻去她的泪,紧紧抱着纤细的娇躯,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里。
啊……劲哥……快一点……要我……啊……像是没有明天一般,她热切地迎合着他,毫无保留地奉献出身心。
黎明还是来了。
轻怜撑起酸疼的身子,就着曙光细细地将武劲的睡脸看清楚,将俊挺的鼻梁、厚实的双唇一一刻画在心底深处。
她忍不住印上他的唇,武劲下意识地将她揽进怀里,呓语般地说:别走……他拿回主动权,将她吻得喘不过气。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准备早晤……
不舍地离开温热的唇,推开缠绕的手臂,她急着下床。套上绣鞋时,她看到一旁的靴子,感到既欣慰又心酸。
他迫不及待套上她所缝制的靴子,如同她将那支发簪当成宝贝一般,重的便是那份想为对方做些什么的心意。
只是,当他察觉她接下来所做的事,也会了解她的心意吗?
见武劲将鼻息凑近她的枕边又睡着了,轻怜忍着泪水匆匆换上衣物,灶房准备早膳。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嗯……真香……武劲一进大厅,粥香扑鼻而来,令他胃口大开。他只觉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醒来脑子也清明许多。
快……来用早膳。轻怜回头望着他,试着霸出笑容,却显得僵硬。
武劲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鼻息凑近她的颈间,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我只想吃了你……说着双手已开始在她身上游移。
才离开一会儿,他已经开始想念她的身子…
别这样……快来用膳……粥快凉了……轻怜推开他,语气有些泣然欲泣,令武劲有些疑惑。
或许还为昨天他的话生气吧?
不愿从她身上离开,他决心赖皮。
不吃……除非你喂我!他以为只要哄哄她就没事,因为她爱他呀……这么大了……还要人喂……
她的语气轻柔却显得不自在,武劲知道她只是害羞.更像个孩子缠着她。
劲哥就是要小怜儿喂……他接着在她身边坐下,真像孩子那般张开口。
轻怜不懂他今天怎么特别好心情,昨晚还发那么大的脾气说……真拿你……没办法……
她只好端着他的碗,极力压抑着双手不要发抖,拿起调羹舀了一口鲜**粥,放在嘴边细心吹凉。
武劲望着她,衷心地说:你以后肯定是个好娘亲。
他不禁想象她喂养着他们的孩子的情景,该是如此地细心温柔,就像他娘……
轻怜双手抖得厉害。
别……别吃了……正想放下调羹,武劲却抓起她的手将粥往口里送。
嗯……果然有娘的味道。
他已经决心去见娘了,这是昨晚回屋里前做下的决定。今早他更肯定这样的想法,这是轻怜给他的勇气。
而且,他要让娘亲见见他自己挑选的媳妇儿,她一定会夸赞儿子的眼光。
不过他必须将这边的事了结,决定今早先去和太子打声招呼,再告诉轻怜,至于太子委托的事,只能靠他自己解决了。
抛开心头的包袱,他感觉心情特别畅快f啊……我还要……
他又张开口,要轻怜再喂他。
连续喂了几口后.她倏地起身不敢看他。
剩下的你自己吃……我去忙别的……别走!
武劲拉住她的手,只觉她今天有些异常,决意问个清楚。但当他起身时,忽然感觉一阵晕眩,她的脸在眼前不断摇晃。
这……到底……我怎么了……他赶紧坐下来并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轻怜则一脸愧疚,泪水从惊慌的眼眸滑落。
武劲这才意识到发生何事。
你……下药……轻怜赶紧退后一步,满怀歉意地哭喊着: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
武劲极力撑起意志起身,眼神充满怒意地指着她:你……背叛我……她竞辜负他的信任!
