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从俱乐部出来已经晚上十点,黑色的座车已经在门口等候,纪腾炜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年来随身带在身边的钻石手链,深深地注视了它美丽的光芒一眼——他心里究竟在执著什么呢?他早该将它处理掉,因为它的主人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小厮替他打开了车门,他却彷佛雕像般站立在车门前不动,握住了手链,心想是否该把它给丢了……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女子怯怯的嗓音。"请问……你是纪腾炜先生吗?"不确定的娇嫩嗓音引起了纪腾炜的纳闷。这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却又依稀教他感到熟悉,他的心隐隐地被撩动。"你是谁?""我……想见你一面,可不可以?""你到底是谁?"无论她是谁,最近他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先别管我是谁,我们先见一面好吗?"电话那端的阮朵朵心里紧张得要命,对他咄咄逼人的语气感到有些害怕。"你不告诉我身分,教我怎么见你呢?"她以为自己在打应召电话吗?他可不能教她随传随到!"你一定要见我,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每个月再多付两千块钱,你可不可以……"纪腾炜完全失去了耐心,"如果你是想要我捐款,请直接打电话找我公司的专责部门——""我要找的人是你。"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四个多月前,我生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阮糖。"软糖?!何不干脆取个棉花糖算了!纪腾炜冷哼了声,她该不会是想来敲诈他吧?门儿都没有!"那关我什么事?小姐,我想你打错电话了。""糖糖当然跟你有关系!"似乎怕他挂电话,阮朵朵娇嫩的嗓音透出焦急,"她……是你的女儿!对不起,我生了你的女儿……"***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就好了!阮朵朵心眼单纯地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她想,只要糖糖的父亲肯接纳她们母女一个月,让她们母女有地方落脚,等她参加完东方集团的服装设计比赛,她就带著糖糖离开,一切恢复正常,她与他各过各的生活,就像彼此从来都不认识。但纪腾炜心里可不这么想。她在电话里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震撼;而当他亲眼见到她时,他心里的震惊更是原先的千万倍。是她!那个他寻找了一年多,却一直不见踪影的女孩!他并非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震撼——天底下哪个男人突然被宣布自己当了父亲不会讶异的呢?她剪去了长发,柔软俏丽的短发恰到好处地轻覆在她的颊畔,虽然生了孩子,美丽的小脸却依旧透著单纯,一如他的记忆。一年多来,他一直想找到她,却没有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不,他不该震惊,而是应该愤怒,这个看似天真单纯的女孩骗了他!他将她约在家里的书房,命令下人们离这里远远的,不教他们有机会听见他们的对话。阮朵朵抱著小糖糖站在他指定的座位前,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坐下。他的身高少说有一百八十公分吧!无论是站立或坐著,都散发出一种傲然的气势……最后,她决定坐下,一来是为了不为难自己的脚,二来是她就算站著,气势也没比他高多少。"你——"一听到他浑厚的嗓子提高了音量,阮朵朵立刻对他比出噤声的手指。"嘘,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她了。""我……好,我知道了。"纪腾炜颔首,压沉了嗓音重新开口,"你叫阮朵朵?"刚才进门时,她向他介绍了自己。"对。我们在十四个月前曾经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她微微一笑,就算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的笑容里依旧透出甜美的稚气。"我想,无论我记不记得,你都会一口咬定怀里的婴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吧?"他勾唇冷冷一笑,极尽嘲讽。"她本来就是——""你说,她是我的女儿?"