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子,您当真没事吧?”韩亦幻骑着名唤“小白”的黑马,手中的缰绳却小心牵引着身后才从山下农户那里买来的棕黄小马,好不让其奔走得太快太颠簸。驱不散的是眼中戏谑的神色,语气间也若有若无带着些许鄙夷。
云欺风行李般的横垂在她身后的马匹之上,一头乌发散乱遮住了铁青的脸,就像刚挖掘出土的生锈铁器一般,他发誓一辈子没这么窘迫过,支支吾吾答了话,“都说了……没事!怎么说我也是个修真之人,修为再差劲,护体灵力什么的也是有的啊……虽然在某些部位……会比较薄弱一些……”
“寡廉鲜耻。”韩亦幻脸红了一红,扬鞭策马,身下黑马带着棕黄小马一阵狂奔,身后便传来了云欺风的鬼哭狼嚎,“好你个狠毒的女人……真想弄死我啊……”
渐渐的没了声响。
不自觉间勾起了嘴角,韩亦幻从未觉得心情会这般好,眼见着小路上背着柴火的农户对着她指指点点,也丝毫不在意。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贪婪地汲取着乡间新鲜的空气,血液中渐渐弥漫出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感。
“真的……很想一个人,就这么走下去……永远不需要理会周围人的眼光……”眼中水雾朦胧,韩亦幻感觉的到脸侧呼啸而过的风,夹杂了她不得不承受的冷漠和孤寂,还有那层用来伪装的外衣,统统被扯下,被撕毁……
天下当真有她这般逼着自己遭罪的妖女!
明明知道所走的是一条荆棘密布的曲折幽径,有去,无归。
偏偏还要握了一手血腥,褪尽所有衣衫,为身后的众妖劈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不用刀剑厮杀,便用做了联姻棋子,结果都是,体无完肤。求不得自保,却叫嚣着要保族人——一切只因为自己是韩怀空的女儿,是凝冰谷谷主的女儿,是九尾天狐璎珞的女儿……有着半仙之体的她,不作为妖族的筹码和政治棋子,便是一种浪费。
这理由真是,愚蠢至极。
却也合情合理。
“嗯,连我也不算上么?”耳侧一阵濡湿,温润的薄唇摩挲着她的鬓发,暧昧至极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幽幽勾了她的心神。韩亦幻大惊,回首间却对上了云欺风带着点点狡黠之光的深邃墨瞳。男子修长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双手也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玉臂,握了缰绳。隐约能感到他结实xiong膛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韩亦幻眼中惊愕之意更浓,不禁脱口,“你不是……怎会……我……”
语无伦次。
颠簸马背之上,一人笑意正浓,一人瞠目结舌。
他这样子哪里像受了伤?方才那副掉了半条命的模样……分明是在戏弄自己!心中腾地窜入一股无名火,韩亦幻秀眉一蹙,手肘狠命一抵,分开了两人过近的距离,随即抽了另一只手径直向云欺风脸上掴去,“啪”,响亮的一记耳光,五只红印赫然印在那张俊秀的脸上。
微怔。
韩亦幻收了手,心虚望了那红印,“你怎不躲……”
“掌着缰绳。”男子说得云淡风轻,勾了勾薄唇,显得无辜至极。“若是向后一躲,无人掌缰,此马非竟受惊不可,到时候狼狈的,可就不是我一人了。再说,又不是第一次……”顿了顿又老实回答道,“我被那小马颠到地上去了,喊你又不理我,没办法,只能拼了老命再追上来……”
“你的轻功倒是当真了得。”她叹,又回想起初遇时将他挂在沉渊后山的大树上,似乎他也是有意不躲不逃——本以为是哪家纨绔之辈,随便欺负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想居然撞上了云家的二少爷。除去联姻之事不说,若成,便是和自己的小叔子结下了梁子;若不成,与云家人扯上关系,总是难堪的。
悻悻转了身子,韩亦幻这才发现自己一番折腾,手中牵着棕黄小马的绳子不知何时滑了去,回身一望,哪里还有那小马的影子!
