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边的朝霞红的像团火,福管家站在门后边,瞅着外面候着的人撇了撇嘴,脚步一迈出去又是满脸的愁容:“哎呀,天儿这么热,这么一大早的,刘管家你来做什么呢?”
今年天气异常,不过四月中旬,天气就热得不行,早凉还好些,偏这个刘管家是个胖子,从东边的二皇子府到南边四皇子府,可算是要了他小半条命了,正搭着后面小厮的胳膊擦汗呢,一听声音,利落的收了手绢儿,折过身来眯着眼笑:“我家殿下听闻四王妃病重,四王爷忧思成疾,原本想亲自来探望的,万寿节要忙的事情又太多脱不开身,特意差我前来代为探望,顺便送些补品来。”
说着往后一挥手,后面跟着的小厮齐齐将手中的捧盒抬高了些,约莫十数个人,捧盒都用红绸盖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来。
福管家看了一眼,长叹了口气,一伸手拦住刘管家就要往里面去的步子,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朵花儿:“不是我不让你进去……主要是我家主子这病呐…是会传人的,若是让你进去,回头你染上了不自知,回去再感染了二皇子,那可是掉脑袋的!”
可不是怎么的,原本这四王府前虽然算不得热闹,贩夫走卒还是有一些的,眼下坊间传闻四王妃感染了瘟疫,别说什么贩夫走卒,就连那些明里暗里盯着王府,指量着寻着错处的人都只剩了那么一两成,说到底,还不是怕感染。
刘管家果然停住了脚步,干干的笑了一下:“嗯……既然如此,就劳烦福管家帮忙跟王爷王妃说一声……只是我家殿下对于王爷王妃的情况着实焦心的很,不知福管家能否告知一二?”
半月前城外瘟疫驱散,四王府却突然闭门谢客,传闻四王妃感染了瘟疫,王府里的人也没站出来辟谣,安插在府中的探子也忽然失去了音信,整个王府成了个进不去出不来的铜钟一般,主子打发来的探子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差人来送东西也没人开门,今儿也就是他来了,要不是他啊,指不定还得吃个闭门羹!
福管家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他两眼,忽的眼眶一红,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听院子里有人喊:“管家,主子他……”
什么事由还没说呢,那人瞧见刘管家在,又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不待刘管家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福管家就道了句抱歉急匆匆的进了府,周遭的门卫将小厮手中的捧盒尽数接了过去,一言不发‘嘭’的一声关了门。
高门大户里送礼啊什么的,总是会给小厮一些跑腿费,这是惯例,二皇子作为未来的储君,自然是风光得很,府中下人跟着沾光,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却又不敢自己跳出来跟四王府作对,暗戳戳的撺掇刘管家上阵:“管家,您瞧……”
话没说完,管家瞪了他一眼:“回府!”
虽说没亲眼见到里面的情形,福管家说的那些话也可能是四王爷授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但是刚刚园中那小厮叫福管家时,他微变的脸色是骗不了人的,看样子有关于四王府的传言非虚,得赶紧报告主子才是。
四王府的亭子里,君临衍正与乔一对弈,白子气势如虹,剑杀四方,黑子稳妥持重,暗藏杀机,一时间竟分不出高下出来。落子的间隙,君临衍抿了口茶,道:“走了?”
亭外福管家垂首应:“回主子,走了。”
这半个月来王府大门紧闭,对外只称王爷王妃身子不适,其余一概不说,各方派来打探消息的人什么都没打听到,放进来的‘眼睛’又瞎了,忍了半个月,也该忍不住了。
由昨儿早晨萧家小公子打了个头,而后来的人就络绎不绝,二皇子能忍到第二天已然是不易了。主子料事如神,晓得光是听他说,依照二皇子那多疑的性子定然是不信的,还另外叫人配合着演了这出戏,现下估摸着那刘管家对于四王爷夫妇身染重疾的消息深信不疑,急吼吼的回去邀功去了。
“行了,下去吧。”
君临衍搁置了茶碗,拈了一枚棋子,漫不经心道。
福管家垂首:“是。”
十数步开外,还站着五六个小厮,手里捧着两三个盒子候着,为首的一个见福管家过来,忙上前:“管家,这些东西?”
刚刚他悄悄瞄了一眼,他捧着的这两个盒子装的都是人参,大倒是不大,但是瞧着有头有尾,跟个小人儿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福管家瞥了他怀里的盒子一眼:“搁库房里头吧。”
这些东西金贵是金贵,但四王府也不是买不起的,无非是借个由头来探听消息罢了,主子心中有乾坤,让他演这么一出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行人渐行渐远,亭子里的乔一却忽然扔了手中的棋子:“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得很!”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白子虽然气势犹在,却已经是强弩之末,周遭黑子步步为营,杀机重重,虽然还没分出胜负,明眼人却能一眼瞧出,就算再下下去,白子也不过是做困兽之斗而已。
君临衍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扔了手中的棋子,抿了口茶水:“都布置好了?”
乔一收了嬉笑之色,抬眸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相识多年,引为挚友,他知晓他志在天下,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隐忍至今,唯一一次出格便是为了解毒,娶了东方幼仪这个丫头,引得麻烦不断。然而时至今日,他方才觉得这个决定明智至极——眼前的人总算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藏了这么多年,眼下眼前人总算是迈出那一步了,这么想着,胸中竟然生出一股热血出来!
抑制着心中的激动,乔一沉声道:“有点麻烦,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君临衍遥遥的朝亭子外看着,顿了片刻,道:“……邑国使团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