他嗓音依旧冷淡地打断她的辩驳。"对。"阮朵朵很肯定地点头。"有什么证据?"他挑起一道浓眉。"我有出生证明——"她急忙地想从塞满尿布奶瓶的袋子里找出那张证明。"阮小姐,你以为一份签上日期的文件能够证明什么呢?"他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相信我,你真的是孩子的父亲——"阮朵朵停下了翻找包包的动作,她心里有一种感觉,这男人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但她实在是难以启齿,她之所以能够如此笃定,是因为她这辈子只跟他这个男人做过那档子事,那唯一的一夜……"开口吧!你想要多少钱才肯罢休?"他冷冷地说道。"纪先生,我不是来你公司找工作的,没想过要你的薪水,只要……"她忽然住了口,沉默了好半晌。她想,现在他一定感到很困扰吧!男人嘛,总是希望在一夜风流过后,可以将风流的证据摆脱得干干净净,他只怕没想到她会死心眼地把孩子生下来吧!毕竟他一开始就把话说透彻了,他不要孩子。这女人在装傻吗?还是她现在在算计他什么?!纪腾炜冷冷地眯起黑眸,神情不善地盯著她那张又苦恼又挣扎的粉脸,一瞬间,他的心又被隐隐勾动——老天!他到底著了她什么魔?!阮朵朵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接受糖糖,但是,她还是要硬著头皮求他。"我是不得已的。我向你保证,只要能够待到比赛结束,顺利找到一份工作,我立刻带著宝宝就走,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你以为这么说,就能够骗倒我吗?"纪腾炜心里一恼,忍不住扬高了浑厚的嗓音,近乎嘶吼。"嘘嘘嘘……你小声一点!宝宝……她醒了。"最后的三个字,阮朵朵说得极其哀怨,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孩子醒了就醒了,她干嘛摆出一张苦瓜脸给他看?纪腾炜心里才正不解,只见她怀里那团"生物"蠕动了两下,就发出了震天的哭声。"哇哇哇……"这两个大人忒无聊,没事干嘛把她姑奶奶从美梦中扰醒嘛!小小的"阮糖流"哭声似乎充分地表达出她的不满。"乖乖,宝宝,你不要现在来凑热闹……听妈咪说,现在我在跟你父亲讨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先乖喔!"阮朵朵抱著女儿左晃晃、右摇摇,试图对她晓以大义,明白眼前的状况真是非同小可。"你这样跟她说话有用吗?"纪腾炜简直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个天真至极的女子。她以为怀中的婴儿是三岁、八岁、还是十八岁?!她根本就是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他闷吼道:"教她不要哭了!"阮朵朵已经被女儿哭得无力了,又被他这么一吼,长久以来累积的气一古脑儿地涌了上来。要比大声吗?他们就一起卯起来较劲好了!谁怕谁呀!她完全豁出去了,"你到底以为糖糖是三岁、八岁、还是十八岁呀?教她不哭,她就真的不哭吗?你以为我想要啊?!要来见你之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哄睡,你听见了吗?是很辛苦、很辛苦那种-九牛二虎-之力唷!现在我没力了,你帮我哄吧!"说著,阮朵朵一脸挫败地把女儿塞到他怀里——哼!她就不信他有天大本事,可以把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哄到不哭!"你——"这女人竟然拿他的话……不,是他心里的想法来反驳他!敢情他们之间有心电感应吗?!纪腾炜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一边手忙脚乱地要把怀里这团会哭、会蠕动的生物"处理"掉。老天爷!他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有什么生物比"婴儿"更恐怖!没有半点行为能力,软绵绵的一"坨"不说,还会哭、会闹,还要喂他们吃饱穿暖,换臭兮兮的尿布——这也就算了,一个不高兴,还会哭到让人无力!但说也奇怪,糖糖到他怀里不到两分钟,立刻就不哭了,小小的人儿抽噎了两声,瞪著红红的圆眼看著自己的父亲。"她不哭了!她竟然不哭了!老天爷,谢谢!真是太感谢了!"阮朵朵一时惊喜交加,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突然抽走,跌坐在沙发上。"把她从我身上抱走!"他手忙脚乱地大吼。"不……求你,就抱著她,别让她再哭了!求你让我睡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求你,就算只有五分钟也好,让我……睡……"话还在她嘴里喃念著,咚地一声,阮朵朵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真好,能够有一时半刻脱离那穿耳的"魔音",她简直想要感激天上所有神灵……等等……等她睡饱了再来感谢……等她睡饱……"喂!