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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姜砚之叹了口气,“还请里正带我们去那第一名死者,翠红家中吧,凡事总是有源法的。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他们四人的共同点,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笛音,并非是随意择人的。”
    “他是在报仇。”
    第四百零六章 深夜的笛音(三)
    报仇?盟主夫人的柳叶眉皱成了一团,好似一片被虫子啃过的枯叶,一阵风吹来,就被卷走了。
    武林高手,乡野村妇,游民闲汉以及里正的儿子,怎么着也不像是能够拥有一个共同敌人的样子。
    盟主夫人有些羞愧,她觉得自己家的夫君,作为一个已经被后浪打下来的前武林盟主,他的敌人起码应该名叫西门吹雪或者是独孤求败之类的……
    而不是翠红,王大胆以及詹三儿的敌人李大锤王二狗之流……
    严重掉档次有没有!
    日后江湖百晓生记下:前武林盟主蜀山浪子剑,死于贩夫走卒王二狗的杀猪刀下,可悲可叹!
    就在盟主夫人的思维飘散到了天际之时,姜砚之已经同闵惟秀一道儿出了门,跟着里正往那翠红家去。
    这是一个十分矮小的泥屋,明明艳阳高照,屋里却黑漆漆的,显得十分的阴暗潮湿。
    院子里一个汉子,正在吭哧吭哧的劈着柴,见到一群人,有些惊慌失措的搓了搓手,朝着屋子里喊道,“爹,爹,里正来了。”
    一个穿着白褂儿的老汉拿着猪食瓢儿走了出来,瞧了瞧,看到一角神游天外的盟主夫人,愣了愣,对着里正问道,“您怎么来了,可有事儿?我还要喂猪呢!”
    里正叹了口气,“这位是开封府的青天大老爷,三大王,来问翠红的事呐!”
    老汉一听,忙要关门,“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人都已经死了,问清楚了的话,我儿媳妇也不会活过来。”
    闵惟秀见状,伸手一拦,只听得咣当一声,那木头扎的院子门吧唧一下,掉下来了……
    闵惟秀讪讪的将手中的门搁在了一边,摸了摸头,“手滑手滑……我赔……不过老丈啊,有句话你说得不对,虽然死者不会复生,但是冤屈可以洗清啊!清清白白的好娘子,怎么可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呢?”
    “不说别的,旁人指指点点的,活人也难受啊!孩子呢?日后孩子问起,他阿娘是如何死的,您怎么说?再说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弄清楚真相,下个月二十九,再把你儿子抓去了,怎么办?”
    老汉脸色大变,侧开身子,让众人走了进来,对着那汉子说道,“栓子,有啥你同他们说吧,阿爹进去了。”
    那叫栓子的汉子点了点头,“知道了阿爹。”
    他说着,憨厚的笑了笑,“家里穷,没有地方坐……”
    闵惟秀见自己立了功,看向了姜砚之,却瞧见他一直直勾勾的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顿时脊背生寒,擦!这架势很熟悉啊,大白天的也要活见鬼了吗?
    她想着,靠近了一些,“你瞧见什么了?”
    姜砚之摇了摇头,“现在不在。”
    现在不在?那就是有,只是躲起来了咯!
    闵惟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虽然她不怕鬼,但同一个鬼打交道,还不如去同一群人打架来得痛快,毕竟那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可不好受。
    “翠红在死之前,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譬如说杀过什么特殊的动物,周围有亲人去世之类的……”
    姜砚之看向了那个名叫栓子的汉子。
    汉子想了想,“村里的妇人,哪有不杀生的,平日里杀鸡宰鹅的,都是翠红在做。亲人去世的话,翠红娘家是隔壁村子的,家中人齐备,我老子娘,死了十来年了,不是最近的事,其他的,倒是想不出来了。”
    姜砚之皱了皱眉头,“那她死的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那日翠红给酒儿洗了脚,哦,酒儿就是我儿子。便回了屋子。我们家里穷,翠红舍不得点灯,白天要干活,夜里便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织布……她手艺很好,只要有一丝丝光亮,就能织。那日是二十九,我还唤她早些进来。可是她却不听。”
    “后来,我就听到了笛音。天气热得很,我以为是有哪个娃娃睡不着,吹笛子耍,就没有在意。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院子里织布机不响了,出来一瞧,翠红已经不见了。”
    “我也没有在意,就先睡了,她有时候织着织着,没有纱了,也会去寻隔壁的张大娘先借上一些。等第二天早上起来,阿爹起来,发现冷锅冷灶,没有人做饭,这才觉得不对劲……”
    “一开门,就瞧见翠红躺在家门口……那模样……”
    栓子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姜砚之又看了一眼那大槐树,叹了口气,“我再提醒你一下,二十九日,你们家中,可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儿?”
