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初北苦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很久很久……
郁初北深吸一口气,为顾彻解开安全带,觉得顾君之不会跟着一般见识,顶多当看不见。
被漠视而已,她已经习惯了,顾彻只是一个孩子,就算是被父亲蔑视两下,他也不知道自尊两个字怎么写,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郁初北抱起孩子,踏过了那扇古朴厚重的大门。
老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相比于第一次来,因为春暖花开的缘故,这里更多了一抹生气,鸟雀虫鱼仿佛都活了过来,百花齐放,青翠悠然,仿佛能听到小河重新流动的声音,山石旁传来的稀稀拉拉的水声。
小鱼跃出门前的水池,又快速钻到了荷叶下面。
顾彻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看着惊讶又兴奋,手舞足蹈的高兴。
郁初北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他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了,从枯败的冬色到现在的春景,他根本不会想起她。
郁初北温柔的将孩子抱紧:“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爸爸了,高兴吗……”
除了春景,这里还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枯败,是久不住人的老房子,犹如没了人气滋养的玉石,没了韵养的光芒的枯败。
走廊上的灯笼,像荒芜人烟的亚马逊草原因为游客踩出来的小路,又被后来的风雨打散,已经不那么明显。
他不出来,甚至没有从他居住的院落出来,顾叔平时送饭的小路,完全压制不住这座宅子的自由雄阔,不一会便被清理了痕迹。
仿佛除了晚上幽幽的灯光,没有一丝人类存在的痕迹。
郁初北托住孩子的头:“怕不怕?你爸爸住过的地方,自带阴森森的效果。”
郁初北向前,春风扫过,一路上除了一派静静的绿,还带着一分渗人的荒凉,因为清冷的阳光太过强烈,这份荒凉反而比晚上更加明显、幽静。
小路非常干净,亭廊桌椅散发着诡异的清洁。
郁初北将儿子的脑袋放在肩头,有些想吐槽:“放几个看院子的人也好啊,阴森森的你。”
顾彻将小手放进嘴巴里,漂亮的眼睛四下看着,虽然还读不懂周围的景色代表着什么,但不影响小孩子出门时的喜悦和闹腾,还有对自然色的本能好奇。
他觉得哪里都看不够的左右摆弄,小脖子都要撑不住他想扭出360度的热情。
“乖啊,我们一会儿就见到爸爸了,先商量好,如果爸爸跟我们说话,我们就理他好不好,如果他不跟我们说话,你也不要生气,爸爸还是一个小孩子,你要让着他。”
顾彻看到一只五颜六色的小鸟停在假山上,开心的挥舞着手臂。
小鸟高冷的啄口从山石间留下的清泉,看都不看他一眼。
顾彻更高兴了。
两人绕过第一重院,第二重院,穿过走廊,走过假山,一步步向前,小巧幽静的景色,换了一重又一重,仿佛进入了不同的天地,诠释着不同的春色。
郁初北的心情也因为这里巧夺天工的春景,放松下来,如果一天什么都不做,找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坐上一天,一定是不错的体验。
两人路过宅院里为孩子们建造的学社时,郁初北笑着道:“老大,你看这里好不好看,以后我们宝宝长大了就在这里学习阿红不好,让爸爸教我们写字,教我们画画,教我们懂事,妈妈有没有说过,爸爸画画很好的。”
顾彻被挂在窗框上的一把木剑吸引了,但随着景色的变化,立即又有新的东西转走了他的注意。
“这是你老爷爷最喜欢的地方,他临走的时候将他苦心经营的家交给了你爸爸……你爸爸应该也很喜欢这里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住这么久,这里一定有他记忆深刻不远割舍的感情……
