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乔言很久没有看见过沉夷了,听说他进了监狱,判了一年的刑。
一年之后他被放出来,然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偷窃、抢劫、斗殴、吸毒等罪行被判刑或拘留或强制戒毒,就这样不停在牢房与社会之间进进出出,没有正当职业。
他在苗家安稳地住了一段时间。
刚开始还有些不熟悉的局促,过了两年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沉乔言也就慢慢地显露自己不同寻常的性格。
每天沉乔言牵着苗妙妙去上学,苗婧省了不少的事。
比如不用监督写作业了,不用给闺女收拾玩具和零食了,她都不需要接送上学了,甚至苗妙妙读的艺术班也不用她接送。
苗妙妙的大部分事情由沉乔言接手。
他记得住全市的公交路线,明白什么危险,苗婧给点零花钱,他也会管账。
一个几岁的孩子有十几岁的心智。
苗婧挺放心的。
小学更加注重于学习与教育,这样一来在同龄人中更能体现沉乔言的天资聪颖。
苗婧将两个孩子的数学考卷放在桌子上,两个孩子并排站在她面前,她敲了敲桌子,道:“妙妙,来跟妈妈解释一下,这个五十分是怎么回事。”
两张卷子,两个鲜明的画风,一个用红笔写了大大的一百分,一个则是蓝笔写着五十分。
“五十分也答对了一半呀。”
苗婧被气的不行,一拍桌子,“六十分才及格,你还觉得五十分很棒是吧?你看看人家乔言,怎么就考了满分啊!你们都是一起上课,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她可以接受女儿不拔尖,但是不至于连及格都达不到吧?
妙妙被说得埋下了头,小手攥着衣角。
干嘛老拿她和乔言哥哥做比较,每次都是她被比下去……真讨厌。
沉乔言道:“阿姨,是我的问题,我……”
“你考一百分能有什么问题?不用替她说话,算了算了,不指望了,你俩都上学去吧。”苗婧摇摇头,转身回房化妆换衣服准备上班。
沉乔言想握苗妙妙的手,指尖刚触上,结果却被妙妙甩开,她背着手不给他握,昂着脖子气呼呼的换鞋出门。
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怔怔出神。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没有手牵手去学校上课。
*
妙妙的气生了一上午,没给沉乔言一个笑脸,中午在食堂吃饭都不要他给她打饭。
“妙妙,我借你的漫画你看完了没。”小男孩道。
苗妙妙在云市待久了也适应了云市的新生活,上了小学之后认识了一批新朋友,其中和她比较熟的是坐在他们前桌的林桑。
林桑也在食堂,同他们坐一个桌子,就坐在妙妙旁边,与她挨得那么亲近,仿佛他们才是最要好的。
“还没有,我才看到第二画。”
“我跟你说,后面的内容更好看……”
沉乔言就坐在对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聊天,两人热火朝天的聊了半天漫画里的内容,沉乔言静静地听着,筷子一根一根挑着鱼香肉丝里的姜丝,从头到尾自己没吃过一口。
鱼香肉丝是她喜欢的,姜是她厌恶的。
挑完了,沉乔言放下筷子,饭盒与碗筷发生一声清脆地响,道:“我吃饱了。”
妙妙头也没抬,根本没发现他一口没吃,就随口道:“噢,那你先回教室等我吧,我还没吃完。”
紧接着跟林桑又聊了起来。
那天,也是沉乔言人生中第一次逃课。
他没回绿林紫苑,街头随便晃荡着,没有目的地,更不想回学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街角,他遇到了蔡瀚宇。
一个男孩被两个男孩围堵在街角,为首的那个看起来应该是高年级的。
这种事,沉乔言经历过太多次。
就当他要路过时,为首的说了一句话:“你这野种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兴许是野种那两个字刺激到了沉乔言,他抄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瞬间血红四溅。
所有人都愣了,也不知道这是从哪个阴曹地府冒出来的死神。
沉乔言对那男孩道:“愣着干嘛?打啊!”
男孩反应过来也扑过去开始打架,四个人陷入混战。
打完架,两人身上脸上都不太好看,沉乔言的下颚也被打伤了。
沉乔言问他:“那个人为什么要叫你野种?”他似乎在找寻一种相似感与认同感。
小男孩笑了下,道:“因为我骗他我没爸没妈,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喏。”他扬了扬手里的板砖,“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能揍得他脑袋开花。”
顿时一盆凉水浇在沉乔言头上。
“喂,我叫蔡瀚宇,你叫什么。”
沉乔言对他叫什么不感兴趣,他站起来就想走。
蔡瀚宇也跟着站了起来,“咱俩是一个学校的吧,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叫沉乔言?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他吗?”