    栓子一头雾水,这时候里正突然一拍手,说道,“栓子,你那妹子云霞,是哪一日跟人跑了来着?我记得是年三十的前一天来着?对吧?”
    周围跑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可不就是腊月二十九,都要过年了,下老大雪了,还全村人一起找呢,结果那小贱人跟人跑了,平白的让别的村里的人看了笑话……”
    那村民说着,一想到如今二十九的惨剧,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栓子脸色一变,看向了姜砚之,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云霞是我亲妹子,她只是同人跑掉了,并没有死,同这个事情是毫无关系的,而且云霞被夫家赶回来,是翠红收留她的,她们好得很,云霞也不会杀了翠红的。”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闵惟秀看了看四周,见隔壁拿着一个葫芦瓢正在喂鸡的大娘,欲言又止的,正想出声,就听姜砚之说道,“这位是张大娘吧,您若是知晓什么,可千万要说出来。这眼见着下个月二十九,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呢。不光是张大娘,其他人也是,这事儿,可不是一家之事,是你们整个村子里的人,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人,是不是你呢?”
    姜砚之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村民人都脸色大变,两股战战起来。
    那张大娘更是葫芦瓢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看了那栓子一眼,“栓子,你也别怪做婶子的,啥都说了。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你们家翠红,可不是什么好人,待云霞更是不好得很。”
    第四百零七章 深夜里的笛声(四)
    张大娘一旦开了口,也不隐瞒了,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闵惟秀觉得,这些话在她内心肯定已经憋了很久了,要不然,也不能够说得这么溜啊!
    “唉,说起来也是造孽啊!云霞是一个好孩子,手脚又勤快,你阿娘还在的时候,我还说过,想要讨了她给我做儿媳妇。可惜后来……你阿娘没了,阿爹又大病一场,家中的田地都卖光了不说,还欠了许多外债,可怜云霞闺女……”
    “对外头都说,她翠红嫂子给她在城里寻了个好人家,其实头回我进城,瞧见了,云霞那夫君,是个傻子,那口水流得老长老长了,啥都不懂!还老打云霞!造孽啊!”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送回来了,翠红这个人,惯会装好人,表面功夫做得好,实际上……唉,家中什么事情,都是云霞来做。说是夜里出来织布,其实都是云霞织,她坐在一旁纳凉吃瓜呢……”
    “后头有一天,我听到姑嫂二人说悄悄话来着呢,云霞老实,年纪又比翠红小好多,长嫂如母,但是这个嫂子说的那话儿,我都听不下去。”
    闵惟秀听着,看了那栓子一眼,见他畏畏缩缩的,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心中叹了口气。
    夫妻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她就不信了,他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娘子做的那些事情,他心中犹如明镜,只是不想为妹妹出头罢了。
    “也真是狠心,第一次为了还债买田地,把云霞嫁给了一个傻子,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彩礼钱;这回又想要把云霞送给去那武夫做小。那会儿云霞肚子都大了,我问过了,说是那傻子的,夫家不肯认,我看肚子特准,那是个儿子。”
    “当时我就劝云霞了,莫要听翠红的。等她把儿子生下来,自己个单独立一个门户。这年头,一个女人带着儿子一道儿过也是可以的。云霞勤快,与其在娘家当牛做马,还不如自己个单独过。”
    “云霞都听进去了。后来二十九里,她就不见了,翠红说她跟人跑了,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的。我之前想着,这苦命的闺女,八成又不知道被娘家人卖到哪里受罪去了。唉……现在看来……”
    张大娘没有说完,但是人群之中,已经哄闹了起来。
    盟主夫人如遭雷击,“啥玩意儿?你说我家那死鬼要讨小的?我怎么丝毫不知道这事儿,他要是敢,老娘剁了他的狗脑袋!一把年纪了,还闹这玩意也不害臊!”
    她说着,越发的坚定了之前的想法,去他娘的死鬼!
    老娘明儿个就另外寻个帅老头儿嫁了去,华山派掌门人乃是她青梅竹马的大师兄,就很不错嘛!
    闵惟秀瞧着,瞥了姜砚之一眼。
    姜砚之绷直了身子,惟秀啊,别看我啊,我是绝对没有这个想法的!
