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就好。
虞逻可不是脾气温柔的男人,他张狂,心傲,阴沉着一张俊脸时比阎王爷还可怕,若是真被他听到,恐怕得给定国寺捅个窟窿出来。
一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战,可不敢想象他震怒的模样。
“这么晚,还来做什么?若是让人知道,该如何是好?”舒明悦噘嘴,声音娇嗔,不动声色地赶人了,“舅舅和舅母生辰呢,你快回去吧。”
“无妨。”虞逻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你当然无妨!我有事呀!舒明悦急得不得了,如今大表哥就在隔壁,若是让他瞧见,她就真的完了。
她伸手推搡他,忽然动作一怔。
他似乎沐过浴,鸦黑发尾有湿润水汽,因为天寒,凝了一小层细小的冰晶,摸上去硬硬的。
舒明悦皱了皱眉,“你沐浴了?怎么不把头发擦干?”
虞逻“嗯”了一声。
“……”
舒明悦话音一噎。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总也不懂得养身为何物,忙时能三天三夜不睡觉也精神奕奕,兴奋时恨不得将她翻来覆去摁床上三天,哪有这样糟蹋自己身体的?
“你……算了。”窗外寒风呼啸,舒明悦咬唇,恨恨地跺了跺脚,小声道:“大表哥在隔壁,你别说话,我去拿帕巾。”
说罢,转身要走。
却被虞逻一把抱住,两只手臂紧紧地禁锢。
舒明悦大惊失色,连忙挣扎,偏不敢动静太大,压低声音恼道:“你干什么,快松开我。”
虞逻充耳不闻,像老鹰抓鸡仔一样把她抓到了怀里。她比他矮很多,堪堪到他喉结的位置,又生得骨架纤细,便显身量娇小,软绵绵的一团。
舒明悦两臂圈着他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两人的视线被拉到齐平,眼睛对上眼睛,任何情绪都藏不住了。
舒明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眼眸里黝黑含雾,看向她时,似乎凝着一抹极重的难过。
“今晚,舅舅让我娶慎安公主,我说不可,我想娶你。”虞逻声音微哑,一手抱着她,一手抬起摸她脸蛋,指腹缓慢地摩挲,“我被舅舅灌醉了,也不肯娶。回府,我很累,在浴桶里睡着了,醒来后就很想你,想到一刻也等不得,穿上衣就来找你。”
舒明悦睫羽轻颤,挣扎,撇开了视线,“你先放我下来。”
“我放开,你是不是要走了?”虞逻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眼眸慢慢变得赤红,固执道:“我不放。”
“我上哪儿走?”舒明悦心虚,“你放我下来。”
虞逻依然不放,并且抱她走到了床上,取过系床帐的细绳将两人绑起来来,一头捆着两人,另一头绑在床柱上。
舒明悦目瞪口呆。
他在发什么疯?
舒明悦挣扎了两下,挣不开,索性放弃了,半跪坐在他腿上,恼怒地抬眼瞪他,“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她早就发现了,虞逻酒醉的时候很难缠,别人都睡觉,他不睡,精神奕奕。
虞逻喉咙滚动,也不说话,就垂着一双很是难过的眼眸看她。
舒明悦心中一虚,别看视线,“你别这样看我。”
虞逻两指捏着她脸蛋慢慢扭过来,低头轻蹭她唇瓣,哑声道:“悦儿,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舒明悦一下子身体紧绷,手指掐进掌心里,颤道:“你胡说什么……”
虞逻充耳不闻,手掌搭在她纤腰上,眼睛垂下,喃道:“上辈子,我一直想和你要个孩子。”
舒明悦一怔,紧接着咬牙切齿,眼圈蓦地红了。
他竟然还敢说!
虞逻却恍若不察,一股脑地和她说话,“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一定对他们好,我把北狄的王位给他们,我的兵马、我的粮财,都留给他们,凡是我有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我会让我们的孩子一辈子无忧无虑。”
舒明悦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手指握成了小拳头,一言不发。
“你不是喜欢西域吗?上辈子,你不舍得回来,这辈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虞逻亲她泛红的眼皮,声音低哑,“还有你喜欢的安息香、琉璃、金丝玉,我叫人去凉州给你买,买一箱,不,买十箱。”
“你还喜欢吃牛舌,我叫人每天给你做,还有葡萄、石榴、桑葚,凉州的水果比长安甜,以后我们去凉州住,好不好?”