“不想。”
沉乔言叁两步就甩开了他,独留蔡瀚宇一个人在原地挠头。
脾气古怪性格独特,有意思。
日头渐暗,太阳西下。
他计算着妙妙放学的时间,回到了学校门口。
妙妙是最后一个从学校走出来的,她低头背着书包。
“喵喵。”
苗妙妙闻声惊愕地抬起头,就见他脸上的伤,一下哭了,道:“哥哥你怎么受伤了?有人欺负你吗?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告诉我?”
还是沉乔言走了以后她才发现那被挑出来的姜丝,知道他逃课。
现在看见他脸上的伤,已是难过的要死。
沉乔言没回答。
他拿出那张考试卷子,撕碎了,用红笔写出来的一百,被零碎地撕烂,像个刺目的笑话。
在他眼里,成绩远没她重要。
“我以后再也不考这么好。”
一句话,苗妙妙也不哭了,就这么看他。
然后,她抱住了他。
*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她也没有再问他去了哪,为什么打架,只是拎着她的医药箱天天给他上药,眼睛无时无刻盯着他,不许他再逃课。
后来沉乔言一到考试就交白卷,为此老师找他谈过无数次,还要请家长,把苗婧也给愁的不行。
也是那以后,蔡瀚宇黏上了他,两人是隔壁班,蔡瀚宇经常过来找他,混着混着也就熟了。
蔡瀚宇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摸鱼抓鸟偷鸡,没有他不会的,他会玩的多,带着沉乔言一块儿玩,一到周末妙妙就不见沉乔言。
他们两个人明明还是每天都一同上课下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影子却远了。
苗妙妙有时候很难过,尤其是看到他和蔡瀚宇在一起的时候,她说不上来,常常自己生闷气,那段时间苗妙妙最讨厌的人就是蔡瀚宇。
而沉乔言,因为从第一名变成了最后一名,在学校的落差不只是成绩,还有老师和同学对他的态度。
他性格本身就自闭,他不像苗妙妙会交朋友,对除了妙妙以外的人,都是爱搭不理的,他从不热情,像块冒着阴森森寒气的冰,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好相处的,于是更不会靠近他。
有的同学们会叫他傻子,给他取外号,沉乔言自己知道,但是他继续交白卷。
这天在教室,有个人又在背后嘀咕:“这傻子怎么天天来上学,又学不会。”
“考试交白卷,老师问问题也答不上来。”
妙妙听见了,转过去瞪他,正要反驳,林桑对妙妙道:“妙妙,明天去我家玩吧,我爸给我新买了玩具。”
苗妙妙没多想一口就应下了:“好啊。”
刹那间沉乔言的面色阴沉如水,一张小俊脸比锅底还黑。
苗妙妙注意到了,她扯了扯沉乔言的袖子,“哥哥,是张子睿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你别往心里去,妙……”
沉乔言拂开她的手。
“怎么了?”妙妙呆呆地不解。
沉乔言没有再跟妙妙说一句话,下了课扭头就走,等都不等妙妙一下。
一整天了,她跟他说话他都不理,妙妙心里也憋着气,迈着小短腿追他:“乔言哥哥!你又怎么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吗!走那么快干嘛?为什么不理我?”
沉乔言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冷道:“你明天真的要去林桑家玩?”
他臭着一张脸,苗妙妙更生气了,道:“对啊。”
“明天我参加竞赛。”
明明跟他约好要去陪他比赛的。
妙妙确实是忘了,她答应林桑时都没过脑子,现在硬着脖子道:“你一个人去嘛,我晚上回来再帮你庆祝。”
“所以他比我重要是吗?为了跟他玩,可以不顾我们的约定?”沉乔言质问她。
“我讨厌他,如果你还要继续叫我哥哥,那你就不要和他做朋友。”
沉乔言不能接受林桑在苗妙妙的心里比他更重要,她的眼睛里就应该只有他,不是吗?
蔡瀚宇说,他这叫占有欲。
“我就要和他做朋友!你干嘛威胁我?”
他的态度让妙妙很生气,他时冷时热像一个多变的天气,凭什么发脾气不理她?
两个幼稚的小学生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沉乔言气极:“好,你继续和他做朋友吧,以后别跟我说话。”
妙妙也开始口不择言了:“那你也别回我家!那是我家不是你家!”
她年纪小,怒气上头,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伤人,可当她看见沉乔言眼眶泛红时,她就后悔了。
“行,不回。”
沉乔言轻飘飘地说出这叁个字,没有眼泪,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没再回头。
妙妙看着他远去地背影气愤地跺了跺脚,也不再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