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侯府的老夫人还有机会和邹嬷嬷抱怨,沈府的林氏却没机会,沈梦云还在絮絮叨叨,她此时说个痛快,感觉心里都放松了下来。没发现林氏的眼皮颤抖已经几乎没有,若是扒拉开眼皮就会发现瞳孔已经在慢慢散开。
此时沈尚书在正厅里陪着安平侯说话。
这个比他年龄小一些的安平侯居然是他女婿,沈尚书知道外人不是猜测女儿珠胎暗结,就是猜测他们沈家攀龙附凤。
文臣和武将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更何况沈尚书是十几年前的状元,才高八斗,他少年时候的诗词至今还在读书人那里传颂,但是安平侯不过是认识一些字,是舞刀弄剑的,两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两人的年龄也相差不过十岁,安平侯可以让他喊一声“小老弟”,而不是贤婿。
但是为了瘦了许多苍白脸色的女儿,沈尚书还是打着精神和谢赟说话,询问为什么女儿这般模样,为什么不早些回来。
谢赟解释说道“夫人同我说过,未出阁时候她不爱生病,这种情况下来一场病会格外难受,所以看着瘦弱了些,府里这些日子都不曾断过煲汤,好让夫人早日康健起来。”
至于说不让沈梦云过来,谢赟也有解释,“岳母大人病了,小婿也是忧心,只是……梦云的性子过于纯真,怕连累了岳母在病中还要操心梦云,不敢叨扰。”
这个理由在沈尚书心中是不过关的,越是长辈生病,越是要来探望,哪儿有不来的道理?
只是很快,沈尚书就觉得,谢赟的这个理由恰巧说中了所有事。
丫鬟的步子匆匆忙忙,进来就直接噗通跪下,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夫人,夫人她没气了!”
沈尚书匆匆赶过去,夫人房中是跪了一地的丫鬟。
“怎么回事?”沈尚书的表情又惊又怒,尤其是伸手一摸,夫人的手竟是凉的,也就是说去了有一会儿了,“这人都去了一会儿了,怎么就没有发现?!”
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丫鬟慌张,请来大夫救一救就好了,谁知道竟是去了有一会儿了。
沈尚书的长子、长媳都过来了,甚至外面下了雪,也让通知在舒园里读书的二子回来,再就是通知林家人。
跟着林氏最久的嬷嬷给沈尚书磕头之后,才回禀道,“刚刚夫人把丫鬟们都喊出去了,只留下了小姐。”
“怎么回事?!”沈尚书对着女儿发脾气,“你娘留你说话,你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你母亲身体不好?”
沈梦云发现林氏去的时候,尖叫起来,连滚带爬狼狈远离林氏,尤其是想到自己靠在尸骨上,更是头皮都发麻了起来,被丫鬟扶到旁边的贵妃榻上,现在还是惊魂未定。
沈梦云现在还是在游离天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沈尚书看着沈梦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忽然想到了谢赟的话,觉得处处看不过眼的“贤婿”竟是说了一句实话,沈梦云只是回来一次,就害死了林氏,若是多回来几次,岂不是把整个沈家都给祸害了?!
二儿子等到开了年就要下场,因为这一场热孝少不得要拖三年,还有二儿子的婚事,还有林家,林家老太太本来就身体不好,听到了林氏去了,林家又要乱起来,这一切的祸根子就是这个现在还缩在贵妃榻上的沈梦云!
“我不知道。”沈梦云畏缩了一下,眼泪往下落,“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我好害怕……”
长媳看着沈梦云的模样,一声长长叹息。而长子更是轻轻抽泣了一声。
这叹息和抽泣声让沈尚书心里紧绷的弦断了,上前伸手就用是用力一耳光,扇在沈梦云的脸上,“你和你娘在一个房里,她身子都凉了,你才发现?!你现在说不知道?”
