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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朕知道你心善,在朕死前会帮你把这一切都安排好。”朱翊钧说,“明日叫申时行来瀛台吧。”
    “陛下。”王容与道,陛下这是觉得自己会有不测吗?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锦盒,陛下吃了换的药丸子就长睡不起,她也心里没底,有时候也会恐慌,是不是不该让陛下吃药,但是御医说这福寿丹有成瘾迹象,但凡成瘾,戒断总是反应特别大。
    她只是不想朱翊钧受那样的苦才决定让他吃药,可以把戒断的反应睡过去,她捧着两个锦盒看着朱翊钧,眼圈泛红,“陛下,我好像做错事了。”
    “我担忧陛下吃的福寿丹不好,不想陛下再吃,就用我平常吃的助眠的药换了给陛下,可是陛下吃的反应这么大,我好害怕。”王容与眼圈红红的说。
    “那陛下现在吃福寿丹能好吗?毕竟福寿丹的不好现在也看不到,但是这个药丸吃了陛下要睡好久?”
    朱翊钧看她,应该愤怒的情绪在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又消失与无形,她又不会害他,许是真不喜欢福寿丹,所以做了自以为聪明的决定。叹息一声,手放在她头上,“随意给朕吃药,你胆子也太大了。”
    “那药是我自己平常吃的,以前许御医在的时候,给我搓的药丸子,我要睡不着了,就吃上一粒,一夜无梦到天明,没有其他的作用。”王容与说,“现在怎么办?不如我去请御医?”
    “不要请御医。”朱翊钧说,他沉思一会儿说,“去把许杜仲悄悄叫进来。”
    王容与点头,朱翊钧看她的红鼻头,“现在知道怕了。”
    王容与点头,她趴在朱翊钧胸前,“陛下如果有不测,也不用费心安排我的以后,横竖,我紧跟着你就去了。”
    “胡说。”朱翊钧道。
    “大婚时说的话是算数的。”王容与说,“我是陛下的皇后,就是陛下的皇后生活在这里,不要是谁的太后生活在这里。”
    “陛下真怜惜我,就不要留我一个人。”王容与说。
    朱翊钧搂着她,心绪万千,一时说不出话。
    许杜仲是被连夜接近瀛台的,听完皇后说陛下误食了她的安眠丸,和陛下之前吃的福寿丹是不是有相冲,不然陛下怎么长睡不醒?
    许杜仲心下了然,给陛下把了脉后,双眉紧凑,又要来福寿丹,闻了又闻,尝了又尝,“行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朱翊钧懒懒的躺在榻上说。
    “这福寿丹,不是什么好物。”许杜仲说,“陛下误食娘娘的助眠药或许是因祸得福。”
    “敢问陛下,这福寿丹是太医院哪位御医敬献给陛下的?这丹中有能让人依赖离不了的成分,一旦服用,就一直要服用,断服对身体影响极大,轻者萎靡不振,重者可以瘫痪致死。真真是虎狼之药。敬献此药之人,狼子野心,罪不可赦。”
    “朕看着这个成分,并没有什么问题。”朱翊钧说。
    “丹药的方子,如何能尽写给陛下,其中语焉不详处,就是关键。还有许多成分,明明是要害,但是换了个生僻的别名,陛下到底不是专精,就看不出来了。”许杜仲说。
    他看着朱翊钧没有接话,又垂手说,“不过陛下现在已经不信我了,若是陛下不信,拿这个丹再去问问御医就是。”
    “不过如果陛下在服用这丹前给御医看过,也许陛下就不会吃那么多药,以至于毒素在身体里盘踞,只一点温和的助眠药就可以引发加倍的效果。”
    “陛下体内有毒素?”王容与惊呼。
    “这毒素并不是会很快发作,但是日积月累,陛下的身体就会被拖垮,药石罔效。”许杜仲说。
    王容与忧心忡忡的看着陛下,朱翊钧没有说什么,只让许杜仲明日还是去太医院复职。
    朱翊钧另外找了御医来问丹药的事是瞒着王容与的,福寿丹,和王容与说的助眠丸,御医先试了助眠药。“这丸里头有许多对人身体助益的成分,还有一些助排毒的东西,其余分辨不出来。陛下说是助眠的药丸,这该是比较温和的方子,就是多吃些,对身体也没有坏处。”
    “当然,能自己睡好是最好,依靠药丸入睡,不管药丸再怎么温和,形成依赖,以后不吃药丸就不能入睡了。”老御医如实说。
    朱翊钧再挥手,让陈矩递福寿丹给御医,御医细细辨认一会后,立即跪下,“陛下,此物不好。”
    朱翊钧神色晦暗难辨,“此丹,能引人成瘾?”
