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夏握着自行车的车把,一脸担忧。
林炎城和林建国到江边的时候, 已经站了不少人。
五星大队的队员大部分人都在开荒挣今天的口粮。
只有跟林家关系好的人在林建华的招呼下,陪着他一起跟前进大队的人理论。
但是他们人数只有对方一半,林建华等人很快就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眼见着林建华要被对方推搡到江里,林建国大吼一声,“都干什么呢?想打架是吧?”
说着,他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地从斜坡往下冲。
林建国的名声附近几个大队就没有不知道的。此时瞧见他来了,都有些发怵,纷纷退后几步。
前进大队的大队长马天平却不能往后退,他壮着肚子上前一步,“林建国,这长江不是你们五星大队,你们可以在这捕鱼,我们前进大队怎么就不行了?”
林建国站到林建华面前,抖着腿,吊儿郎当地嬉笑着,“没说不让你们捕鱼。而是这乌龟岛已经划分到咱们五星大队了,岛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五星大队的,你们想捕鱼,行啊,麻烦您去别的岛。”
马天平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放你娘的屁!我怎么不知道乌龟岛是你们大队的?你牛皮吹上天了吧。”
林建国不屑地嗤笑起来。
林炎城很快跟了上来,见两人在这边吵架,顿时头疼。
他上前一步,拉开两人,背着马天平吩咐林建国和林建华,“快去大队把昨天扎的竹筏拿过来。咱们今天还要去岛上捕鱼呢。”
林建国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重重应了声是。
林炎城转身,朝马天平道,“今天早上,我们刚去公社找了许社长,他亲自在文件上签了名,乌龟岛从今天开始就属于我们五星大队了。”
马天平见他来真格的了,面上顿时难看起来,却又不想在队员们面认怂,不依不饶道,“就算乌龟岛是你们五星大队的,不代表我们不能去岛上捕鱼啊。四海之内皆是共产。这可是许社长说的。你不会反驳许社长的话吧。”
林炎城斜睨了他一眼,手指向乌龟岛旁边几座岛,“我要是你,我就不会留在这边打嘴仗,而是马不停蹄跑到公社找许社长,让他也划分一个小岛给你们钓鱼。”
马天平一呆,他身后一个年轻小伙子似乎觉得林炎城说的话挺有道理,扯了下马天平的袖子,急得不行,“大队长,咱们快点去公社吧。要不然等其他几个大队知道了,该没咱们大队什么事儿了。”
前进大队离五星大队中间隔了两个大队,离江就更远了。从地里位置上,他们就不占什么优势。如果不使出软磨硬泡的功夫,许社长未必会同意。
“而且乌龟岛还没狮子岛大呢。你说你们跟我争这么个小岛,有意思吗?”林炎城一言难尽地瞧着马天平一眼,不住摇头,末了还叹息一声。
马天平一脸便秘,尴尬地朝林炎城抱了下拳头,火速带着底下的队员离开了。只留下两个队员在江边守着竹筏。
林炎城没等多久,林建国和林建华就把竹筏抬出来了。
林炎城让几个壮劳力继续守在江边,等着接鱼。他带着林建华和林建国扶着竹筏游到了乌龟岛。
到了岛上,林建国也不急着捕鱼,把鱼网和几个水桶往江边一扔,就火速往里冲。
林建华忙跟了上去。林炎城瞧了一眼两人的背影,也没说什么,找准位置往江里撒鱼网。
而林建国在看到这么多玉米,红薯,黄豆,大蒜已经惊呆了。
这加起来得有十来亩了吧?这些全是他爹弄的?
林建国看到追过来的林建华,见他一点也不惊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林建华担心他怪亲爹偏心,忙解释道,“二哥,爹原本想告诉你的。是我拦着不让的。你也知道你那臭脾气,被人一激,你就不管不顾。你说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吗?”
林建国哼哼,“现在还不是告诉我了?”
林建华面上讷讷的。
林建国蹲下来,捡了一根草,替他回答,“兜不住了,才告诉我。我还是亲儿子呢。原来我在爹心里这么没用。”这话带着几分伤感又透着几分埋怨。
林建华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的脸色。
好在林建国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看着这么多的粮食,想到大家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绞尽脑汁,他翘起嘴唇乐了,“无论怎样,看到这么多的庄稼,我心情总是好的。”
林建华大松一口气。
林建国很快发现前面有一个棚子,走近一看,里面居然还置办了不少东西。他眼睛都亮了,“何着这里成了咱爹的秘密地点。”
林建国站在棚子往江岸看,却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个大概,根本看不到具体的人影。
“等这一季粮食收上来,这个地方肯定要开垦。咱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林建华点头。又拽着林建国到鸡圈那边看。
林建国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他爹孵小鸡是为了养在这里,他还以为那些小鸡全死了呢。
林建华熟练地捡鸡蛋,捡好后,就放在旁边一个用灌木做的箱子里,里面是一个大大的藤筐,“之前下的那些鸡蛋全被咱爹给卖了。现在只剩下这些了。”
林建国瞧了一眼,有一半这么多,他迟疑道,“前几个月,天气不热,那些鸡蛋谁收的呀?”冬天,母鸡不怎么下蛋还好办。
“没人收。有的鸡蛋都被鸡踩烂了。但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林建国露出惋惜之色。
两人逛了没一会儿,想起亲爹还在江边捕鱼,忙回到原点。
林炎城已经撒了好几网,正坐在江边歇息。
林建国探头往水桶里扫了一眼,“好家伙,这么多鱼啊。咱们可算是发了。”
林炎城失笑摇头,“你想得别太美。这只是刚开始。等再捕几天,鱼很快就知道这边也不能来了。”
林建国一脸无所谓,“那也没事。能捕一点是一点。大不了,你再去上面借船呗?”
