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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些。
    透也与一直在一旁看着手表的桢原对视着。
    「奇怪,你似乎有些不安定。」
    「因为很少和桢原先生同时去见穗高老师呀。」
    「也对。不过今天竹本老师也在一起,你犯不着那么紧张。」自透也负责穗高这二年来,他与桢原、穗高三人几乎未曾同时接触过。
    记得在穗高那本、羽化。销售量突破三十万本的庆功宴上,大家有机会照面,但那次的参与人数众多。何况这位桢原又是少数知道,他的属下透也与穗高之间微妙关系者,让透也更为尴尬。但桢原似乎也看出,透也介于恋人、上司韵中间,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由于要出穗高专辑的书期限愈来愈接近,于是约在这个饭店的休息室会商。
    「对了,你们开的现货会议,情形如何?」一提及与营业有关之会议,桢原的表情就严肃下来。
    「也没开出个所以然,因为成本回收还很难判断。」
    「是吗?」透也所负责的作家,以作品卖的好的为多,但谁也料不准何时是销量的高峰,所以经常要参考读者的意见,故透也这些编辑,常会一起去书店走一遭,收集读者问卷调查。有些好书是很叫座却卖的不好,作生意本来也没有一定之准。
    当透也又瞄向入口处时,发现大厅出现一个修长的人影。而且先注意到透也与桢原的穗高,迳自朝他们二人的座位过来。
    穗高的美几近毫无瑕疵。
    经常会捕捉住别人的视线。
    其自成一树之风格,很吸引人。
    当然,穗高的出现,让在休息室交谈的女人,眼睛为之—亮。所以穗高的人生,才会充满多采多姿吧。
    「让你们等那么久,不好意思。」
    「哪里,我们才不该劳驾老师。」桢原堆着笑容,又问。
    「竹本老师还没有来吗?」穗高马上接着回他:「还有五分钟。」
    「对不起,我来晚了!」朝着这个声音看过去,有一个女性站在那儿。
    版画家竹本雪绘是穗高的高中同学,在国外举行过个人展览。
    她与穗高的交情好是业界有名的,过去雪绘也替穗高的短篇作品画过插图。对这次要出版之特辑,也想请其画封面图,所以均由穗高直接与雪绘连系。既然以后可能会有接触的机会,穗高就请她来与透也他们见上一面。
    「我也才刚到。」听到穗高这么说,对方现出了安心的笑容。
    很奇怪……
    透也初次发现……
    原来穗高在知心朋友面前,是这么地自然。
    穗高一向很注重隐私。
    这使透也颇不是滋味!
    那种涌上喉咙快梗住之苦,使透也觉得竟然对要工作的对象。也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情绪,十分愚不可及。
    「要喝点什么吗?」
    透也把点菜单递给雪绘,她马上说声谢谢。
    雪绘虽然不具有可以去当模特儿或明星之姿色,但她予人有智慧的优雅气质?
    穗高会对雪绘这种可以让人安定的女性,应该是会动心。
    穗高所要选的终生伴侣,不就是雪绘这—型的?
    透也很恨自己,为何会把心思绕在雪绘身上。
    能获得雪绘这么有名的插画家,替自己出版社增色,透也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呀!
    「樱井先生,你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被观察敏锐的雪绘如此一问,透也急忙摇头说道。
    「竹本老师与穗高老师;是高中同学吧?」
    「对。我虽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去考美大,但这三年来我们都有连络。」她微微一笑的神态,连进也也喜欢。
    「那很不错嘛。高中时穗高老师,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他很超然,到现在也都没有变。不过现在就很适合他的那种感觉。」
    高中时代距今已有二十年时光。对雪绘那时就能认识穗高,进也不禁羡慕起她。
    「就算是自习时问,同学们都吵成一片,但穗高仍然是闷闷的。不过如果同学有事请帮忙,他都会义不容辞。」
    「你可不要太夸大其辞。」对苦笑的穗高,雪绘立刻答称:「这是真的呀!」
    「后来……你虽然未参加社团,但委员会的工作还不是常找你吗?」
    「有吗?」
    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穗高棹,会接受去当委员会干部的事吗?
    「但穗高君答应接了后,工作就变的更顺利,到三年级时,各社团都来争相拉他呢!
