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梨专心致志扶着赵舒走到了躺椅前,见躺椅上铺设着厚厚的青竹纹白绫褥,赵舒自己躺下去有些费时,便直接抱起赵舒,轻轻放在了躺椅上,然后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阿保:“把锦被给我。”
阿保听话得很,双手奉上了叠得齐齐整整的锦被。
素梨展开锦被,搭在了赵舒身上,又细细掖好,然后笑盈盈道:“这下舒服了些吧?”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轻轻一摆手,与其余侍候的人一起悄悄退了下去。
素梨要和赵舒商议夜间子时用药的事,见状便掇了张锦凳放在赵舒右手边,自己坐了下去,低声道:“咱们商议一下晚上的事吧!”
赵舒眼神温润看着她:“我头有些疼......”
他全身都疼,不过这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习惯,他只是忍不住要向素梨撒娇而已。
赵舒的眼神就稚儿渴求的眼神,柔软,祈求,娇气......素梨没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当即道:“我帮你按按。”
她解开赵舒束发的发带,把他的长发全都铺展开来,心道:他的头发可真好,跟缎子似的。
一般长期生病的人会头发枯黄干燥,赵舒的长发却乌黑柔软似乌缎一般。
素梨一边按摩着赵舒的头,一边和赵舒说着今晚子时的安排。
赵舒闭着眼睛享受着素梨的按摩,待素梨说完了,这才道:“不去你家。你把使用的法子告诉我,再悄悄把药给我,到时候我吩咐人来做。”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素梨和她的家人要受连累。
素梨听了,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她自然明白赵舒这样安排的用意,半日方道:“不让我姥爷过来,我来陪着你。”
赵舒默然。
素梨见状,当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茶盘里倒扣着的素瓷小盏拿了过来,拿起水晶盘里切橙子的银刀,取出袖袋里的黄果,用银刀在黄果上拉了一道口,对准了素瓷小盏,只见那道裂口上开始涌出半透明的青色汁液,一滴滴滴了下来,落进了小盏里。
一阵奇异的清香弥漫开来。
赵舒正要开口,谁知素梨已经端起素瓷小盏,一口把里面的青色汁液给喝了,然后微微一笑:“是甜的。”
她把已经挤瘪了的黄果送到赵舒鼻端:“你闻闻!”
赵舒闻到了一股怡人的果,甜丝丝的,却又不腻。
素梨这人颇有格物致知的精神,索性拿了水晶茶盘放在躺椅的扶手上,然后用银刀把这黄果给细细解剖了,一边解剖一边解说,还把黄果被肢解后的遗体杵到赵舒眼前让他看。
赵舒专注地看着素梨忙活,心里弥漫着欢喜,这欢喜令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原来这世上有这样有趣的人,说她善良吧,她又莽撞得很;说她莽撞吧,她偏偏又细心......
素梨忙活完,阿保送来清水、手巾和香胰子,亲自服侍素梨洗手。
素梨一边用香胰子搓着手,一边道:“你们这香胰子没我制的好,我送你们一盒香胰子——不要钱!”
阿保笑眯眯行礼:“多谢秦姑娘!”
赵舒舍不得素梨走,他人躺在躺椅上,眼睛却一直追随着素梨。
素梨察觉到赵舒对自己的依恋,更加觉得赵舒像小猫咪了,而且是刚断奶那种小猫咪,心里越发怜惜起来,便好人做到底,洗罢手,继续给赵舒按摩。
秋阳温暖,河边空气湿润,素梨身上的馨香萦绕,她的手指令赵舒头皮酥麻,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待赵舒睡熟了,阿保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神情肃穆,端端正正给素梨行了个礼:“秦姑娘,我们公子已经一夜未曾入睡了,多谢!”
素梨看着赵舒的睡颜,微笑了起来:“赵小哥好像娇气的小猫咪呀!”
阿保:“......”
素梨要回家了,见赵舒睡熟,便和阿保告辞离开了。
用罢午饭,素梨也有些累了,回到楼上拥被高卧,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这才醒了过来。
她沏了一壶雀舌芽茶,送到花圃里去找陈老爹。
陈老爹品着茶,听素梨一一说了赵舒的安排,叹息了一声道:“赵小哥这是怕万一出事连累咱们......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素梨端起茶壶给陈老爹斟满:“姥爷,你教我一遍,我过去教他身边的阿保。”
陈老爹饮罢茶,让素梨准备了银刀和黄果,细细演示起来。
素梨学会后,又和姥爷讲了一遍。
陈老爹美滋滋躺回竹制躺椅中:“素梨,这件事办完,我教你培育这种药,将来能帮人,就帮人一把。”
他拿起一边放着的用竹子挖成的小茶叶罐,摇了摇,听着里面仅剩的一点茶叶的声音,又道:“赵小哥若是要感谢咱们,不用送金银,那样不好,送我些上好的雀舌芽茶就可以了。”
素梨扑哧一声笑了:“姥爷,我不是刚给你买了茶叶吗?”
陈老爹理直气壮道:“你买的茶叶瞧着嫩,却不是明前茶,还是上次赵小哥身边的那个小厮阿寿送来的茶叶好!”