郁初北收回思绪:“但再喜欢都不要学爸爸,你爸爸住进去两个月了,都没有出来过,诶呀,你说他怎么过的,我们看看他变成小野人了没有好不好?你说好不好,但先说好哦,不要笑话他。”
郁初北自己将自己逗笑了。
顾彻认真的吃着自己的手指头,见妈妈笑,自己也笑了,嘬吧的啧啧有声。
“你吃的姿势不对哦,你爸爸啃手指头的时候,可是非常优雅的只啃手指甲,你看看你,恨不得整个拳头塞进去,你这样容易暴露自己的懂不懂,你要学学爸爸,万一你俩在啃手指上有了共同语言呢,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顾彻眨巴着眼睛,继续唑吧。
郁初北重新站在了小院儿前,拍拍小孩子的背:“如果……他对咱们不友好不要介意……那是冲着妈妈来的不是冲你来的。”
顾彻不可能听的懂。
郁初北看他一眼,小孩子的眼睛狭长有神,胖乎乎的手背上有几个深深的小窝窝,肉嘟嘟的,又漂亮又有福气,看着便想让人想抱一抱,摸一摸。
但那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对顾君之来说,估计和地上的毛毛虫差不多,毛毛虫都是高估了顾彻在顾君之眼中的形象,应该什么都不是更贴切。
郁初北推开门走了进去,瞬间充满了朝气和仙气,与外面的萧条不同,这里犹如瑶台仙境载歌载舞,犹如被人惊醒养育的暖玉,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和暖意。
郁初北心里的想念,就像他给这座院子里注入的灵魂,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念。
房间里并没有人。
郁初北快速向后院走去。
后院还是那个后院,直通小河上的凉亭里并没有人,郁初北快速寻找,像最生机盎然处看去,他像最集中的光,瞬间定格到他的位置。
郁初北温柔的笑着,不自觉的抱紧了身上的复制品,心里默默的念着:爸爸。
顾君之半靠在船舱上,手里拿着一杆吊杆,一端已经垂入水里,船的宽度横跨了整个水面。
目光穿过,层层叠嶂,拂开绿柳鲜荷,他就坐在上面,他如冬天时一样,在春暖花开中依旧如初,清冷、平静。
郁初北静静的看着他,目光里的柔情沉入眼里,散发出一种本能,她爱的人。
虽然每一个不同的顾君之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399金光耀目(二更)
郁初北抱着孩子站在高处的走廊上看着湖面上的他。
这一片岁月静好里,无需她和孩子的参与,他依旧是他自己生命里,仅仅只有一个人便能光芒万丈的他。
郁初北也不好意思说,她是来填充他的生命,丰盈他的生活,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
顾彻看过去,他的位置看得更清楚。
小小的目光里,有距离他最近的荷叶,有刚刚垂直的绿柳,有水面上的小船,有穿上的人。
就如船上的人看不到他,顾彻也觉得船上的人与树丛里的鸟,会动的鱼没有任何不同,都是可以过目就扔的人物。
远不如泛着金光的水面能吸引他的目光,太阳的河水亮晶晶的,像一条流动的星河,像不断需要探索的神奇,是他小小的世界里唯一的有趣。
顾彻如莲藕般的小手臂兴奋的挥舞着,他是扑火的飞蛾,受到召唤的信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水面,随时想跳下去献祭,才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有什么神仙般的人物吸引了他妈妈的目光。
郁初北拍拍他的小屁股,声音很轻,眼里有光:“看到爸爸很开心是不是……我也是……”他撒娇的时候跟你一样可爱呢,冷着脸的时候,生人勿进。
虽然总是说不喜欢你,但却给你准备了小衣服小袜子,是一位心思柔软的人。
“想不想再进一点。”郁初北的世界里,不远处的人是她的爱人,是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比之怀里的也不差分毫的让她想给与的更多一些。
顾君之没有动,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犹如船上最不起眼的船桨,他是树上随意落下来的叶子,是这片院子里微不足道的一种。