    「我自己都……不知道……」
    「回想一下过去也不错。」穗高用着有些困窘的神情望望雪绘。
    「啊,你会不好意思吗?」
    「不会,只是这些与今天要诃论的并不相关。」
    既然要出你个人的特辑,何不把这些青涩少不更事的回忆故人书里?豫你这么神秘的人物,相信有许多书连想一窟究竟。
    雪绘开心的笑笑,在自己的咖啡里加入三杯的砂糖,透也盯着她搅动汤匙不规则的波纹,心里很苦楚。雪绘的话中洋溢着知性。
    也只有她能给予穗高这些。
    如果论及相同的事,透也就做不到!
    何况雪绘很了解譬高过去的点点滴漓,针对这一点,透也便不及她。
    就算进也想探究,以穗高这种个性,也未必会对他说出来。
    好想早点认识穗高!透也便可以把存在雪绘内心对穗高的记忆占为已有!
    穗高坐在柜台,口中衔着烟用手边的火柴点火。坐在一旁的雪绘,唇再溢着笑意望着穗高。
    「刚才那位编辑,是你的恋人吧?」
    「啊?」穗高一听表情有些僵硬。
    因为雪绘许久未至热闹的市区,所以想与穗高多聊一会儿,于是与桢原他们用完晚餐后,就各走各的。透也表示他昨天校对以致睡眠不足,此刻应已去梦周公了。
    「你真好笑,我会看上桢原先生吗?」
    「我可不是说他,我是说樱井先生。」
    「……哼!你挺厉害的嘛!」
    「果然被我说对了吧?」雪绘拨着长长的秀发,眼中带笑的看着穗高。她左手的无名指的婚戒在闪光。
    「你怎么发现的?」
    「你和樱井先生二人,虽然故意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可是,樱井先生却一直在注意我。」雪绘有些得意的说。
    「所以你就毫不避讳,把别人在高中时的事掀出来说吗?」
    「那只是随口说说!但不失为好点子吧?」
    「很难说。只是你才新婚,不用早点回家去吗?」
    「我丈夫到巴黎出差,我一个人好无聊。」雪绘嫁的是代代经营画廊的丈夫,听说他们是在雪绘办个展时认识的。
    「你可以跟先生一起去呀。」
    「你是这么不想看到我吗?怎么一直要我走?」
    「也不是这样。」穗高苦苦的笑了一笑,喝了一口麦芽威土忌,浓醇的香味在口中化开。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以丈夫为车,要见我随时都可以。」
    「嘿!没想到你也会变的这么会为人设想!」
    「怎么说?」雪绘有些困惑地,把柳眉一蹙道。
    「有可能因为你也是以所爱的人为优先,所以会爱屋及乌!这很好嘛!」
    「难道你对我的印象,只有不好的一面吗?」
    「才不,我不是说你很超然吗?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是不问世事的。」
    「如果对世事漠不关心,又怎么可能会写小说?」
    「唔,也对。」在悬疑小说中,凶手的动机是重要的一环。总不能凭天马行空乱写一通。
    「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我和樱井的关系。」穗高表面上很镇定,其实也有些困惑。
    因为他鲜少被人看出他的内心世界。现在却被雪绘看出来,让穗高不免唏嘘。
    「我和你已认识那么久,当然会看得出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说出去。」
    「那就好……」有雪绘这句话作保证,穗高可以松一口气。
    「真想不到!你会为他而害怕世俗的眼光吗?」
    「会的。」
    「哇哇!我简直是不敢相信,那个高傲的穗高棹会有此改变!」听着雪绘夸张的回吻,穗高菀尔。
    「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把自己改得更你我,但不管怎么变,我还是我!」
    「你的那份自信,是始终不变的!」这么回着雪绘一边拿着核桃往口里送。
    「很羡慕你能和恋人一起工作,一定很棒。我也想找这种知音。」事实上,穗高并投有为透也迟什么心力。
    既然有了恋人,当然是为他尽心尽力,不是吗?
