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4
    chapter 64
    萧绮正在会议室里, 打量旁边的建筑模型和挂在墙上的几幅手绘图, 下面落款签字是“江堰”。
    萧绮看的目不转睛。
    等到会议室门开了。
    夏天晴率先进来：“萧总监，抱歉, 让你久等了。”
    萧绮转身，对着夏天晴轻轻一笑：“是我来早了，有点迫不及待聊设计呢。”
    随即萧绮就看到了随后进来的江堰。
    萧绮是做服装设计的, 无论是看男人还是看女人，先看的是身材，然后是脸，再来是气质。
    身材越是笔挺，越像是衣服架子越好，脸自然也不能有太大出入, 她喜欢冷颜的，禁欲的, 气质最好也是这一款。
    见到江堰, 萧绮职业病就犯了, 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 第一句话就是：“江总有私定的专属品牌么？”
    江堰没什么表情，听到这话只扬了下眉：“萧总监想做我的生意？”
    萧绮笑道：“不, 免费赞助，只要以后江总未来一年出去谈事、应酬，时不时穿上我们公司专门为你设计的衣服，我保证一分钱都不要”
    随即话锋一转，萧绮又对夏天晴笑道：“当然, 夏总的也是免费的，两位的情侣装，由我亲自操刀，如何？”
    一听到“免费”二字，夏天晴心里一动。
    其实她昨天在网上搜过萧绮的公司，知道这家服装集团旗下有好几条产品线，从低端到高端，价位从三位数到五位数，划分得很清楚。
    自从萧绮升职为集团的设计总监，她就只做男女装的高端线，定下集团未来一年的设计基调，但凡有谁想要请萧绮单独设计私定服饰，置装费堪比买珠宝。
    夏天晴原本就对萧绮这家公司的高端线有些兴趣，想着要置办几套，昨天萧绮见到她还说是vip价格，今天就变成免费了，她能不高兴么？
    夏天晴笑着应道：“萧总监这么给面子，看来在这次的别墅设计上，我们要更努力，一定要超出萧总监的预期才行。”
    助理陈钰把咖啡和茶水端了进来。
    三人座下开始聊正题。
    夏天晴努力回想着过去在live life开会时，尚欣都是怎么跟甲方爸爸沟通的画面，脑子里其实有点空。
    前期沟通方案根本用不上结构，她过去都是当摆设，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
    夏天晴：“萧总监，不知道在这栋私人住宅的改造上，你个人有没有倾向的，喜欢的风格，是希望注重实用性，简约一些，还是喜欢华丽的？”
    萧绮描述道：“其实我刚才进来，看到sunlight的装修风格，我也心动了一下，这种工业风我很欣赏，北欧风似乎也不错……不过，就我个人最中意的喜好来说，我更倾向于日式的，实用一些，简约一些，但一定要精致，独具匠心。我只希望这套房子在未来使用它的时候，它能给我惊喜，给我的生活提供便利，最好让人有一种可以在里面住上一个月不出门，也不会枯燥的幸福感。”
    “当然，房子的安全性也很重要，结构上我也希望房子的使用面积可以发挥到极致，空间要比之前的更大，视野更开阔，要是有空中花园这样的设计就更好了。不过我说的这些，对建筑师是很大的考验。”
    本以为萧绮和那些门外汉甲方爸爸一样，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会说一些空话大话，等出了方案图再挑三拣四，没想到她的目的十分明确，而且要求很高。
    像是这样的要求，已经不仅是对建筑外观设计和内部结构的要求，甚至已经深化到室内设计的精巧。
    夏天晴转而想到日本建筑业常说的一句话，“如果不盖上三次，就无法得到满意的房子”。
    事实上，无论盖多少次，都是无法满意的。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今天看这个好，明天就看那个好，一旦有钱有房，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在里面注入自己对生活的无限梦想，每完成一件，就会增加一分幸福感，与此同时又会产生新的梦想。
    萧绮毕竟也是设计出身，哪怕是服装设计也需要对服务的客户喜好和时下流行有一定了解，而且这次还是给她自己设计房子，所以这次来，她也做了充足的准备，简单描述完自己的要求之后，就传给了夏天晴一份文档。
    文档里不仅有萧绮平日工作的情况介绍，还有她居家生活的描写，包括她的兴趣爱好。
    除了这些，自然还有现有那栋需要改造的危房现状图，以及周边景观街道的照片。
    最后还有一些萧绮现在居所的照片和平面图，她还非常详细的标注了哪片区域她喜欢，哪里她不常去，觉得鸡肋，等等。
    就萧绮的要求来看，所谓的“危房改造”，其实就是推翻重建了。
    ……
