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顾君之坐在她旁边,眼睛上的伤还没有好,但黑暗并不能让他的感知减少一分,他无聊的掰着自己指甲盖玩。
咔嚓!
断裂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本来该痛彻心扉的伤口,他却微丝不动,甚至他也没什么感觉。
他隐约记得她也这样做过,现在自己拿来玩,出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触。
一旁站着的保镖在一声声咔嚓咔嚓的声音中,觉得后槽牙发疼,好不容易熬到了声音消失,余光看着床上的人一点点扣指甲盖下血淋淋的肉,骤然觉得心脏发紧,忍不住生理性呕吐的冲动!
变态!
顾君之突然抬头,他的眼睛上缠着一圈圈的绷带,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准备捕捉到了有人的方向。
保镖几乎瞬间止住要冲进洗手间呕吐的冲动!脊背挺直的站立着!
顾君之又在黑暗中垂下头,继续拨弄自己的的指甲玩,初北还疼着,他没道理好好的坐着。
在顾君之摸索到水果拼盘里的牙签,想日给给这个身体一个较重的教训时,他突然停住了动作!目光下意识看向初北的方向!
郁初北手指动了一下,非常轻微,然后睫毛颤了颤,眼皮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接下来又恢复一片死寂。
病房里因为她短暂的异常,似乎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里!
保镖们很怕自己眼花了!因为谁也承担不起给与顾先生希望的结果。
但当两三位保镖都面面相觑,一直伺候病人的护工也不安的互相询问时,众人心里猛然升起一丝狂喜的希望……
顾君之先动了,他率先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的触碰到她动过的手指,呆傻的忘了呼吸。
他……感觉到了……他的初北刚刚……呼吸变了……
顾君之脸上闪过两个月来第一个不加掩饰的笑容,甚至不等床上的人醒来,他的笑容先一步恢复了讨好、乖巧又无辜的清澈样子。
因为他的初北喜欢。
医生来的很快……
……
三天后,顾夫人彻底醒了!
顾君之笑的像个傻子,他的眼睛上蒙着纱布,手指上也缠着纱布。身上、腿上、胳膊上到处都是医生处理伤痕的手法,脸上更是淤青一块连着一块。
但即便条件如此‘艰苦’,却依旧用几乎看不见容颜的脸,笑出了青葱少年的无辜和单纯,让看到他的人如沐春风。
郁初北视线保持着一个方向,没有看他。
夏侯执屹早已经站在夫人的病床边,六十多天了,这是这段日子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如今这把刀终于醒了。
夏侯执屹没看自家表情真真假假的顾先生,神色诚恳的嘱咐夫人好好养伤:“大少爷二少爷都很好,大小姐前天有些拉肚子,现在已经好多了,待会过来复查,让她们抱过来给夫人看看,大小姐快满一周岁了,胖乎乎的很可爱。”
顾君之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夏侯执屹的方向!
夏侯执屹没有理会,先让夫人不要多想最要紧:“老爷子和老夫人身体也很好,初三已经复课了,初四把两位老人家照顾的很好,如果夫人想见,我安排二老过来看看夫人……”
顾君之不高兴,但他用缠着绷带的手托着初北的手,脸上却都是傻呵呵的笑,一点看不出不满意,反而像一个单纯的孩子。
郁初北笑了笑,没有给出明确回答,只是好像手都不是自己的,没有管被托起的手掌,没有任何看一眼的意思。
哎,有什么好说的。
说的轻了,对现在的局面和心里对他的莫名抵触没有用;说的‘重了’,这里看似对她‘一心一意’的人,也没有人敢照着她的意愿做。
客气恭敬却没什么用的关系罢了。
郁初北觉得也就这样了,想离开是不可能了,她能做的就是,收起心里还残存的恐惧,或者说靠时间梳理好自己对他的排斥,主动融入生活。
至于她的意愿,在这些人看来,真没什么价值。
但郁初北很快知道自己天真了,简直三观都被重新惊吓了一次,唯恐她不够害怕一样!
因为她一直不肯理会的顾君之为了讨好她,很快给她表演了个——头淋开水!
郁初北一口气险些没有吓的厥过去!尤其红色、蒸汽、然后肉眼可见的起泡——
郁初北脑海里几乎瞬间回忆起,那天这个人就是用这样平静的表情,将她踩在地上!
吓晕前,郁初北庆幸那只是一杯热水,而不是一瓶
……
病房里。
夏侯执屹简直无语了,他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顾先生能不能安静点!
顾君之额头上的伤没有包扎,因为他觉得还好啊,虽然烫伤了,虽然医生很烦人,让他不要碰,怕感染要小心,他当场就把泡拍破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再说,一点点烫伤而已,值得这些人大惊小怪,他本来想给他表演一点点烫完全身,让她消气的,告诉她,她受过的伤害他一定让自己千百倍的还回来!!
可是初北……顾君之看不见周围人的表情,但是……“她晕过去了……”
“能不晕过去吗!您觉得顾夫人是那种看到男人自残就相信对方爱自己爱到不能自拔的女人!”夏侯执屹更相信顾先生这是先下手为强,给夫人一个下马威!让夫人下面想‘弄死’顾先生的话题能收一收!!
689二更
顾夫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遇到顾先生这种人,弄不好就要凭白背负他们的顾先生的生死。
不是弄不好,现在顾先生就用生死和情绪绑架了顾夫人!