    “咳咳……里正,就在云霞失踪的那段时间,你家儿子有没有突然很高兴,手头宽裕了之类的事情发生?还有那王大胆有没有暴富……”
    里正一愣,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事情,有些颓唐的说道,“我家那小子,平日里好高骛远,不安心劳作,总想着一夜暴富,在外头捣鼓什么生意。我骂他好多回,我们这种泥腿子,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能倒腾出什么花来?”
    “他偏生不听。说起来,就在这个年节,腊月里,他拿了好些钱回来,说是自己个赚的,我担心他的钱来路不正,他说是不小心寻了个古董,捡了漏……”
    闵惟秀嗤之以鼻,哪里有那么多漏好捡的,又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黄金瞳!
    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了,大家都七嘴八舌起来,“哎呀,年节之后,翠红不是还想着送酒儿去私塾么?当时我还笑她,说酒儿年纪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年都能够讨媳妇了,还读什么书啊……”
    “对,那个王大胆也是,今年开春之后,天天喝酒吃肉的,还寻了个媒婆,要成亲呢!”
    姜砚之看向了盟主夫人。
    盟主夫人看向了小厮,“还不给老娘滚出来,说吧,那老小子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小厮腿一软,跪倒在地,“夫人,小的真不知道啊!主人退隐江湖,乃是因为旧伤复发……年前,主人不是同小的一道儿出了一趟远门么?那次我们是去求医问药了,大夫说,主人有旧疾……”
    盟主夫人打断了他,“这事儿我知道,不是要用紫河车入药吗?我去药铺里寻了来,他吃了却也不见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他一把年纪,还想登天不成!左右那旧疾,也不致命……”
    姜砚之摇了摇头,“盟主要用的紫河车,不是一般的胞衣对不对?里正的儿子牵线搭桥,翠红毫不犹豫的卖了云霞,王大胆不是目击了要分一杯羹,就是帮凶……他们一道儿,害了云霞对不对?”
    小厮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具体的事情,小的也不知道。当时盟主只是对我说,说村里人打了野味,他想要买来吃,都同人定好了,我是从里正儿子手中拿来的,用个小竹篮子装着,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给了他钱,旁的真的不知道。我们经常在村里买菜买肉的,只是那一次钱袋子特别重……”小厮说着,瑟瑟发抖起来。
    姜砚之说着,看向了站在篱笆外的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少年,他梳洗得干干净净的,腰间系着一个短短竹笛,若是仔细看的话,他的手,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放着,好似手中牵着一个什么似的。
    但是他的手空荡荡的,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你知道对不对。酒儿,你知道,云霞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这四个人是怎么死的,因为你就是凶手。是你在为了姑母报仇。”
    栓子一听,顿时跳了起来,“不可能,翠红可是酒儿的亲娘啊!”
    小小少年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没有错,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以后的二十九,也不会有人吹笛,有人死了。我今日来这里,便是来投案自首的,以子杀母,这个天地,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你们永远都想不到,一个人,一群人,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
    第四百零八章 深夜里的笛声(五)
    “酒儿,天冷得很,娘给你烧了锅热水,泡泡脚。”
    破烂的茅草屋子里,一个穿着蓝色花布衫的妇人,挺着大肚子,艰难的提着一桶子腾腾冒着热气的水,小心翼翼的放在门口。
    站在门口等着的妇人,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提着热水走了进去。
    酒儿坐在床边,看了看窗外那个黑黝黝的身影,抿了抿嘴唇。
    妇人蹲下身子来,替儿子一边脱鞋袜,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你那小姑,真是个不懂事的,那盟主老爷多金贵,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人家有钱不说,还不嫌弃她是个大肚子的。这还有什么不好的?总不至于,还要在娘家待一辈子吧?”
    妇人说着,自顾自的乐了起来,“我的儿,阿娘有钱了,就送你去私塾,咱们也做个读书人,到时候在娶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啧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酒儿听着,将脚从水中提了起来,冷冷的说道,“阿娘,我不喜欢读书。我白天干了一天活了,现在困得要命,想睡了。”
    妇人眼珠子一转,站起身来,在衣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那你且安心的睡。你阿爷同阿爹,去邻村看老抬棺材去了,你说这人死得也够不是时候,年都没过呢。咱们早些睡,明儿等他们回来,指不定还给咱带酒席回来吃。”
    她说着,手顿了顿,“你把桌上的那个饼子吃了再睡,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夜里没有吃饱吧?”
    酒儿皱了皱眉头,嫌恶的看了桌子上的那个饼子一眼,哼了一声。
    妇人有些讪讪的提起了水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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