    「我很希望为他尽心尽力。」雪绘抬起她狐疑的眉头。
    「我是说希望为进也傲点什么……」
    「所以你才把我介绍给苍山书房?」
    「那只是我希望你为我画封面。」
    「但那就表示你对这牢特辑有用心。不然出版书,通常只要交给编辑就可以。」雪绘说的也没有错,所以穗高也未否认。
    因为有些事往往愈愈描愈黑,既然如此就尽量简单化。
    「你没表示意见,就表示默认吧?」
    「……啊,实在是你的观察力太敏锐。」穗高微微裂开唇。
    「但这次的企划能顺利,也是很好的开始。」
    「唔。」
    「对了,你的封面带要什么为主题吗?你前三部作品不就是与蝴蝶等有关吗?」
    「我想用樱花。」对穗高不假思索说出的话,雪绘在楞了一会儿后,就轻轻吹口气。
    「这已不是樱花时节了……难道你对樱花情有独钟?」
    「开玩笑的,任你画。」
    「但你会随口说出这句话,足以想见你(碧波荡漾录入)相当喜欢那个人哦!」穗高又咧嘴笑笑,未作答。
    因为面对如此聪慧的女性朋友,不用多作解释她们也心知肚明。
    反正穗高也无意出太多本特辑,也许这一本是最初,也是最后之作。
    因此穗高才更苛求品质;并希望多一份与透也合作
    的纪念作品。
    同时在透也的床边,又多了一本睡前欣赏的书,可以陪伴透也每天进入美梦中。
    这么一想,穗高就幸福溢满于心。
    可能酒喝过量了些。
    在讨论完毕,用计程车送走还意犹未尽的雪绘与穗高,透也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十点。
    在用餐时,雪绘手上闪闪发光的婚戒,一直使透也感到很炫目。
    既然有婚姻的仪式,那么欢天喜地踏上红地毯的一对佳人,使不该再有外遇的情事发生吧?可是这个社会上每天都不断地演出不伦或违背道德的事件。
    就拿透也自己为例,在他碰到穗高后,便毅然决然与未婚妻美和解除婚约,投入穗高的怀抱!那么霄绘与穗高,他们的感情有多深?也许他们曹经爱过,也作过情侣,否则怎么可能交往如此之深?耍不然他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尤其触及她与穗高的高中生活,令透也如坐针毡。他很想听雪绘与穗高这四年来的点滴生活,但相对的,在思绪中内心的嫉妒之情也在沸腾。
    透也很笃定!
    现在穗高所爱的人是自己。
    在穗高的私生活中,并未与女性发生过感情。至于他是否有交往的朋友,透也不想探查。
    可是透也却对雪绘的出现,惊愕莫名!
    原来除了自己以外,穗高还有如此交心的朋友存在!
    这件事已足够搅乱透也平静的心灵!
    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分享穗高的过去?
    严格说来,透也对穗高存成为作家之前的事,一点也不了解。亦即在穗高大学毕业至当了作家之前,有好几年的空白。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知道,穗高究竟在做些什么。也许有人会好奇想问,但又怕被人说成是喜欢他而作罢。
    在工作方面,穗高或许表现很积极,但只要涉及儿女私情,穗高就不见得那么干脆。
    「嗯……!」透也突然灵机一动、从床上一跃而起!
    其实这件事并不会太困难!
    枉穗高的访谈中,可以将他学生时代的生活放入作品内,当作小品文也无妨。
    『羽化』与『孵化』是穗高以成长与恋爱为主题之作,事实上对激发他能创作出如此完美作品的幼时体验,亦并列入作为下本特辑之内容。
    由那本特辑,选也更可以了解穗高这个人。
    有了这想法后,这也精神振奋地打开放在餐桌之笔记型电脑,即刻把企划书重新更改。
    有了新的企划书,也未必能讨好穗高。
    透也对坐在餐厅、两只修长的手交叉着的穗声,仍窥探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老师,我昨天传过来给你的邮件,你考虑的怎么样?」穗高对透也的问话未回应。但桢原对这份新的企划却颇为认同。
    雪绘谈过穗高的高中生活,这或许会是有趣的插曲。
    既然编辑群都已赞同此事,现在可以说一切准备就绪,只欠穗高点头。
    「我觉得不好。」听到穗高斩钉截铁的答案,透也十分吃惊。
    「你说不好……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知道的是作家穗高棹吧?与我小时候的事扯不上关系啊。」透也的心往下沉。
    「因为这是探悉老师的现在与过去的事,当然是包含你从小到现在的心路历程。」
    「我不喜欢毫无隐私,把什么都不保留地公布出来。」穗高看着透也,定定的说。
    「怎么会呢……?」透也愈听愈不懂。
    「这次的特辑,是否真的需要用到我孩童时代的照片与资料,还很难讲。或只有你想知道?」
    「这……」被穗高这么逼问,透也心虚起来。
    ……其实穗高早就看穿透也。
    美其名是为了特辑,还不如说透也更想了解穗高过去的种种。
    因为穗高向来不喜欢曝露自己私人的生活面。透也却想利用这次的机会一试。
    「何况我也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提供给你。」
    「怎么可能!至少有照片吧?」
    「没有。」从这句简短的话,可听出穗高有意问躲。一个人活了三十年,怎么可能会让青春如此留白?就算穗高不爱拍照,但婴儿照也会有几张留念吧?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拿出一些拍的较为满意的照片也可以。我们是想让读者分享,他们心目中活生生的作家穗高棹的平日生活状况。」透也最后只好妥协,提出这另一个方案。
    对透也的低声下气,穗高仍用摇头表示。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赞成。我就是不要把私生活公开!」
    「这……」
    「总之我真的帮不上忙,也无能为力。其实打从开始,我就该把话说清楚才对。」透也意听,头愈往下垂。
    很显然地,透也很难说服穗高多方面的配合。
    而透也却想利用自己是他的恋人之身份,强迫穗高不想做的事吗?