夏侯执屹现在隐约有些明白顾夫人醒来的时候为什不想说话了,就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好说的!郁初北倒是想不顾顾先生的死活!离开这个动不动自残的男人,但她逃的了吗!
顾君之的透在黑暗中四下转头:“我真心想弥补,不管初北想怎么样,我都可以……”
夏侯执屹受不了的开口:“顾先生,能不要心机这么重吗!你敢说你这不是先博取同情!!”真想弄死你自己,你会给人救你的机会!
“初……初北……不能没有我……”顾君之可怜兮兮的垂下头。
所以你不能死是吗!夏侯执屹不想说话了,因为他心里也清楚顾先生不能死,虽然……他们顾先生是做的很过分。
可以后……他们会加倍的补偿她的,只求她……忍忍他们有问题但不能失去她的顾先生……
多看看他的好。
……
顾君之最近老实很多,可能上次拿杯开水淋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因为郁初北醒后,没有一点要心疼他的意思,还是不看他,也不跟她说话,反而——更不想搭理他了一样!
顾君之就有点慌,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她,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有夏侯执屹控诉的那层意思!他真没有!
他纯粹就是为了逗她高兴!想让她出气!毕竟自己那么对她,她想怎么整自己都是应该,他都觉得自己畜生不如!
他还知道她下不了手,所以自己替她动手!绝对不手软,是他理解的不对吗?可他伤害了她,他也受到过伤害,他知道来自亲人伤害的痛,他以后都会听话的:“初北……初北……”
郁初北看着自己的脚尖。
顾君之叫了好几声,没有人应,急忙伸手去摸,却没有在熟悉的位置摸到人。初北的伤势比他轻,醒了以后恢复的也比他快,她已经能下床了,可他腿上有枪伤、刀伤根本不可能那么快。
顾君之摸不到人,迫切的喊:“初北,初北……”越喊越心慌!初北不在!初北!
郁初北坐在床尾的位置,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初北!”顾君之着急的去扯眼睛上的绷带,他要看到郁初步!
纱布连扯带拉一圈圈快速绕开!黑洞洞的眼睛直挺挺的漏了出来!
郁初北本还平静的神色,顿时像别什么掐住了喉咙,呼吸急促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涂满药膏依旧黑洞洞渗人的眼睛,惊的喘不过气来!呼——呼——
顾君之一只眼睛看的见,吓的赶紧喊:“医生!医生!”急忙将乱七八糟的绷带往眼睛上缠,他没有想吓她!他没有!
他觉得自己没用透了,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现在的她甚至不能爬过去捂住她的嘴帮他呼吸!
不是因为他爬不过去!他就是弄残自己他也能爬过去,而是他刚一动,郁初北已经吓的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他慌的不敢再吓唬她!
医生来的很快,应急性哮喘!
顾夫人没有这方面的病史,只能说是被人生生吓出来的!
顾君之哭的无声无息,眼泪一滴滴往下落,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他没有想那样,他真没有……他……
半个小时后,
夏侯执屹站在重新躺下的郁初北床边,顺便看眼一旁木愣愣的顾先生。
顾君之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
夏侯执屹一惊,因为他在顾先生病床旁边看到了顾先生的助听器!顾先生从来不敢摘助听器!!
顾君之似乎真的知道怕了,眼睛上的伤已经被重新处理好,没有助听器没有双眼,他尽量不听不看,这样就感觉不到她,猜不准她的方向,就不会想一直靠近他,就……不要吓到他。
他也不做怪了,老老实实的在他的位置上的坐着,身上所有的伤口被重新处理了一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不依不饶的接近她。
她害怕……顾君之为这个认识手足无措,好像重新回到了那品白色深林里,四周白茫茫一片,无论他怎么喊,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他又要被抛弃了吗……
他本能不高兴,不满意,想反抗,但这些会吓到初北,他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
夏侯执屹本来是埋怨顾先生的,到口的讽刺话都想好了,但看着顾先生此刻的样子,他的埋怨几乎不受控制的全冲着顾夫人去了!而他们顾先生永远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琉璃,无害却承受了太多伤害。
夏侯执屹紧紧转着圈,他们的顾先生应该一辈子学不会克制,应该肆意妄为,应该被全世界偏爱,而不是忍着心底的想念不敢向前一步!
所以哪怕夫人不愿意也要忍着看到他的努力!!
……
郁初北醒来的很快。
外面天已经黑了,病房里灯火通明,除了护工和保镖,病房里没有外人。
顾君之依旧保持着白天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助听器,他甚至听不到太过细微的声音,即便脸上伤痕累累,他看起来依旧像晨光中的露珠,下一刻就可能被蒸发干净。
郁初北看到了他,他的异常很明显。
郁初北也看到了放在他床头上的助听器。两张本来并在一起的床,现在也拉开了一点距离。
郁初北愣了一下,没什么感觉,她揉揉眼睛,还有些累,或者说从醒来后就一直很累,很紧张。任谁一醒来就心上枕边人的各种表演而已不会好到哪里去。
郁初北掀开被子,没什么表情的走到他病床边上,拿起床头的助听器看了一下左右,随手安回他耳朵里。
坏消息是,顾夫人本也不理会顾先生,只是在那个时候更烦他一点而已。
顾夫人的身体恢复的比顾先生快。
顾先生的外伤很多,情况不好到肉眼可见,但好在都没有伤到内里。
郁初北内脏有损伤,对以后长久的敬仰要求很高。
郁初北能说话后,第一个问的是家人还好不好,然后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