上次阿寿过来送的竹箧底下,居然还有两罐贵州湄潭产的雀舌芽茶。
要知道这种茶一向贡上,余下的都被达官贵人给包了,一般人根本见不着,赵小哥却一送就是两大罐,堪称大手笔了。
素梨笑着答应了下来。
进入亥时之后,阿保按照赵舒的安排,屏退其余侍候的人,关闭了后花园,独自一人做好了各种准备工作,又在约定的时间让亲信用船接了素梨过来。
这时候距离子时只有半个时辰了。
素梨一进来,见卧室里只有她、赵舒和阿保,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匣子来,摁开消息递给了阿保。
阿保见里面是两个黄澄澄的圆果和几节切割好的绿色藤蔓,当下便拿了藤蔓煮洗澡水去了。
待一切齐备,已近子时了。
素梨割开这两个黄果,共接了一小盏半透明的青色汁液。
她当着阿保的面,左手扶起赵舒,右手端着小盏喂他饮下。
赵舒只觉得素梨身子柔软,馨香袭人,顿时心神一荡,恰在此时,素梨把小盏送了过来,清香扑鼻,他当下收敛心神,开始服用药汁,觉得入口清甜,便慢慢都喝了下去。
待赵舒喝完,素梨和阿保配合默契,素梨留在房里,阿保服侍赵舒去浴间用这种藤蔓煮的水蒸浴。
赵舒在浴间蒸浴的时候,素梨甚是担心赵舒,有些坐不住,便走到浴间外面:“阿保,你们公子怎样了?”
赵舒声音传出:“我很好,不必担心。”
听到赵舒声音气息很稳,素梨没那么担心了,却因为酷爱格物致知,特别想亲眼见识解毒的过程,被极其旺盛的好奇心煎熬得恨不能冲进去瞧一瞧。
若赵舒是个女孩子,那该多好啊,她就能进去看看了。
此时浴间内,赵舒身上被热气蒸腾出了一身细汗。
阿保抬手在赵舒肩上抹了一把,惊喜地把手伸到赵舒眼前:“王......公子,这......这汗是黑的!”
居然是灰黑色的汗!
素梨在屏风外听到了,确定符合姥爷说的药效,忙道:“不是还有一浴桶药汤么?待出的汗多了,再换一桶重新泡!”
阿保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嘴角却一直往上翘,一边哭一边嘟囔:“主子,我想着这回咱们是病急乱投医,都做好了......准备了,还想着绝对不能连累秦姑娘,奴才都担下得了......”
赵舒清晰地感觉到元气在一点点恢复,往日那种彻骨的寒意一点点退去,体内开始热乎起来,他心中欢喜,用极轻的声音道:“我不是留了给......爹娘的信么......”
他怕自己若是去了,会连累素梨和阿保,因此下午醒来后,他屏退阿保,勉力写了一封给父皇母妃的亲笔信。
在信里,除了交代遗言之外,赵舒也为阿保和素梨做了安排。
阿保聪明谨慎,却又有一份正义之心,他打算让阿保进入仕途。
至于素梨,赵舒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遇到秦素梨。
他不能陪伴素梨,却可以保证她一生平安喜乐快快活活,这样到了黄泉之下他就不用担心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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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嫁(3)
从浴间出来, 赵舒疲惫之极, 只穿着白绫浴衣的他被阿保扶着躺在了锦榻上,和素梨说了句“我很好, 你放心”,就堕入了黑甜乡中。
素梨见赵舒情形还不错,便起身告辞。
阿保忙道:“秦姑娘, 这会儿小厨房还有人轮值,各样菜肴汤水都备着, 您不如先用些再回去......”
素梨原本不觉得饿,被阿保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不过想到还在花圃等自己回去的姥爷, 素梨便道:“我姥爷在花圃门口等着我,有没有方便携带的饼夹肉之类的,我拿着路上吃。”
阿保闻言笑了, 叫来小厮吩咐了一句, 然后看向素梨:“秦姑娘,且等片刻。”
素梨便又折回卧室看赵舒。
赵舒这会儿睡得很熟, 呼吸平顺。
陈老爹说过,解毒前病人的手心潮湿冰冷, 若是开始解毒, 手心会变得干燥温暖。
赵舒醒着的时候, 素梨实在不好意思说:“哎,赵小哥,让我摸摸你的手心吧!”
如今赵舒睡熟了, 素梨的好奇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趁阿保没进来,把赵舒的手从锦被里掏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心,发现赵舒的手心干燥而温暖,符合姥爷说的解毒后的特点。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素梨心情愉快,把赵舒的手重新放回了锦被里,掖好锦被,然后若无其事溜溜达达出去了。
到了外面,阿寿恰好提了两个食盒过来了。
阿保笑容灿烂:“秦姑娘,这食盒里是给您和陈老爹准备的宵夜。”
秦素梨也不忸怩,大大方方道:“多谢!”
阿保留下阿喜和阿乐守夜,自己和阿寿提着食盒打着灯笼送素梨回去。
阿寿是个沉默的少年,他提着食盒,阿保打着灯笼,两人引着素梨从侧门直接去了河边,陪着素梨乘船到了对岸,一直把素梨送到了陈家花圃外面。
见陈老爹出来接了素梨进去,阿寿和阿保这才告辞离去。
陈老爹正等得有些饿,接过食盒大乐:“素梨,咱们去你的作坊里大吃一顿!”
素梨担心姥爷劳累,把食盒接了过来,笑眯眯道:“姥爷,咱们祖孙俩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