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蹙眉不语,看着姜皇后的时候,有几分不悦,宁王秽乱太庙证据确凿,正该一床被子遮起来,早早将人送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皇后却想把事情闹大了。
姜皇后并不搭理他,只是温和地对宁王道:“宁王,本宫问你,你和离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璟昀冷眼看着他。
宁王微微瑟缩,弓着身子,如同一只蛤,蟆,“和离……和离之事……是太子殿下做主,臣弟不敢不从。”
“太子为何要你和离。”皇帝急不可耐地问,“太子素来稳重,怎么会……去了一次宁王府,就非要你和离?”
皇帝并不想让太子担个与有夫之妇通奸的罪名,那是亲生儿子,国之储君,若真有这样的事情,丢的是整个皇家的人。
宁王小心翼翼看了眼沈璟昀,见太子脸色乌黑,想一想这个侄儿的手段,并不敢撒谎。
“因为……因为当时在宁王府中,我示意姬妾勾引太子,虽未成事,可殿下一怒之下,说我胡作非为,不堪大用,王妃恰在当场,殿下生气……便觉得我不配为人夫,要我和王妃和离。”
“宁王,你想好了再说。”姜皇后语含威胁,“当真是这样吗?”
铁了心要给沈璟昀泼脏水。
甚至顾不得表面和气。
“皇后娘娘这是在威胁王叔吗?”沈璟昀冷冷道,“王叔说的还不清楚吗?皇后娘娘觉什么才是真相,您直说就生气,让宁王叔跟着您学一学,保管合你心意!”
“太子站在这里,宁王可未必敢说实话。”姜皇后冷笑,“世人谁不知道,宁王一向畏惧太子……”
“够了!”皇帝怒喝一声,“都给朕闭嘴!”
“陛下!”
“你还知道朕才是陛下!”皇帝劈手砸了桌子上的果盘,急促的喘息着,似乎非常生气,“一件小事,你们折腾多久了,啊,非要闹的人尽皆知,说我皇家闲话才好吗?”
宁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皇兄,臣弟可什么都没说。”
姜皇后站起身,柳眉倒竖:“陛下,事已至此,合该弄清楚了,不给人说闲话的机会。”
“你……放肆!”
“臣妾得罪了。”姜皇后朗声道,“宁王,太子在你府中赴宴,侍奉的都有什么人?”
“宁王府的姬妾们。”宁王咽了咽口水,也知道自己荒唐,“具体有谁,我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算了,本宫只问你一件事,当日侍立之人,可有这位顾承徽!”
宁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枝枝心跳如雷。
我不能拖殿下后腿,更不能让殿下因为我出事。
靠着这个想法,枝枝坐的安稳,唇角甚至还含着温婉的笑,安然看着宁王。
不管宁王能不能认出她,自己总是要稳住,不能心虚。
宁王看着绝色倾国的容颜,瞳孔一缩,喊道:“是你!”
他几乎是下意识趴在地上:“神女,神女恕罪。”
神女?
这走向委实奇特了些,别说姜皇后一众,便连沈璟昀也呆住了,愣了半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枝枝心知肚明,宁王到现在还相信那个神女的谎言,也着实不容易,只是她不能承认,承认了岂不就说明,她故意避着宁王,为什么避着宁王……又是一桩事情。
还是全盘否了的好。
枝枝一脸茫然,“宁王殿下……”
“神女,本王终于找到你了。”宁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枝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什……什么神女?”枝枝懵懵懂懂地问,“宁王,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什么神女。”
“不,你就是……你说过,我日后有一大机缘,可以飞升成仙,神女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枝枝战战兢兢后退一步:“我……宁王,我从来没见过您,更没有跟您说过什么话。”
姜皇后率先反应过来,逼问道:“顾承徽以前作为宁王府的媵妾,与宁王竟然没见过面吗?”
宁王微怔:“媵妾,什么媵妾?”
枝枝回姜皇后的话:“宁王府美人无数,宁王日日忙碌,我蒲柳之姿,身份低微,一进府便得罪了下人,宁王自然想不起来见我。”
“我在宁王府一月有余,从未见过宁王一次,实在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枝枝看着宁王,几乎要哭出来,“宁王殿下,妾身真的没有说过。”
沈璟昀愣愣看着眼睛的情景,心里渐渐明晰过来,大概是枝枝这个小骗子,又使手段骗了宁王,还将人骗的这么凄惨,到了如今又干脆不承认了。
沈璟昀当机立断,冷声道:“宁王从未见过顾承徽的面,当日侍立的自然也就没有她,在宁王和离之前,孤连顾承徽的面都没见到,谈何私情!”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好问的?”沈璟昀勾唇冷笑,“莫不是要诬陷孤,也在梦中梦见了神女,恰好是顾承徽,这才使尽千般手段让宁王和离?”
姜皇后手背上爆出青筋来。
宁王……宁王太不争气了,这般美貌的姬妾,竟然给放过了,她原想着只要这二人见过面,就有发挥的余地,结果……结果人家从未有交集,再拿来污蔑沈璟昀,就过分了,也没有可信度。
宁王却完全不搭理这边的硝烟,只死盯着枝枝:“媵妾……你是顾家陪嫁的那个女儿……”
他慢吞吞眨了眨眼睛,忽然哭了:“我……我知道了神女,神女你为什么不说清楚,我已经错过了。”
枝枝小声问:“你知道什么了?”