安平侯的身份尴尬,他没有入内,而是在外候着,听到了这样清脆的巴掌声,还有沈尚书的怒吼声,伴随着的是沈梦云的尖叫声,然后哭着说道,“爹,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抬头看着深夜,抚着面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老夫人跌入到火盆里的那一夜,和今夜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这沈尚书的府中有长辈,所以沈梦云挨了这样的耳刮子,当时的自己可无人敢给他巴掌。只是那些丫鬟还有婆子的眼神和动作,都表示是他的错。
沈尚书把女儿从贵妃榻上拽到了妻子面前。
看到了尸体,沈梦云就往后躲。
沈尚书气不打一处来,脚踹在沈梦云的后腿弯处,让她直挺挺地跪在床前,他的嘴唇颤抖,脑中浮现了许多,最终说得是,“你娘,白疼你一场。”
沈梦云的年龄最小,从来都是掌中珠宝,就算是执意要嫁给安平侯,伤了他们的心,让林府的老夫人病了,他们失望,还是疼着她。而且林氏要不是关心她,会屏退了下人?
结果沈梦云太让人失望,在发现母亲去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害怕,那是她的生母啊,死之前还操心她的事的生母啊,居然就是这个反应。
千万言语的一句话,就是白疼了沈梦云,简明却又一语中的。
沈梦云猛地跪在地上,因为疼痛眼泪只流,“爹……”
“别叫我爹。”沈尚书的脸色铁青,他身子晃荡了一下,是长子连忙扶住了他,“侯夫人,府中多事,今日里就不留你了。”
柳绿被这样的架势吓得只会抽冷气,樱红眼底滑过一丝难过,这沈家人终于知道自己宠沈梦云宠得太过。
要是早些时候就发现,该有多好啊。
长媳认得樱红与柳绿,知道樱红较为稳重,就对着樱红招招手,“老爷气得厉害,你们先把你家夫人搀扶起来,侯爷也在外等着。”
樱红点点头,凑到了柳绿耳边说了,两人就把沈梦云架起来。
沈梦云浑浑噩噩的,等到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回过神来,打了一个寒噤,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要是走了,就彻底和沈家断了联系,想到了父亲冰冷的噬人一样的目光,看着那合拢的雕花门,她又着实害怕。
“走吧。”谢赟握住了沈梦云的手。
侯爷温暖的手,让沈梦云抬起了头。
长廊里悬着灯笼,跳跃橘色烛火里,他的肌肤光洁,眉飞入鬓,神色炯炯,眼里也是对她的关切。
父亲是噬人的目光,兄长对她的眼神冰冷,张嫂对她笑也不笑,此时侯爷眼底的那丝暖意让沈梦云握住了他的手,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第66章 女主是婆婆13
侯府里这个冬天过得一点也不好,比过往没有侯夫人的时候还要糟糕。
先是沈氏病了,然后是老夫人栽到了火盆里,烧了一大块头皮,再就是沈氏的母亲去了,春节里过得都怪没滋味的。
林氏算得上年轻了,她因为一场病都去了,老夫人唏嘘感慨了一番,也不敢让沈氏伺候。
本来老夫人看沈梦云不顺眼,想着要不要折腾一下,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好好的一个活人,因为关心她,把下人屏退了,结果沈梦云倒好,也不关注病人,竟是让生母身子凉了才发现人去了。
亲娘都给折腾得没命了,沈梦云还觉得委屈,觉得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罢了罢了,自己的命自己最珍惜,老夫人就指望儿子早些让沈梦云的肚皮隆起来,早些生下她的孙儿。
沈家是想瞒下这件事,只是这其中有个樱红,见不得沈梦云好,冒险把这件事给传了出去,于是,在沈氏出殡的那一日,京都里大部分都晓得了沈梦云做得混账事。
生母关心她,屏退了丫鬟单留下沈梦云,结果沈梦云就没有发现林氏的不对,等到林氏的身子凉了,才尖叫出声。
沈家的林氏入土之后,沈家大门闭门,林家也是,听说是沈林两家都和侯府交代了,让不要带着沈梦云上门。
