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兰听到娟子摔死了的消息是在太阳落山之后,那个时候高秀兰在做饭,她想关吉栋领着孩子们快回来了,她不能让他们回到家里饿着肚子,所以努力地打扫着心里对娟子的怨恨,开始把切好了的酸菜放在了炉子上炒。没有多少油的酸菜在锅里冒出了腌制的味道,很像大食堂缸里的泔水味。高秀兰心里还疲惫着,她是不能原谅娟子的,她甚至恨恨地想,这死丫头就是死了她都不想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朱华重重地撞开了,朱华的脸纸一样苍白,她尖叫着:“高姨,娟子摔死了!……”
高秀兰后来能记起的事情是,那一刹那,她手里的盆掉到了地上,她记不起来的事情是,她当时像被一把刀扎进了心脏一样尖叫起来,然后就疯了一样往外跑,接下来直到见到了躺在朱大夫家里炕上的娟子,她的大脑始终是空白的。
高秀兰简直是破门而入了,撕裂了嗓子般喊着:“娟子!娟子呀!……”
娟子紧闭眼睛躺在朱大夫家里的床上,头上包着白绷带,旁边站着李敬民还有武凤梅、朱琴。朱大夫正在给娟子掐人中。
高秀兰扑上去扯着娟子晃:“娟子呀!……”
朱大夫很沉着,他朝高秀兰摆着手,示意她别激动,然后慢慢地说:“没事,其实她没死!……”
高秀兰一下子噎住了似的:“没、没死呀!……”
朱大夫说:“死过去了,不过没事,她是背气了,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这个时候关吉栋进来了,身后跟着三个孩子,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没人知道,只听关吉栋说,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炉子上的锅已经烧红了,锅里的酸菜早已经变成了焦黑色的物质。关吉栋进来的时候由于焦急脸上的皱纹显得深刻起来,他喘着问:“咋回事,出啥事了,啊?”
三个孩子就跟在他身后,看到姐姐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吓得不敢说话了,个个眼睛里充满了惊慌。
朱大夫说:“是呀,咋回事呀,咋回事?”
人们把目光都盯在了李敬民身上。这个面孔白皙的年轻军人像有些慌张,目光躲躲闪闪。他说,娟子是从部队后大墙的树上掉下来摔伤的。他说,那时他的一个战友正在上厕所,就听到大墙后面的树枝咔嚓一声响,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女孩的尖叫。那个战友喊来一些人,大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娟子。“我一看是娟子,就和战友把她送回来了,不知道娟子的家在哪,就送到了我姨家!”
高秀兰问道:“她咋会从你们部队后大墙的树上掉下来呀?”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李敬民,李敬民说:“我、我也不知道呀!”
宝银瞅了瞅宝金,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部队后大墙下,姐姐和李敬民抱在一起的一幕,想要说话,宝金却捅了一下他,宝银不动了。
关吉栋说:“就是呀,她咋跑到你们部队后墙的树上去了?”
李敬民看了看武凤梅和朱华,没吱声。
武凤梅说:“你问他有啥用呀,也不是他把你们家娟子弄到树上去的!”
朱大夫说:“不会好好说话呀!老关呀,来来,到这屋谈,到这屋谈!”
关吉栋跟着朱大夫往朱华住的房间里走,李敬民和朱华还有武凤梅跟了进来,关吉栋问朱大夫:“咋回事?”
朱大夫说:“估计她是不想活了,想寻短见!”
关吉栋说:“为啥?”
朱大夫说:“为啥你还不知道吗?”
关吉栋说:“我咋会知道呀!”
朱大夫说:“你装糊涂呀,从你和高秀兰结婚,娟子就不高兴,心情不好,能不跳树吗!”
武凤梅说:“心情不好也没有跳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