你醒醒!把你儿子……不,是女儿。"他忽然想起了婴儿的性别,"对,是女儿,把你女儿从我手里抱走!"阮朵朵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叫吼,过度放松的心情,教她一下子就睡到十八殿里去了!纪腾炜心里无奈到极点。就在他以为眼前的情况是最糟糕的时候,一阵奇异的臭味淡淡地渗进他的嗅觉之中。他怀里这一"坨"小生物的尿布里似乎多了另一"坨"湿湿热热的东西,就算他再没有经验,也明白那"坨"东西就是臭味的来源。小糖糖睁著又圆又黑的无辜大眼看著自己的父亲,彷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咯咯地笑了起来。纪腾炜看著她笑得灿烂的无牙小嘴,心里一点儿都感受不到她捉弄他的喜悦。他站起身举起一双长臂,把她抱得离自己越远越好。小糖糖以为父亲这是在跟她玩游戏,越笑越开心,就算是他的怒吼也当成是游戏的一部分。"好,阮朵朵,我让你睡,但至少你先起来换这小家伙的臭尿布再睡——"***如果,这就是她打算赖在他身边不走的伎俩,那么,她成功了!她睡了何止五分钟,从合上双眼到现在,她已经足足睡了十七个小时!纪腾炜觉得这十七个小时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他替小女婴换了尿片——当然不是一试就成功,在他成功之前,至少有十片以上的尿布"壮烈成仁",不是被他气得揉成一团,就是他以为包好之后直接掉在地上成了"尸体"。还有,谁说过小孩的大便不臭?那个人绝对是大骗子!纪腾炜在忙到发疯之前,曾经后悔自己放了佣人们几天大假,但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不想让问题扩大,而"人言可畏"就是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不!他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麻烦,那就是那个女人从昨天睡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而他却必须飞去纽约开会!但如果他就这样放著这个小婴儿不管,她绝对会饿死!"快吃。"他一边把话筒夹在肩上,一边抱著婴儿喂奶,她小小娃儿倒是异常合作,只是一边吸著奶嘴,一边皱起小眉心,似乎在告诉她的父亲这奶真难喝。纪腾炜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还知道要把鲜奶用微波炉加热就已经不错了,她竟然还敢嫌弃?!他瞪了不满的小糖糖一眼,拨出注意力应付话筒另一端的人,"到底怎么样?你帮我想想办法吧!"趁著他在说话,小糖糖逮到机会开始为非作歹,她先吐掉奶嘴,吹著奶白色的泡泡,发现这个游戏比喝难吃的奶更好玩。"你这小妮子!"纪腾炜低咒了声,把奶瓶先放在餐桌上,然后把她也搁在餐桌上,正想转身过去找纸巾,就被她翻身差点跌下桌子的情况吓了一大跳,连忙又把她抱在怀里。他瞪著糖糖圆亮的大眼,心里冒出一种想把她掐死的冲动,父女两人四目相瞪,纪腾炜努力维持住平顺的语气,继续讲电话。"我没事,你别瞎说。对,我现在在家……不,不是一个人,我家还有人在……你不要瞎猜,快点帮我想想办法,解决掉现在爬在我身上不停蠕动的婴儿……谁的?听说是我的……傅少麒!如果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我就找你算帐!快点帮我找一个保母过来……什么?我知道你不是保母仲介,可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你……快点,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上飞机去纽约了,带著这个孩子我根本就动弹不得……"原来小孩子也是有坚持的,糖糖只愿吃下平常的奶量,剩下的分量她不肯再吃,噫呀呀地叫著,似乎在教她爹地正视她这个小人儿也是有选择权的。纪腾炜哪里知道她在抗议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懒得再喂下去,奶瓶随手一丢,专心把注意力放在电话上头,眼睛四处搜寻有哪个地方可以安顿她,可以让她随便翻身也不会掉下去。最后,他把她放在客厅中央的波斯地毯上——哼!他就不信她还能从"地上"掉下去!就在他正准备与电话那端的傅少麒讨论出一个结果时,惨事发生了——糖糖咳了两下,把吃下去的奶全吐在他那张高级的地毯上。"你……你有没有搞错?!"纪腾炜瞪大了黑眸,终于忍不住发飙,"该死!难道小孩子吃完奶之后,都会习惯把吃下去的奶吐出来吗?那我还喂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