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棠温言道:老先生不必麻烦,我身上带了悬丝。
常九回看她:学过?
孟瑾棠含蓄:略懂一二。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武功高医术就不能太高,制药功夫高诊脉医术未必高,左陵秋等人也不是有意小看孟瑾棠,只是这姑娘年纪太小,实在不像是个医武双全的高人。
他们的想法正确但不全面——虽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游戏的逼肝是无限的,作为带着系统的穿越者,孟瑾棠一直奔跑在刷熟练度的第一线上。
常九回接过孟瑾棠的悬丝,扫一眼就知道这是上等的天蚕乌金丝,材料少见,制作困难,不仅外观漂亮,售价也漂亮,当下更坚固了对方是某门派里大小姐的印象。
——对方随身携带治病的道具,自然是对医术颇为擅长。
常九回在心里加深孟瑾棠医术不错的正确印象时,完全没考虑过还有随身包裹这类特殊物品的存在,他将悬丝轻轻一抖,落点准确缠在了孟瑾棠的手腕。
[系统:观摩高级医师治病。
备注:在一个月内,对[医术]存在特殊的悟性。]
孟瑾棠瞥见了系统提示。
所有生活技能都有不入流、初级、中级、高级、大师、宗师跟大宗师七个等级,对游戏土著来说,卡在中间的高级医师就能被称为神医。
常九回搭着悬丝的另一端,一动不动,神情跟动作都仿佛凝固住了,直到一刻钟后,才缓缓道:不是生病,是中毒。顿了顿,又道,不是,不是中毒,是生病,嗯,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先天体弱。
左陵秋困惑:但依晚辈看,更像是寒毒一类。
常九回脾气不好,但在专业问题上一向保持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没责怪左陵秋反驳自己,道:老夫也觉得像寒毒,但看孟掌门的脉象,应当是自幼如此。可若是从小就身中如此厉害的寒毒,又如何能活到成年?
孟瑾棠委婉提醒:……在下现在也还没活到成年呢。
她这具身躯才十五岁,《江湖青云路》里设定的成丁年龄是十八岁,与现代标准无缝接轨。
常九回咳了两声,及时改口:可若是从小就身中如此厉害的寒毒,莫说成年,怕是连十岁也活不到。又道,而且怪异的是,小姑娘,你若非是近期突然中毒,便是更早些时候就已经中毒。
孟瑾棠点头,抚掌赞叹:老先生果然是神医,这句话说得再对也没有。
常九回:……
他这么说主要是因为面前这姑娘脉象实在古怪,本来没觉得有问题,但被人夸过之后,常九回才发现,自己的说法简直像是靠嘴皮子忽悠人的赤脚大夫——按时间的角度划分,除了近期和早期,基本就没有第三种可能,所以他是说了一句完全正确的废话。
涉及医术专业方面的问题,旁人插不上话,陈深水平暂时不够,只有左陵秋能跟两人凑一块讨论,他看了眼茶盏里的残渣,沉吟:从药汤上看,姑娘自己应该是当做中毒来治的。
孟瑾棠点头:道长所言甚是。
常九回闻言,目光忽的一亮:这解毒汤剂当真是你自己熬的?
孟瑾棠承认,微笑:班门弄斧,见笑了。
第43章
常九回面色数变,最后叹了口气:小姑娘,老夫怕是解不了你身上的毒。
对此,孟瑾棠早就有了准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老先生无须介怀,只是些老毛病罢了,习惯了便也不怎么妨事。
常九回想了想,道:这样罢,老夫手上有一本前人留下的无名手札,里面记了一些解毒的法子,你若是能在解毒中胜过老夫,老夫便将这本书传你,好生研究,或可解除你身上的毛病。笑了笑,露出些畅意之色,能与同道中人较量,也算没白来南家堡一趟。
孟瑾棠:……
虽说不好对上门宾客为南老堡主贺寿的诚意要求太高,但好歹人在屋檐下,在相关情绪的抒发上是不是应该稍微含蓄点?