舒明悦眼泪蓦地滚烫。
虞逻指腹颤抖地揩去,眼睛也红了,“别哭。”
舒明悦却忽然情绪绷断,泪如雨下。
那个“不好”被卡在了喉咙里,那个“好”字也万般艰难。
世上就是有这样一个人,让你爱恨交缠,爱时百般欢喜,恨时却永远无法痛快,会因他一声祈求而心软,会因他一句承诺而开怀。
舒明悦闭上眼,咬牙不说话。
虞逻看着她,眼角慢慢落了一滴滚烫泪,“吧嗒”砸在她脸上。
舒明悦睫羽颤了两颤。
“悦儿……”
你看看我啊。
虞逻嗓子发干,视线变得朦胧,他手掌不经意搭在她小腹上,慢慢收紧,视线垂下时,蒙上了一抹幽幽之色。
他对那个孩子的感情是复杂的,曾无比渴望他来,又无比后悔他来。
然然种种情绪消散,终化做了一抹渴求和期待。
她想要那个孩子,他亦想要。
只不过,她是为了抛弃他,他却想要抓紧她。
第84章 不,一定与我有关。……
舒明悦哭着睡着了, 红肿着一双眼睛,身体蜷缩,虞逻却没睡, 撑在她身侧,低头在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便捏好被角, 起身去了隔壁书房。
事已至此, 必须得给沈燕回一个解释,不然娶妻之路会更加艰难。
殊不知, 在他起身后, 舒明悦就醒了,撑臂坐起来,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她和大表哥说的话, 他都听到了吧?
所以才会那样说话。
一滴泪又顺着她眼角滑下来。
所谓囿于情,困于情, 不外如是。
……
一个时辰前,紫宸殿。
四下灯火摇曳,亮如白昼。
皇帝酩酊大醉, 被皇后扶回了紫宸殿, 喝过一大碗醒酒汤后, 便躺上了床呼呼大睡。
夤夜,廊下风灯明亮,冷风拂面, 守夜的小太监坐在门坎上, 外头打起了瞌睡。
恰在此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寺卿匆匆前来, 入殿前,神色焦急道:“快快通传,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小太监磕了个头,醒了,瞧见来人,惺忪地揉了揉睡眼,不敢耽搁,连忙入内。
王大监听完,皱了眉毛,“可汗又出事了?”
小太监懵然摇头。
王大监气,握拂尘敲他脑袋,压低声音斥道:“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入内通传?我看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小太监一疼,吓得惴惴埋下脑袋。
王大监深吸一口气,走出去,笑着上前道:“薛寺卿深夜求见,所为何事?陛下晚上吃多了酒,现在还未醒,若是不急,明日早晨再来吧。”
“急啊!”薛寺卿压低声音道:“一个时辰前,北狄可汗方才骑马跑了,去了定国寺。”
“?”
王大监:“可汗不是喝醉了吗?”
“就是因为喝醉了我才担心。”薛寺卿着急,揣袖团团转,“屠必鲁也率护卫去定国寺了,若是可汗对公主……”
话音戛然而止,意思却已明了。
薛寺卿:“王大监,请快快告知陛下吧!”
王大监神色一凛,“大人稍等,我这便去告知陛下。”
虞逻是一国可汗,涉及两国邦往,得罪不得,可嘉仪公主也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若真出了事儿,谁都担待不起。
王大监匆匆入内。
皇帝从宿醉中醒来,撑着头痛欲裂的额皱眉,声音沙哑,“何事?”、
王大监俯耳低语了一番。
“放肆!”皇帝大为震怒,“他又去找悦儿了!?”
王大监点了点头。
皇帝气得头发翘起来,起身便下床,因为大醉未醒,身体一虚晃,伸手扶住了床柱。
王大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相扶,“陛下要去定国寺?不如派臣下过去,您酒醉还未醒……”
闻言,皇帝更气了,他为何会醉?还不是因为虞逻?简直奇耻大辱!
他少时走马千钟,平素又在军营里与一众将士豪饮,一斤酒水下肚也不会迷糊,可就在今晚,在自己的寿宴上,竟然被虞逻那小儿灌醉了!
灌醉他便罢,那小儿竟然还敢去找悦儿!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两条眉毛一竖,怒道:“立刻给朕备马!”
王大监一滞,便低头应是,连忙吩咐人去备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