    “陛下可曾听说,晋朝风行食寒食散,此丹,就是由寒食散引申转换而来,虽初服觉得精力大涨,身体处处合意,但是久服,对身体大有坏处。”老御医说。
    “朕知道了。”朱翊钧闭眼说,他挥挥手,陈矩就知道把御医再送出去,等到陈矩在回到身边,朱翊钧也没睁眼,“把冯尚,以及豹房那帮道士都关押起来,仔细问问,为何给朕奉上这样的丹药。”
    “是。”陈矩应道。
    “你亲自去办。”朱翊钧交代说,“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朕这边,就让张成来伺候吧。”
    “是。”陈矩应道。
    张成是第一个见王姑娘的人,也是第一个在陛下和王姑娘之间跑腿的人,也是因为这点不同,才表了对陛下的忠心,彻底在乾清宫里站稳脚跟,之后王姑娘变成皇后,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各种往来,他也是没有落下。
    是什么时候松懈的呢?
    大概是皇后娘娘许久不承宠,在看着郑贵妃娘娘伺候陛下,频频出入乾清宫,所以他的心态就变了,所以在陛下对皇后娘娘大怒的时候,他没有像从前一样,还想着两边调停一下,只站在陛下这边,不让皇后娘娘进去,坤宁宫他也是不再去了,要说理由也很简单,这坤宁宫的宫人都换了,他去也没有默契的人可以传到娘娘耳朵里,要是陛下知道,岂不是不好。
    谁能料到,皇后娘娘还是能把陛下带到瀛台来。
    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换过,他不熟,她们也不熟悉他,对他只是客客气气当陛下身边的人,从前那种亲如一家的感觉到底不在了。
    张成叹气。
    他这一朝走了眼,先前努力那么久打好的关系算是白打了。
    好在皇后娘娘,为人光明磊落,就算不信任,也不会挟怨报私。只是信任,娘娘从豹房接走陛下时,只带了陈矩,这就是他的报应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早在皇后接走陛下去瀛台的时候,郭妃就说要回宫,被郑贵妃按了下来,不过等了三日,不见瀛台那边通传,郭妃推说身体不好,一定要回宫,郑妃也不能强按住,只能看着她一行人回宫去了。
    只余下郑贵妃和一些妃嫔在豹房守候。
    冯尚去瀛台时,郑贵妃顿时心生希望,皇后娘娘不知道陛下食用此物后精力大涨,一个人是万万应付不来的,皇后娘娘从未抬举过身边人来伺候陛下,她最终还是会让嫔妃们去伺候陛下的。
    但是冯尚进了瀛台,还是一点声息都无。
    这让郑贵妃心里觉得打鼓,她让父兄在外结交了朝臣,可以把控舆论到对她有利的方向,只不过不知道是自己使得钱不够,还是怎么的,对陛下宠爱自己还有朝臣上谏说陛下好色,如今皇后独自把陛下霸住,却无人敢说什么。
    再等啊等,突然来了人把豹房的太监,之前被看住的道士都押解在一起,去了别的地方。郑贵妃着人去打听,却打听不出来,“是陛下的陈公公带人来的,带来的人都面生,有认识的说,是东厂的呢。”
    陛下并不爱用东厂,就是锦衣卫也让他们多行阴私事,若不是陛下如此仁厚,何至于朝中文臣敢对陛下指指点点。
    但是现在陛下却出动了东厂的人。
    郑贵妃闻言绞着手指,道士进豹房,虽和她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她也推波助澜了,道士为了在宫里站稳脚跟,给陛下敬的丹药有猫腻,她也是知道的。
    心里经过挣扎一番,郑贵妃对宫人说,“三皇子在宫里发热,母子连心,我们即刻回宫去照顾三皇子。”
    “那娘娘,三皇子生病的事要报到瀛台去吗?”宫人问。
    “自然是要的,皇后娘娘不是最关心这些小皇子的身体吗?”郑贵妃说。
    既然朱翊钧已经知道,王容与就不给他吃助眠药了,但是不睡过去,戒断的反应让朱翊钧焦躁不安,朱翊钧让王容与离他远点。
    “我陪着陛下。”王容与却不肯轻易的走。
    “朕头疼的紧,等会伤了你。”朱翊钧说。
    “我不怕,我陪着陛下。”王容与说。
    朱翊钧疼的厉害时,心里焦躁,三番四次想摔东西,这蓬莱阁里的摆设不多,有的几样都是王容与的爱物,朱翊钧转了一圈,最后都没下手,王容与看出来了,就主动递东西给他,“陛下想摔就摔吧。”
    “你舍得呀,这都是你喜欢的。”朱翊钧说。
    “比起陛下,这些喜欢算什么。”王容与说,“我只想陛下快把这个坎过了,其余先不管。”
    朱翊钧心里烦躁听到这个话也高兴,“不行,你拿那助眠的药丸子来,朕再吃上一粒,睡过去就得了。”
    王容与还有犹豫,朱翊钧说,“许杜仲不是在瀛台吗,真有不好,他也能把朕救过来,再说这药吃了不是没有坏处吗?”