作为资深游戏玩家,孟瑾棠其实预判到了跟常九回的见面后的传道授业环节,但没想到人老爷子不用年龄眼光看人,并没说是给小孩子一个考验,而是用相对平等的语气,表示要互相较量。
万旺德也注意到了常九回言辞中的细节,当下稍稍调整了对孟瑾棠医术水平的判断。
——连一个年幼的小姑娘都有资格跟神医常九回相提并论,也不知那个神秘的寒山派,究竟有多么深厚的底蕴。
[系统:高级医师常九回向孟瑾棠发起解毒挑战。
任务要求:战胜常九回。
倒计时:无。]
孟瑾棠笑:老先生盛情拳拳,却之未免不恭,但不知要如何比较才可?
常九回:老夫解不了你身上的毒,算是你给老夫出了一个题,老夫没能解出来,待会老夫也服一粒毒药,由你来解,若是你也解不出来,那就是咱们打了个平手,那本书老夫送你一半,若是能解出来,便是你赢了老夫,如此一来,整本书都归你小姑娘所有。
这个挑战的条件极其优厚,还没开始,孟瑾棠就已经稳稳站在了不败之地,区别只在于具体能赢多少。
学徒苦笑两声:常先生,您千金之躯,怎好亲自冒险?还是让弟子试吧?
常九回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身为大夫,自己试药是常事,你小娃儿功夫不够,一颗药下去,立时毙命当场,这样做,岂不是欺负人小姑娘?
左陵秋万旺德:……
所以重点不在于毙命当场,而在于毙命当场后孟瑾棠不好解毒吗?
陈深听到身为大夫,自己试药是常事时,下意识地看了师姐一眼。
他现在有点微弱的怀疑,孟瑾棠经常咳嗽吐血的根本原因,是不是研究生活技能的副作用?
孟瑾棠猜到师弟想到了些什么,笑道:我一般会拿兔子试。
因为体弱,孟瑾棠一般不会对自己下手……除非实在迫不得已。
同样在医术上有所造诣的左陵秋,也参与到了谈论之中:那治疗外伤是如何练习的?也是用兔子?
也不是说不行,只是比之人类来说,兔子的体积未免不够大。
孟瑾棠想了想,实话实说道:看情况,需要的话,也会选择一些狗熊灰狼类的小动物。
其他人:……
不管是灰狼还是狗熊已经不能算是小动物了吧?所以这姑娘不愧是隐世门派弟子,平时真没白住在山里……
万旺德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深跟孟瑾棠——虽然没有证据,但通过对两人相处时的细节进行判断,他依旧敏锐地发现了陈深与孟瑾棠之间的差距。
——不止是本代掌门与非掌门之间的区别,还有点别的因素在里面。
学徒受到孟瑾棠的启发,调整了建议内容:那不如捉只狗过来试药如何?
常九回感觉小学徒的脑子有点不灵光,瞪了一眼:那你是觉得狗的体质比你好,还是觉得你的体质比狗差?
左陵秋等人倒是了解常九回的想法——武人的综合抗性总是比猫猫狗狗要好些的,能毒死学徒的药,显然也能直接清空狗的血条。
孟瑾棠悠悠道:虽然考不了解毒水平,但能考一下我的验尸水平。
常九回有些惊喜:原来小姑娘还会验尸?
孟瑾棠从袖子里摸出一瓶化尸粉搁在桌上,语气里充满自信:专业的。
常九回:……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带化尸粉不算太可怕,问题是哪家姑娘会把化尸粉给直接揣在袖子里,时刻都能掏出来——你是频繁能用到吗?而且化尸粉不是用来清除尸体的吗,这姑娘验尸验得还挺体贴,连善后事宜都给包括在了里头……
常九回摆了摆手:都别说了,还是由老夫来试药。
学徒着急:常先生!
常九回扬了扬雪白的眉毛,吹胡子瞪眼:不然比试些什么?我给这小姑娘看病,又让小姑娘给狗看病?
孟瑾棠:……老先生所言有理。
——虽然孟瑾棠觉得自己有时也挺狗的,但还没狗在物种上头过。
学徒没办法,打开箱子让常九回挑毒药,老先生拿起一样就劝一句,其苦口婆心的程度,让孟瑾棠忍不住回想起了刚入秋时就铆足劲想把秋裤往自己身上套的爹妈。
常九回被劝了几句后微微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小子挑一个给我,若是赢不了这小姑娘,就将你逐出师门!
