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学校开家长会他不来,发奖学金他不来,期中总结表彰大会也不来。
今天,他倒因为这件事来了。
宁秋怔愣了半秒,心中淡笑两声,神情很快又恢复平静。
教导主任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们。
“谢谢老师……”
陶琳接过水一口没喝,看着宁秋和怀舟欲言又止。
她小心翼翼地问,“几位老师好,那个……学校会因为这件事给孩子记处分吗?”
不等教导主任回答,陶琳匆忙地道:“我们宁秋平时很听话的!小舟那孩子我也认得,他挺懂事的。”
“具体情况我们都已经清楚了,但孩子难免会有犯错的时候。做做批评教育,他们会悔改的,处分的事您看就算了吧?”
陶琳的声音里透着关怀的紧张和急切,教导主任微讶于她的态度。
往昔这种的时候,多数家长怒火冲天地赶到学校来,都会劈头盖脸地将孩子痛骂一顿。
部分忍得住怒火的,也难给犯事的学生好脸色看。
而陶琳一开口问的,却是担心学校处分的问题,言语间多有维护。
这样的家长是少数。
前两届学生发生同样的事,女方父亲怒不可遏,一来上就动手打了孩子,在场劝解的老师也颇为头疼。
教导主任神色微缓,家长方开明理智,她们做起教育工作来也会方便许多。
一中通常会用处分来吓唬不愿配合的早恋学生,但不会真的给予处分。
她观宁秋态度恭谨,必然不会“冥顽不灵”。
“您放心,学校是不会因为早恋而给学生记处分的。”
“校方通知家长前来,主要目的是为了能够及时和孩子们沟通。”
“我们禁止学生早恋,也全都是为了学生着想,一来避免孩子们年纪小,一时冲动做错事让彼此受到伤害,二来则怕影响学习成绩。”
“毕竟,他们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当下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教导主任一向出了名的严厉,这会儿到耐心温和一样不缺。
她深知这种事不能态度强硬,否则很容易激起学生的逆反和抵触心理。
“宁秋是好孩子,成绩一直都保持在年级第一,是冲刺名校的好苗子,谁都不希望她被杂事分散注意力。”
“至于怀舟呢,这些日子进步也很大,要保持好目前的势头,不能半途而废。”
陶琳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您说得对,眼前还是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
“秋秋,你们说对吧?”
陶琳搂住宁秋的肩膀,示意她接话。
向老师认错,然后结束在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恋情。
怀舟抬眸看向宁秋,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因害怕而红眼圈,也没有紧张到坐立不安。
等陶琳和教导主任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她淡红色的双唇才轻轻开启。
“老师的关心,我们都能理解。”
“但是,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
怀爷爷悄悄竖起耳朵。
“都说这个年纪谈恋爱会影响学习成绩,不否认,在多数情况下的确是这样,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子。”
“我的成绩不说稳步上升,但从来没有下滑过,老师应该清楚。”
宁秋声音平缓,神色冷静的不像是被抓到犯错的学生。
或者说,她从根本上没觉得自己犯了错。
“再说怀舟。”
宁秋停顿了两秒,继续道:“从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到这学期的期中考试,他从年级倒数第到二百八十六名,排名前进了二百七十四名。”
“他每天的作业,我都会督促检查,做错的每一道题,也都会仔细详解。”
“您担心恋爱会影响成绩,可恰恰相反,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迟到早退,也没有不交作业,更没有顶撞老师。”
言外之意,她很早就已经和怀舟在一起了。
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相反按照着好的方向在前进。
怀爷爷恍然大悟。
怪不得怀舟大半年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又是认真上学又是扬言要考a大。
他一直以为是在怀瑞那里受了刺激,却不想是为了宁秋这个小姑娘。
“至于一时冲动做出伤害彼此的事这一点……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宁秋看向教导主任和陶琳等人,没有丝毫紧张腼腆,态度直白。
“何况关于自尊自爱这门课,从来没有年龄限制,您应该相信我们学的很好。”
“如果所担心的问题都不会发生,又何必视早恋为洪水猛兽呢。”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宁秋所说的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他们无法反驳。
怀爷爷差点激动的跳出去。
孙媳妇说得好啊,说的没错啊,可不就是这个理么!
这几个老师就不该一心想着把两个孩子分开,这不是起反作用么。
宁秋的态度与回答,让沉默的宁致远直愣愣地僵硬在沙发上。
这些话已经表明了宁秋的立场,她拒绝妥协分手。
怀舟微黯的眼神亮起灿如星辰的光。
刚才没有说话表态,是不想宁秋因他的态度为难,所以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怀舟想了很久,如果宁秋选择妥协,他会配合她,然后等她到毕业。
可出乎意料的,她选择做出了从来没有人敢做的大胆行为,说出了那些话。
“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宁秋的事。”
怀舟直视宁致远,神色坚毅。
他不需要请求谁相信他,这就是他的承诺,一个永远不会失信的承诺。
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宁致远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
宁秋的一番话,让他素来没有表情的平静面孔开始有了裂痕。
怀舟的目光,令他急怒又慌乱。
“你懂什么?”
“你这么年轻,能做出什么可信的保证和承诺?”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从今往后你不要再纠缠宁秋了!”
会议室响起急促的呼吸和高昂的怒声。
他蓦然于沉默中爆发,像死火山忽然燃起火焰,令人心下一惊。
宁致远看似冷淡,却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
陶琳吓了一跳,教导主任也面色微动,心下担忧宁秋的父亲会影响思想教育工作的进展。
但是怀舟没有退缩,宁秋也没有怕。
她声音微冷,“您没有资格插手管我的私事。”
这是宁秋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这样的话,宁致错愕地愣在原地。
“宁秋……你怎么这样和爸爸说话?”
宁致远的情绪隐隐激动起来。
“你是我女儿,我没资格管谁有资格管?”
“你们才认识多久?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那些都不可靠!”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开口,宁秋的情绪也控制不住地波动起来。
宁秋猛然直视宁致远,眼神不曾挪开半分。
“您还拿我当女儿?”
她眼眸冷清,像是有雪水消融在了湖水中。宁致远蓦然触及她的眼神,下意识地闪躲开来。
“可我却觉得,您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既然以前不管我,现在也就没有资格管我。”
“谁可靠我不清楚,但怀舟很好,他是什么人我很了解,至少在我心中他比您可靠。”
记忆中十几年来,他们宛如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熟悉的陌生人。
话音掷地有声,宁致远浑身猛然一震,所有人全都愣住。
陶琳看着从自己身旁猛地站起来的宁秋,懵了半晌。
“秋秋……?”
宁秋笔直地站在宁致远面前,她眼神微冷而神色平静,宁致远却依旧不敢看她。
他脸色发白地道:“我是关心你……”
“但是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了。”
“如果您现在真的想关心我,只要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像以前那样,对我的任何事情不闻不问就可以。”
“不给我造成困扰,这就是我现在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