    朱翊钧再吃了药就昏沉睡去,期间王容与把许杜仲过来给陛下诊了脉,“如何?”王容与问。
    “只要陛下知道这福寿丹的不好,心里想着不吃,还是很容易就过去了。”许杜仲说,“陛下到底吃的还没那么多。”
    “若是陈矩早来找我,我早去就找陛下了,我不知道他在吃这个。”王容与烦闷的说,“谁知道底下人原来这么大胆。”
    “这但凡道士进宫,总要弄些虚头巴脑的稳住陛下才能图以后。”许杜仲说,“这陈矩也算是有见识的,不然多的是人哄着陛下吃这个东西呢,陛下不管事了,他们手里的权柄才有了用处。”
    “那陛下身体里累积的这些毒素,有影响吗?”王容与问。
    “娘娘最近给陛下的膳食可都是排毒的。”许杜仲说。
    “这些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王容与说,“到底对身体有没有碍,如后根除,还是得听你们大夫的。”
    “只要陛下不再吃,这身体里的毒,总有一天会没的。”许杜仲,“娘娘不要过分担心。”这样忧心,倒不像是娘娘知道后立时就让他去研制替换福寿丹的助眠药的气魄。
    王容与看懂许杜仲眼里的疑问,不由苦笑,“世事以为和直面是两回事,我知道这事颇为严重,需得慎重对待,但是真面对困难时,才知道,心里做的准备并不足。”
    “娘娘已经做的很好。”许杜仲说,“臣到现在也许知道了一点,陛下如此喜爱娘娘的原因。”
    “你觉得陛下喜爱我?”王容与问。
    “难道娘娘不觉得?”许杜仲笑问。
    “不知道,陛下对我,许是对皇后的敬重,喜爱嘛,我觉得他对郭妃,郑妃那样的才算喜爱。”王容与说。不过她从前端着也没有和陛下多亲近,以后多撒娇放软,还怕陛下不喜欢她吗?
    “陛下听到这话该伤心了。”许杜仲说,“就臣入宫来伺候陛下,从未见过谁能如娘娘一般,得到陛下如此多的特殊。”
    “若只有敬重,是做不到这点的。”许杜仲说。
    王容与躺在朱翊钧身边看着他,朱翊钧醒来就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不知道王容与这样看了他多久,他活动一下睡的僵直的手脚,“不用你这么看着,多耗神。”
    “陛下,我有疑问想问陛下?”王容与问。“陛下当初那么生气,说我不跪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如何这次我一去,陛下就跟我走了?”
    “你一来陛下就跟你走了还不好?”朱翊钧笑问。“难道你真的想在宫外,跪了,朕才见你?”
    “陛下当日把你我的来往书信都烧掉,又对我说了那样的话,我以为陛下真的要和我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王容与说。
    “这话朕说才是。”朱翊钧笑叹道,“你对朕说要一心一意,朕真的以为,你从此以后,会对朕视而不见。”
    “书信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全部烧掉,烧到一半朕就让人都别烧,几个太监不灵活,火星子没灭住,结果从里面又烧起来,到底是没留下什么。”朱翊钧说。
    “书信总会再有。”王容与说,“陛下,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了?因为我是皇后吗?”
    朱翊钧看着她的眉眼,“朕说过,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当时你说一心一意,朕一下就慌了手脚,因为朕不能确定,这个,是不是真的能给你。”
    “你起初并不想进宫,朕知道了。”朱翊钧道,“一开始朕很生气,但是后来朕也想明白了。朕以为让你进宫是给你的荣耀,却没想过你想不想要,毕竟你和其他的淑女都不一样,然而现在就算知道,你也出不了宫了,朕也不会让你出宫。”
    “朕对你有愧。”朱翊钧说,“所以你愿意低头让步,朕怎么还会让你空着手在那等待。”
    “哭什么?”朱翊钧奇怪的用手去抹王容与的眼泪,“你可不是这么容易哭泣的人。”
    “如果重来一次,陛下还会让我进宫吗?”王容与含着眼泪问。为什么她之前没有看出来呢,陛下对她纵容下的,喜爱。
    白白浪费了那么些时间,白白心里受煎熬,彼此都受苦。
    如果当初她对陛下的信心更多一点,对自己的信心更多一点,是不是这中间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这个问题朕还真想过。”朱翊钧握着王容与的手说,“除非是那日元宵,朕不曾出宫,不曾在灯市上遇见你,否则,朕还是会让你进宫的。”
    王容与看着朱翊钧笑,“若不是陛下执意,我这等样貌,是进不了宫的。”
    “朕觉得你长的很好。”朱翊钧看着她说,“别人长的多有相像,但是你就是你,没人长的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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