    「如果没有事的话,今天就到此吧!」
    「咦?」
    「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穗高说谎!他向来都会把事情规划的很好,而且他也鲜少有什么急事。只是与穗高交往二年来,透也仍然无法打乱穗高的生活原则。
    反而是透也被他影响!
    「——很抱歉!打扰你宝贵的时间。稿子我明天就要校好,所以想回公司一趟。」
    「好。」穗高轻轻应付。
    「太感谢你了。」透也仍然保持着成人应有的礼貌。
    「我认为企划本身并没什么不好,而且我很高兴能对你们有助益。」穗高对背着他起身的透也道。
    「谢谢。」穗高又接下去说。
    「如果你认为真的有和穗高棹这个人,作更进一步的构通,我也不反对。」
    「……是的。」也许穗高对这次出特辑的事,不具有特别的意义吧。
    「不过我很关心你要的资料的事,有收到吗?」听到穗高不经意提起『蛹化』的下本作品,透也的神经也松懈了些。穗高似乎已在紧锣密鼓收集中。
    「可能还在寄送中,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实在不好意思。」
    「不会,收到的话告诉我一声。」
    「好。我也很乐见『蛹化』之完成——那我告辞。」透也向穗高敬了礼,脚步沉重地走出玄关。
    然透也的心情很凝重。对自己与穗高之间保持着冷冷的距离,使透也心如刀割。
    这种生疏的对谈,哪像是一对恋人?
    透也不知道,他是否该直截了当说出「我想听听老师的过去」。走出入口门的透也,又忽然折返身子。
    但就在对讲机前,一个妙龄女郎在按房间号码。其实透也可以跟着对方,不必再登录指纹的必要。
    「穗高老师,我是村田……」当女性用很活泼的嗓音道出名字时,透也接着傻了眼。
    因为她手上提着葱类的青菜。
    但她并不是穗高的帮佣,她又是何许人物……?
    透也十分不悦。
    在透也走了后,穗高暂坐在沙发上。
    接着有客来访,穗高只好把透也送走。
    ——透也想出穗高的自传吗?
    穗高是听得出来,但他的心情很复杂。
    其实只要把穗高过去所拍的一些照片给透也就可以。
    穗高回想起透也说着话时,有些举棋不定的神情。他是可以找出小学毕业的照片,除此之外,其他的全被穗高处理掉。
    本来穗高就不偏好拍照,后来剩余的几张照片,也在父母出意外双亡时,跟着放入他们的棺木。
    穗高用姆指摩娑着唇、咋着舌。
    这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穗高用这些来区隔,把自己的过去划分开来。事实上他每忆起过去的种种,都会让自己难过的哽咽。
    而教会穗高发现自己是人格如此不完美的人的,便是透也。
    他一直认为就算不用父母之力,也可以自力更生。如今回想起来,自己这些观念未必正确。
    而透也则是使穗高产生了新的人生观。
    其实一个人活着是很孤寂、无助的。
    在未认识通也之前,穗高真的无法体会——原来见不到心爱的人会这么难过、且害怕伤害到对方等等的细节。
    在透也要来时,穗高从放在资料下方,抽出那本『美味早餐』的书。
    这是料理专家有元理香子的作品,偶尔还可在书店买到这本书。
    就在此时,他家的对讲机。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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