宁王趴在地上哭,却根本不说话。
神女变成了她的模样来见自己,岂不就是告诉自己,这个媵妾就是自己飞升的机缘,结果自己和离了,机缘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甚至……甚至自己还丧心病狂在太庙做出那种事情。
这都是天罚!
天罚!
宁王似哭似笑,看上去跟疯了一样。
枝枝手足无措站在那里,沈璟昀原离开了座位,站在大殿中间看人行刑,这会儿两三步走回去,将枝枝挡在身后,淡声道:“宁王身体不好,带他下去休养,无事别惊扰他。”
枝枝抓住沈璟昀的衣摆,心里才安稳了一些,仿佛有了依靠。
沈璟昀看着姜皇后,冷冷一笑:“皇后娘娘,您还有什么想说的。”
姜皇后冷冷看着他,眼中只余下滔天的恨意。
她今日大败而归,最初想给沈璟昀塞妾,被人三言两语堵了回来,不想给儿子娶顾氏,结果也没能证实顾家女私德有亏。想要借机污蔑沈璟昀,结果被人倒打一耙,成了她陷害。
最心疼的,是丢了木氏。
木氏一族知晓自己为了儿子的婚事,毫不在意他们家族,恐怕要离心了,更何况……沈璟昀定不会放过木良娣,木良娣一死,她的父母非恨死自己不可,再也不会全心全意帮着自己。
切肤之痛。
姜皇后恨不得咬沈璟昀一口,自从这个人长大之后,就处处给她使绊子,没让她过一天好日子,只恨没趁他小时候杀了他。
谢氏……谢氏这个女人,看上去柔弱无害,却给她儿子铸造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剑戟难插。
他们母子,就是自己的克星。
第60章
沈璟昀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加重了声音,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
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姜皇后一个女子,却将这说法贯彻的极好,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浅浅一笑,竟也能做出和气的模样:“太子说的是,顾承徽的确是无辜的,是本宫想当然了。”
她站起身,举步走下台阶,到枝枝跟前,竟想要弯腰道歉。
东宫的一个五品姬妾,如何受得住一国皇后的礼,今儿要真让姜皇后把腰弯下去了,她有理也变没理了。姜皇后到了这个地步,还想摆她一招,简直太阴毒了。
枝枝立马后退一步,屈膝跪在地上,低眉道:“皇后娘娘,妾身身份低微,为人鄙陋,却不想被人误解,今日娘娘能替妾身澄清流言,已是大善,妾身感激不尽。”
姜皇后脸色微僵。
“是本宫不对,使你受了委屈,今日若你不受这礼,便是不肯原谅本宫了?”
骑虎难下。
不管受与不受,都是错。
“皇后娘娘,妾身二嫁,难免使人怀疑,今日娘娘这般行为,使得妾身从此分明,妾身从不怪皇后娘娘,谈何原谅?”枝枝慢慢组织语言,说话的速度也慢了些,“若娘娘执意如此,倒折煞妾身,妾身只能……只能一死为报了。”
“还望娘娘恕罪,妾身不怨恨皇后娘娘,自然不能平白无故受您的礼。”
姜皇后看着她,眼神波澜不惊,刚才看这顾氏惊慌失措的,还当她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如今看来……事情却不是如此。
伶牙俐齿,颇有沈璟昀之风。
姜皇后一时之间厌极了她,却为了将这女人架在火上烤,只能继续逼迫,“顾承徽说不怨恨本宫,本宫却不敢信,便受了本宫的礼,自此皆大欢喜,咱们一笔勾销,亲亲热热过日子。”
“皇后娘娘,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妾身着实不能。”枝枝仰头看着她,心中有了主意,便笑容明媚道,“而且……今日若说受了委屈,当是那两位林姑娘,在殿中被人品头论足,可怜的紧。”
“妾身更是好奇,她们有否怨恨皇后娘娘带她们过来,娘娘不妨先给两位姑娘道歉,否则妾身万万不敢逾越。”
她丝毫不心虚拿那两个姑娘当刀子使。
这两个人,充当了和木良娣一样的身份,却比木良娣更加心甘情愿,进东宫做探子,膈应沈璟昀,算什么好人。真要她们进去东宫,那就是灾难。
毕竟像木良娣这样为了爱情抛弃任务,不惜被遗弃的女人,也找不出来几个。
这两个人敢算计沈璟昀,她拿她们挡箭,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那两个林姑娘听见炮火又烧到自己身上,都开始发抖。
今夜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她们的想象。
两个江南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想着攀附权贵,进了东宫得到荣华富贵,却不料皇家的水几丈深,稍不留神就能把自己给淹死。
她们早就后悔了,可命运却不放过她们。
姜皇后脸色难看的过分,阴晴不定,好似马上就要打雷。
让她给两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棋子道歉,还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直接自尽来的痛快。
可她逼枝枝的时候,也把自己逼到了一定的境界,如今要么打自己的脸,不给道歉了,要么就按照枝枝说的,向那两个更惨的女人道歉。
皇帝真的爱着姜皇后,哪怕她一点都不尊重自己,也不舍得看她为难,闷咳了两声,不耐烦道:“又在胡闹什么,皇后,你这个人就是太较真了,堂堂皇后,母仪天下,道什么歉!”
“陛下……”姜皇后泪盈于睫,“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