林炎城斜睨了他一眼,“你说得倒轻巧。人家月亮岛上的居民天天要坐船出岛,是你想借就能借的吗?”
林建国讪讪地摸了摸头。
两人把钓上来的鱼往江对面运,林炎城这边撒网。三人配合有序。
再次回来的时候,林建国笑得贼兮兮的,“爹,我跟你说,有好戏瞧了。我听四妹说,前进大队的大队长和红旗大队的大队长为了争夺狮子岛,在公社吵起来了。许社长把两人赶回来,让两队比赛,谁先游到狮子岛就属于谁。我到岸上的时候,他们这边的队员都往水里跳呢。”
林炎城蹙眉,“真是胡闹,这江水这么深。要是淹到了咋整?”
不是会游泳的人一定能游长江,狮子岛离岸边起码有三百多米,肺活量不够的人根本就游不过来。
林建国见亲爹站起来往江里眺望,宽慰道,“爹不会吧。敢下水的一定都是会水的。旱鸭子怎么可能会往水里蹦呢。”
林炎城想笑,“这世上哪里都不缺自不量力地人。”
从大炼钢他就看出来了,明明对炼铁一窍不通,可是不少人还真的相信自己能炼出铁水来,相信天道酬勤这句话。
没有知识,你再勤快都没用。
三人站在岛上,看着十几个黑脑袋正往离这边有两百多米远的狮子岛游去。
乌龟岛一马平川,没有一处是高点。他们踮着脚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发现异常。
就在三人大松一口气的时候,林炎城从余光中看到对岸有许多人正发出凄厉的叫喊声。不是鼓舞,不是欢呼,是哭喊。
林炎城仔细看去,那十几个人似乎退了好几个回去。还有两三个并行前进。
“咦?爹,我数着好像数了两个啊。”林建国很快发觉不对,他心一抖,“该不会真的沉下去了吧?”
林建华也数了一遍,很肯定地点头,“真的,是真的,真的少了两个人。”
林炎城把鱼网一扔,把竹筏推到水里,让林建国跟他一起下水,“咱俩一起去。两人救一个,千万别一个个救,这样很容易被他们带下去。”
林建国重重点头。
两人速度很快,到了江中心的时候,他冲着还在比赛的几人嚷道,“别比了,出人命了。你们有队员沉下去了。”
听到出人命,有人继续往前游,有人却扭头帮着一起找人。
江里水很深,沉到江底,不是那么好找的。再加上他们连护目镜都没有,在水底只能睁开两三秒,视线也仅仅只有一米。
大海捞针找了大半天,林建国从水里冒出来,秃噜下脑袋,朝林炎城挥手,“爹,水下有一个。快点。”
林炎城火速游了过来。
这人大脑已经缺痒,所以没有挣扎,两人把他抬到竹筏上。
林炎城先是挤压小腹让他吐了许多水,才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
大概过了几分钟,青年才悠悠转醒。浑身酸疼,挣扎着想起来,林炎城忙把人推回去,“这木筏不能站人,只能躺着。你好好歇息吧。”
那人刚要点头道谢,就听有人喊了一声,“这下面还有一个。”
林炎城忙下水去捞人。
这个体型比之前那个要大多了,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林炎城将他托到竹筏边上,“你已经醒来了,快点下来吧。这个竹筏只能承重两百斤,你俩肯定超了。”
小青年刚刚溺水似乎对水有了抵触,可看到林炎城那急切的眼神以及他肩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立码滑了下来。
林炎城把人安放在竹筏上,按照之前的方法给他做急救。
五人围在竹筏边,盯着这竹筏上的男人,始终不见他苏醒。
林建国小声道,“爹,这人怎么还不醒啊。”明明刚刚那个那么快就醒了。
林炎城叹了口气,“溺水救人,时间非常宝贵,溺水时间越长,影响越大。”
旁边一个男人似乎认识这人,他眼圈瞬间就红了,“红哥,你快点醒醒啊。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你死了,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众人一阵唏嘘。
另个两人以及那个躺在竹筏上的小青年纷纷看向林炎城,“同志,能不能麻烦你救救他。这可是一条人命。”
林炎城有些为难,这人是长时间大脑缺氧,很有可能脑死亡了。
他想了想,“他脑子现在被堵住了,不如咱们轮流给他吹气。试试看吧。”
五个都是男人,虽然嘴对嘴吹有点尴尬,但是不存在耍流氓问题,众人齐齐在点头。
林炎城第一个吹,他捏着对方的鼻子,吹了几分钟,又换上林建国,然后是下一个。
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了。
狮子岛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站在岸边手舞足蹈地冲着这边挥水,依稀能听到到,“我们前进大队赢了。”
林炎城和林建国面无表情。
红旗大队却像是吃了苍蝇似的,“自己的队员都要淹死了,也不过来救。真是冷漠。”
另一个是前进大队的,男人低着头,趴在竹筏边上,一遍一遍地叫着,“红哥,红哥!”
“爹,这可咋整?真的救不活了吗?”
林炎城不死心,继续捏着鼻子给他做人工呼吸。
而后,又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