学徒抖了下,选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地自箱子中捡出一只青瓷瓶子。
常九回看了一眼:也罢,就是它了。
青瓷里装的不是药丸,是药粉,需要融入液体中再服用,南家堡的客房中各色器具都是齐全的,学徒看堂屋里没有清水,便央陈深带他去烧点水,以便融化药粉。
茶具间是一个被隔开的单独小空间。
学徒:为了保证药效不受影响,劳烦兄台帮忙拿一只陶碗来。
陈深依言,在茶具柜里将对方需要的东西找出来,伸手递了过去。
学徒叹气,低声抱怨:老先生总是如此不顾及自己身体。说话时,他手上动作不停,粉末融入清水当中,冒出一个个气泡,显出近似于沸腾的古怪状态。
忽然间,学徒呀了一声,带着歉意道:方才清水得放多了,还请兄台再帮小人拿只陶碗过来,以便将药水分成两份。
陈深看着学徒,笑意温和地点了点头,答允:好。
珰!
话音方落,空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丝银芒。
这道银芒极其细微,但力道却大得异乎寻常,直接穿门而过,重重撞在学徒手上的陶碗上,将陶碗撞得粉碎。
于此同时,陈深的手掌也悄然按在了学徒的丹田之上。
这一招名叫夜来春雨,可以多掌连发,也可以只拍出一掌,特点是快而无声,力道上虽然不如鸣笳擂鼓,但隐秘处却犹有过之。
内劲自掌心涌出,击入学徒的身体,却如阳光下的残冰那样逐步消失,学徒的脸上还保持着忧虑的苦笑,但身体已经向后滑出一步,同时右手一扬,向着陈深打出一柄飞刀。
陈深目前最擅长的轻功是《斜燕飞》,又被孟瑾棠指点了些许《游絮》中的法门,当下轻轻一偏,避开飞刀的轨迹,但纵然他站在原地不动,也不会被飞刀射中。
一只霜白的手掌伸出,在半空中无声无息地摘走了这柄飞刀。
学徒与陈深同时看见,那位本来该坐在堂屋中的青衣少女,此刻身形一闪,突然在茶水间内现身,她的速度委实太快,整个院子里,只有出身武林顶级门派七星观的左陵秋,才勉强瞧清楚孟瑾棠是如何起身,又是如何纵入茶水间之内,但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才不自觉地怔在原地。
左陵秋年纪虽轻,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出色的人才,日后甚至有望修习七星观的顶级内功《长桑内经》,但从刚刚的惊鸿一瞥中,他敏锐地意识到,仅以轻功论,自己远不如面前这位出身寒山派的少女。
不止是速度快,其身法中还带着一种如崖间白云,湖畔柳絮般的闲雅悠然,不拘一格。
孟瑾棠盈盈立在茶水间中,她脸色极其苍白,哪怕面带微笑,在暗处看来,也显得一种森寒的凛冽。
此时此刻,学徒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消失,他自袖中滑出一柄短刀,刹那间,小小的茶水间内,刀光纵横如电,每一刀都又快又险,皆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学徒且战且退,想要寻隙逃走,但门口处已经被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所挡住,对方容貌英秀,气质里还带着三分出家人所有的随和自持,正是七星观弟子左陵秋。
孟瑾棠双手连弹,每一指都极其精准地弹在刀身上面,姿态美妙轻灵,恍若是一位正在收集露水的名门仕女,无论学徒如何变招,都能如影随形地跟上,指法似是无穷无尽,正是《拂露手》中第二招行云无定。
这一招的要点在于难以捉摸,无论是来势,落点,都无法预估,就像山中飘浮游荡的轻云。
学徒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对方的手指虽然只是弹在刀身上,但内力蕴含的真气却通过武器,不断撞击着自己的躯体,并在逐步地侵蚀经脉。
终于,刀身上延伸出道道裂纹,然后猝然裂开,其中的某块碎片被孟瑾棠长袖一拂,向后倒飞回去,扎入学徒的膻中穴,后者浑身一颤,刹那间委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