    等萧绮离开，夏天晴让陈钰把文档打印出来两份。
    她非常仔细认真的把文档看了一遍，等心里有了大概设想，这才看向从头到尾，都不怎么吭声的江堰。
    江堰面前的桌上散落着另一份，只被他随意翻了两下，就撩在一边，他又开始玩手机。
    夏天晴用鞋尖踢了他一下：“你是建筑，就没点想法么？”
    江堰抬眼，第一句话竟然是：“萧绮用一个‘免费’服装就把你收买了，我还能说什么？”
    夏天晴一愣，想不到他还在计较这个：“有免费服装有什么不好，他们公司的高端线很贵的，一套要五位数，我是买不起，也舍不得拿公款买。现在人家要免费提供一年，还是比高端线更高的私定，能给公司省不少钱呢。再说了，就算她不提衣服的事，难道这个项目就不做了？”
    江堰“嗤”了一声：“让我穿着他们公司的衣服到处晃悠，就等于是给他们打广告，是他们赚了。”
    夏天晴：“怎么，还委屈你了不成？”
    江堰被她那眼神一勾，不经意的咽了下嗓子，单手撑着头，没正行的笑了：“不过‘情侣装’这三个字，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要不，让萧绮连睡衣一块儿配上？”
    夏天晴立刻拿起手里的纸打他：“说正经的！”
    江堰吊儿郎当的靠着椅背，随即翘起一脚搭在另一腿的膝盖上，手指在桌面上敲着说：“设计这样的私人别墅，无外乎就是两套要求，‘骨架’和‘填充物’。外部倒是好说，你看着附近的景观，再看萧绮原来住的房子外观，显然她对大家都看得见的部分，并不想高调，越简单越好，内容的精彩才是重点。”
    “当然，这种外观设计最主要的是注重隐私，白日看着温馨，晚上还要注重照明和安全防护。至于内容么，其实她的要求在我看来已经过分了，这有一部分是室内设计师的工作，而且她连室内的具体设计方向都提供了，就是想让咱们多做一道。要不是这样，也不会上来就提议免费设计服装，既赚了一笔你我的宣传费，还给她自己省了一笔室内设计费。以她对品质的要求来看，光是室内部分就得几十万成本砸进去。”
    萧绮的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夏天晴又何尝看不出来，大家都不傻。
    可是这个项目既然接了，就不可能半途而废。再说，过去遇到再刁钻的甲方爸爸，他们做建筑、结构的，不也得照办吗？
    夏天晴说：“她的要求是超出标准，可是我能说什么，总不能告诉她——不好意思，萧总监，你的要求超标了，这是室内设计的活儿，不关我们的事，等我们出了图，你尽管拿去施工，完事了你再去找人做室内设计。”
    隔了一秒，夏天晴观察着江堰的脸色，又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室内的细节框架咱们能做的就做一点，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我想再过分的要求，她也不会提了，难道像是挂一幅画，加几个灯、几件家具这样的事儿还会劳烦咱们么？”
    江堰没什么表情的耷着眼，不说话。
    夏天晴见状，又朝他靠了靠，搭着他的手臂说：“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高迪的建筑么？你看，高迪做的可不只是外观设计和内部结构，他是最出色的建筑大师、结构鬼才，他设计房子的室内设计也是出类拔萃的。”
    “你还记得么，咱们去过他做的巴特罗之家、米拉之家、奎尔宫，还有他的处女作卡萨森斯。当时你很喜欢卡萨森斯的吊窗的，夏季坐在里面的木条长椅上十分凉爽，微风徐徐，窗台上还有个小型喷水池，听着水声，喝着茶，特别谢意。”
    “米拉之家里你最喜欢的是单人椅，椅背是桃心形状，座椅是圆形的，实木表面打磨的非常光滑。天台的雕塑模型和楼梯也很有特色啊，你还拉着我在上面逛了好久，当时因为人多，想要完全把雕塑拍下来，而不被其他人挡住，就要站在太阳下等很久……”
    夏天晴一个一个的细数，她描述的这些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她还提到了奎尔宫里面的复古室内装修，仿佛走进了欧式古堡，一个人住会有些阴暗，却十分符合当时跟高迪定制这套房子的富豪身份。
    到了巴特罗之家，高迪又发挥了童心，每一笔都像是在童话世界里游走。
    夏天晴如数家珍，直到说得口干舌燥了，才停下来喝了口水。
    再一抬眼，对上江堰深邃的目光。
    江堰抬手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他的神色柔和不少，嗓音低低：“想不到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夏天晴脸上微热，却没躲开他的手：“我也以为我忘了，结果一件件的又想起来了。我知道，你不仅对建筑外观有要求，对内容更是有想法，光是让你做外观设计，千篇一律的做样板间，太屈才了。其实只有这种细节化的创意，才更能激发你的灵感，你做起来也有劲儿啊。”