劲哥……原谅我……轻怜哭得悲切,却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不要你将来后悔……我爱你呀……
她慢慢退回墙角,因为他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
你……背叛我!武劲咬牙切齿地说着,撑起最后的力气掀起桌案,否则他会焰死眼前的背叛者。他将她逼进墙角,心里充斥着恨意,压根听不进她的解释。
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他想要抓住她,无奈晕眩惑愈来愈强烈,最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子往后倒下。
劲哥!眼看他就要倒向被扫落的残羹破碗上,轻怜赶紧奔向前扶着他,却无法支撑他的重量而跌坐在地,连双腿被碎片割伤也不觉得疼。
手指轻抚着陷入昏迷的他,泪珠不断滚落在黝黑的脸庞。
劲哥,别怪我……别怪我……他昏迷前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她想起他之前的警告。
背叛,对他来说是不可原谅的罪,他愤恨的眼神直接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但她还是不后悔,若能解开他的心结,让他这辈子没有遗憾,要她下地狱也毫无怨尤……
想到时间紧迫,她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水珠,也擦干自己的,并在他唇上留下最后一吻。
起身奋力将他拖到干净的角落,轻怜奔入房里从衣柜找出一条红色的丝巾,将红巾系在门边的树梢上,如武骞交代那般。
接着她走回武劲身边,让他的头枕在膝上,默默凝望着他。
武骞很快地上了半山,瞧见大厅的混乱便知道结果如何。接着便发现角落一脸失神的轻怜和她怀里的武劲。
轻怜姑娘……她脸上的绝然令他一阵鼻酸。
轻怜看清来者,知道分离的时刻到了,泪水再度涌出,依依不舍地抱着武劲的头,泪水沾湿了他的脸颊。
武骞不禁为这一幕动容。
轻怜姑娘,劲儿会理解你的用心,他很快就会回来接你的……他说得没什么把握,毕竟儿子的倔脾气他很了解,但也只能这么安慰她。
轻怜当然知道她这么做的后果,如今想太多也没用,她不舍地放开武劲,拭去泪水起身,催促着武骞。
老伯,您快点带劲哥走吧,他娘亲必然等得心急。
谢谢。等劲儿醒来,老夫会对他说明一切,要怪就让他怪我……将她拖下水,武骞只觉亏欠。
千万不要!轻怜赶紧制止他,劲哥对您的成见已够深了,千万别再加深你们父子的嫌隙……
她深吸一口气,勇敢地说:就让他以为这是我的主意,反正,我只是他买来的女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试着挤出不在乎的笑容,但检上的凄楚却怎么也挥不去,只能努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滑落。
那么,轻怜姑娘要在这边等劲儿回来,还是让老夫带你下山?武骞扶起儿子,关切地问。
这里已经是轻怜的家,我不会离开的。虽然知道武劲不太可能回来,但她宁愿守着这微乎其微的可能。
而且,这里充满了两人的回忆,她怎么也无法割舍。
只求老伯尽力解开劲哥的心结,你们一家人早日开心团聚。
好,好孩子……武骞为她的懂事感到欣慰,希望轻怜姑娘有天能改口唤老夫一声爹,早日为咱武家开枝散叶。
轻怜只是笑着摇头,不让泪水滑落。
那你自己多保重。
武骞驮起儿子沉重的身体,往屋前的悬崖一跃而下。
望着爱人的身影消失在迷雾问,轻怜这才敢让泪水滑落。
劲哥……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她跌坐地上痛哭失声,口中不断呼唉所爱,
别恨我……不要恨我呀……i传来阵阵痛楚。
啊……她疼得弯下腰,感觉一股热液由私处涌出。
由大腿直泄而下,灰色布裙接着印上一点红晕,接着扩散成一片……轻怜不知所措地望着触目的红潮,感觉有什么很快地从她身体流出,她的身子感到莫名的空虚和悲伤,最后力气也慢慢流失……
劲哥……救我……
她无助地望着灰暗的天空,跟着不支地倒在血泊之中,瞪大的眼眸里只见到一片苍茫。
她要死了吗?失去了他,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劲哥……低声呼唤着所爱,感觉云雾进了大厅,她整个人被罩在雾里,跟着眼前一黑便发现倒在血泊里的轻怜以及一屋子的混乱。
这阵子刚圆满处理好冷香和太子的事,轻怜这边也看来平静,盈光那丫头那么精明,应该不用他担心,原本以为可以不用为这些丫头奔波了,前天他带给轻怜的那几只白鸽却都飞回驭奴馆。
在燕嬷嬷的催促下,他老人家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连飞带翻地又上了半山,没想到情况比他预期的还糟。
怜丫头,你醒醒啊……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轻怜发紫的唇问,硬是让她吞下救命的药丸,
糟了!得赶紧送她下山……
见轻怜的脸上一片惨白,他赶紧抱起没几两重的身躯,使出轻功往山下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