精神漫无目的的眼神,悠闲又没有目的,沉寂与一切虚妄,却不留恋空寂。
他就是他,千万种可以是他,也可以不是他,他都不会介意……
顾君之悠然的靠着。
枯洞里的少年,最近得精神状态好多了,伴生的半截少年重新挂在了虚空中,少年眼角滴下的泪是金色的,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并没有融入土地,缓缓的像不远处黑暗的河流聚集。
黑衣青年的身体已经凝视,隔壁的邻居虽然吵的他看不下书,但他也没有把人丢在楼下的臭水沟里。
灰暗、幽静,仿佛空气都充满了粘稠的血腥和暴虐的山体中,一个金色光影的小生命刚刚诞生,便被衣衫半腿轻飘飘的一眼碾压的四分五裂,丝毫金光不盛。
少卿,金光组成的小生命再次成行。
无需泡在血海中的人皱眉,空气中粘稠的化不开的恶意再次不费吹灰之力的绞杀了这道光。
幽静、灰暗、潮湿的山体中,依旧只有血水中的少年随着呼吸,溢出来的血填充上的肉,汇集出的恶意凝视成的血滴,组成的深不见的汪洋,漫上、漫出,流出巨大的山脉,形成一条条扇形的骨路,流入不同的小河中。
其中一条流过唯一一篇草原,血河中的恶念、面孔、尸体欢快的痛快,歌颂者撬开的棺木,枯败的景象,欢腾的血夜。
白衣少年静静的站在这片血色之上,周身环绕着唯一一点微弱的金光,遥看的不远处比他强大的伴生体。
等待他有朝一日破山而出,摧毁本就该崩溃的秩序。
白衣少年只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看向枯洞中的少年。
少年的睫毛动了一下,也许再过不久沉睡的人就会醒来。
白衣少年却不在意,他摊开手心,手心上是微弱的金光和死亡多日的蝴蝶……
少年收回,这一切都归于虚无,只有金色沙粒的天柱,和死寂般的空间……
这次分离出来的两个人格没有攻击性,但是也没有任何建设性。
对压制他的伴生人格,没有任何用处,或者一开始有那种想法就及其可笑。
压制!不过是有限的苟延残喘罢了。
顾君之又看到缠绕在周围的那一点点金光在闪耀。
白衣少爷下意识的抬头,不远的金沙海更加活跃、高兴。
她来了吧。
金色回应,好像虚妄的阳光。
白衣少年冷静的看着这一点点光越来越快。
顾君之却并没有因为金光的明亮,有什么内心上的波澜。
他像个局外人,好像只是看着别人的五光十色,甚至连那点五颜六色都吸引不了他,就是一瞥而过,不知道过没过眼的风景。
郁初北只是靠近了几步,便停止了,免得招人嫌了,对方给她放个大招,她找谁哭去。
顾君之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还是站在了原来的位置,无需他抬眼,湖里的倒影就能看到她含笑的深色。
顾君之目光没有特异移开,眸光中有水,或许有水,有鱼,也或许没有。
他只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看了一段不知道入没入眼的风景。
也许还是看到了的你,看到了她的笑容和她抱在怀里的孩子。
顾君之尽量从毫无波澜的记忆里寻找出这个孩子的记忆,想起,她怀孕过,生下来孩子。
也就是生下的孩子。
顾君之让人见之忘俗的眼睛里没有波澜,他想别人遗忘的净土,度了所有看到他的人,唯独忘了他自己。
这却不影响他余光扫到的‘空虚’,她抱着的孩子犹如坐在树洞里的少年,只是孩子目光更加纯净,没有一丝杂质,没有恶意的半生体,也不是枯洞中的少年伪装的柔弱和胆怯、可怜。
对方是纯净的柔弱,他几乎可以想象,伪造体与正体站在一起时,伪造体内心会升起的恐惧和杀意。
这就好比偷来的幸福,发现被原来的主人看到了,犹如被人堪破了过去未来,赤条条的狼狈。
她怀里的孩子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孩子,无关邪恶,无关善良,比枯洞中的少年,想塑造的任何一个人格都要干净纯粹。
可不可笑,他倾尽权利塑造的只是一个伪造品,对方的一举一动,是他无论怎么捏都捏不出来的自然之态,所以崩塌了自己的意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