    好听的话都让她说了。
    江堰低叹一声，道：“真想不到，你会为了几件衣服，用我的喜好来说服我。”
    夏天晴说：“我还不是从你最擅长的角度考虑么？她给咱们提供服装，让咱们打广告，那她的别墅，咱们也可以当做广告啊。萧绮应该认识不少富豪，等她的房子做出来，她的朋友一看，纷纷动心，指不定就送生意来了……”
    江堰揶揄：“嗯，大排长龙的送过来，都说指定要我来，然后你就准备累死我。”
    夏天晴一时有些想笑：“哪能累死你，我也舍不得啊。”
    听听……
    江堰的唇角浮现出小钩子：“你倒是轻巧，嘴皮子动动，说两句话哄我，就让我多做这一道。”
    夏天晴一顿，听出来他话里的保留，问：“难道你有更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堰淡淡道：“这项目既然是林季阳弄来的，那么多出来的难题，他连滚带爬的也得解决了。他倒清闲，撂下一个烂摊子，让咱又搭人，又搭额外的精力，最后他还落个人情，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夏天晴转念一想，也是，江堰让林季阳介绍个建筑事务所的项目，他却弄来一个连室内设计都承包的，他们还一分不赚，白做人情，换作哪个建筑师能愿意啊？
    室内设计的部分，建筑师也不是不能做，有能力有本事的建筑师，建筑、结构、室内一把抓。他们的事务所将来或许也会开辟这样的业务，但现在才刚开始，一切都不宜着急。
    江堰瞅着她，又道：“你再想想看，她做的要求，是对建筑设计的最大化，建筑师是可以做室内，但最后衬托下来，反而显得你这个结构不重要了。最后房子盖完了，萧绮的朋友都去参观，不懂行的只会惊叹室内设计如何独具匠心，根本看不出来结构的门道。要是这帮人奔着室内设计找过来，那咱们的本职工作就被忽视了，反而还会让人以为咱们就是搞室内装修的，再来一大车狗屁要求，难道还要照单全收么？”
    夏天晴仔细一想，这倒是一个隐患，她不是机器猫，总不能什么都答应。
    现在是有江堰，她还可以说服他做这些，将来换别的建筑，她还能提出这种要求么？
    最主要的是，还会本末倒置。
    夏天晴半晌不语，一下子陷入两难，她既不能回绝萧绮，又不能照单全收，这要她怎么取舍？
    隔了一会儿，夏天晴抬起眼皮，又看了江堰一眼，见他就是喝茶，把问题撂下就没事人儿似的。
    她心思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既然如此，就要从根上解决问题了。”
    江堰“哦”了一声，看过来：“说说看。”
    夏天晴：“活儿是林季阳找来的，难题是他送的，那么他是不是有责任解决呢？你也说了，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想，他交友那么广阔，自己又是做甲方的，那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室内设计出身的……前女友吧？”
    也亏夏天晴想得到这一层，江堰一听就笑了。
    别说，还真有。
    江堰说：“室内设计、施工、建材，他可占了个全乎，要是把这些‘前女友’集合起来，自己就能组一个产业链。”
    夏天晴愣了。
    还真有啊？
    不过，也不奇怪……
    江堰说：“行吧，这事我去找他算账，让他介绍个人给你。那边的设计费，让林季阳自己掏，谁让他揽这种破活给咱们。”
    夏天晴心里一松，说：“嗯，还是多亏了你提醒我，要不然我就要被冲昏头了。我太着急做好开门红，反而没有去想其他的方案。”
    她是当局者迷，又是第一次接触商场，自然比不了萧绮的“狡猾”，但这次的事，她也暗暗学了起来，以后再遇到类似的谈判，也不至于再犯糊涂。
    而在这个项目上，他们要突出的还是sunlight本身的业务。
    江堰笑了下：“我也不光是为了提醒你，也是想给我自己省点事儿。”
    夏天晴转而又想到更深层的东西，跟着说：“虽然最费事儿的部分，是丢给林季阳来背，不过咱们也不算亏待他。他介绍一个室内设计过来，多半也是他投资的公司吧，这次的合作一旦成了，也算是帮他多开拓一条业务线，将来也可以长期合作啊。再有类似的项目，我还会介绍给他的人，这也算是做了顺水人情，两边都回馈了他的投资。”
    夏天晴一经点拨就开窍，江堰单手撑着头，一边听着她分析，一边笑着。
    直到夏天晴话落，他才挨近了，低声说：“你说的头头是道，就是有句话，不是很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