“勉为其难准许你和本少爷同乘‘小白’吧。”云欺风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戳下了她的话,得意得摇头晃脑。韩亦幻恨恨瞪了他一眼,故意冷了一张脸,压低了声音道,“手放老实点,不然一样杀了你。”
“方才差点被你弄死了,你不道歉也罢,怎好意思再来威胁我?难道当真要运了一具尸体去见文修老儿?要杀也得等事情办完,在回去的路上再动手。”云欺风脸一苦,又装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来,“喂,大小姐,咱不能那么玩儿了啊!真的会断子绝孙的,到时候看你怎么赔我……”
“便留你一条贱命。”鼻中一哼,韩亦幻不再理他,说话间两人正巧便来到一处空旷平地,杂草丛生足有半人之高!风声阵阵,涌起肃杀之感。这感觉韩亦幻倒是再熟悉不过,冷冷一笑,骤然贴近身后男子,问话道,“你……当真只会轻功?”
“拳脚功夫也算会一些吧。”云欺风望望天,随即笑着在她耳边轻咬,“比如扳手腕,掷骰子什么的……当然,床上功夫也不错,亦幻姑娘有没有兴趣改日切磋一下……唔,痛……”狠狠被身前女子推下马,云欺风还来不及道歉,一只暗镖便擦着他的鬓角飞过,“笃”地扎入到身后树干之上,入木三分。
看起来,道歉之后还得道谢。
韩亦幻下马旋步,周身猛然腾起一股暗紫色妖气,散尽之时手中赫然多出一柄泛着寒光的长镰,美眸中凝起杀意,声音冰凉彻骨,“谁?”
回音重重叠叠,却无一回应。韩亦幻刚想动身,冷不防又是三支暗镖悄然逼近,直逼云欺风!顾不得其他,韩亦幻飘然身落,“噌,噌——”两声脆响,长镰前后各挡下一支暗镖,将其弹了开去,而第三支则稳稳衔在了她的口中,低低垂了目光,箭头上隐隐泛绿,只怕是淬了巨毒。急急丢了暗镖在一边,白狐女扭头瞪了坐在草地上嚼着草根一脸悠闲的男人,“滚远一点!”
“哦呀,我可以单方面认为亦幻姑娘是在担忧云某的安危么?”扬了扬扇子,云欺风笑得乱颤,“幸福得要死掉了诶……”
“那你就去死吧!”白裙一翻,韩亦幻抬脚便踢向那张欠扁的脸,“真不知道你这种废物怎地也会有人要杀!”银紫色身影忙不迭翻身躲过韩亦幻饱含愤恨地一踢,云欺风顺势又晃了一晃,七八支毒镖便轻巧被他躲开,隐没在了杂草之中。朝着怒气不减的女子笑了又笑,手中折扇摇了又摇,“你怎又知道是来杀我的,也许是冲着你身上的逐云琚也说不定……”听了他的话,韩亦幻一愣,半眯了眼一声不吭重新摆开了迎战的架势,“是么,那我便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白纱宽袖一扬,霎时间流光华舞,冲天的妖气迷了人眼,韩亦幻手落之时,数道暗紫色惊雷全数落于这片平地之上,焦糊味四溢。
“喂喂,你看准了再打啊!为什么连离他们这么远的我,也在惊雷阵的攻击范围之内啊!故意的吧,就说你这女人是故意的吧!”云欺风一边心疼地摸着被燃着的锦袍,一边痛诉韩亦幻的罪状,“敢问姑娘你是真的要我死啊?太狠心了吧……”
“云公子不是轻功了得么,不是有五百年的灵力护体么,怎连这点落雷都躲不过?”韩亦幻冷冷瞥了他一眼,嘲讽之意顿生,“路遇奸人遭劫难,云公子舍身护玉,命丧黄泉,如此佳话,定会在流川大陆之上流传百代……”
“你狠。”
一柄折扇重重敲了掌心,云欺风仰天长叹:
最毒妇人心说得真是一点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