世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世家嫁女从未如此,都是当多一门亲戚走动,只有沈梦云这般的高门贵女嫁人了,反而被娘家的人当做泼出去的水,不欲再打交道。
这种风声,加上沈林两家的反应,京都里最热闹的事,就是议论沈梦云的事,诸人感慨一桩事宠女不能宠得太过,以免把女儿养成了沈氏模样。
此时是元宵节,因为摩肩接踵都是人,宁蓁蓁与谢谨之两人走得很近,在人群里直接攥着手,免得走失。听到了旁人又开始议论起来安平侯与沈梦云。
“你知不知道,要是把女儿养得太娇气,就会不管不顾要嫁给老男人,侯府夫人?这个位置算什么,现在又不打仗,安平侯的年龄都足以做人的爹了。”
“林家原本挺宠家里的一个小姑娘,现在都请了最严的嬷嬷,说是务必不能让这个歪了性情。”
“可不是,要是养个女儿,养成像是这样的性格,还不如直接掐了了事。”仗着带上了面具,谁也不知道是谁,就说着八卦。
宁蓁蓁想着沈梦云原本手里是一手好牌,结果自己把路给走死了,最起码也要多顾着点林氏啊,没有了林氏护着她,今后在谢赟那里受了委屈,真真切切连个娘家都没有了。
沈梦云受到了打击,似乎是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缩起来,就像是一首诗说得,可以有一人免她奔波,难过,给她心灵慰藉。
如今没有了娘家,父亲恨她,外祖家里也是,此时沈梦云和安平侯的感情是突飞猛进,有些像是书里写的那样,举案齐眉。
今日里是元宵节的花灯会,先前宁蓁蓁就听丫鬟说了,沈梦云看不到的地方,府里头的下人都忙着做花灯,就连她院子里的下人也是,宁蓁蓁索性由着他们去做,做了侯爷就给赏钱,也算是府里头难得热闹的日子了。
谢谨之问道“想去河边看看吗?”
宁蓁蓁点点头,“好啊。”
两人等到了河边,早就见到了拱桥上的那两人,虽说带着面具,认衣服也认得出来,沈梦云穿的斗篷是京都里罕见的存在,通体雪白的狐狸毛,下摆裙是绯色衣裙,旁边穿着圆领袍也同样带着面具的是谢赟。
谢赟哄小姑娘还是挺厉害,给沈梦云放一河的莲花灯。
同一色的莲花灯不远处顺着水流往下,光芒璀璨,宛若银河流淌。
不少女子都心中艳羡,这让沈梦云也高兴了起来,先前总是有人听到人说她的不好,此时放莲花灯的时候,旁人就说起来,这般浪漫多情。
没人认出谢赟与沈梦云,又或者是认出了,假意做认不出,免得尴尬。“这安平侯也真用心,一河的莲花灯。”
“就不见我家相公如此,安平侯哄媳妇也算是用心。”
“毕竟是位小娇妻,还是要哄得。”
宁蓁蓁与谢谨之两人穿得不像是沈梦云与安平侯那样高调,衣着也就是看着比一般小门小户好一些罢了,两人牵着手,按照宁蓁蓁的说法,就直接当做这花灯是谢谨之放得。
谢谨之也问过妻子要不要这花灯,宁蓁蓁很俗气地摇头拒绝,“有人要放,直接看就是了,莫要浪费银子,还惹得父亲的眼。再说了,父亲给母亲放,我们赏灯也是一样,反正是谢府的下人放灯,我可以当做是你放得。”
“你不会觉得遗憾吗?那毕竟不是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我知晓就够了,不必对外证明些什么。”
日子从来都是过给自己的,舒心而又恣意就好,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两人就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安平侯府放得莲花灯。
桥上的人,让人猜到了是安平侯与他的小娇妻,这河边的人其他人猜不到是世子与其妻。
两人不怎么说话,只是一路攥着手,不曾松开。
等到灯放得差不多了,宁蓁蓁就和谢谨之去猜灯谜。
宁蓁蓁手里拿着好几个灯,寻得都是好看的才让谢谨之去猜,一路过关斩将,就连远远跟着的丫鬟手里也分了灯,有的灯谜还有彩头,一晚上下来,宁蓁蓁得拿着差不多接近百两的银子。
这个时候武将出身的谢赟就毫无用处,他猜不中灯谜,也不会下棋破解棋局。
这让沈梦云有些失望,不过想了想一河的莲花灯,又觉得今日里已经得足够多了,只可惜她嫁人之后,这段时间事情太多,都与昔日里的手帕交断了联系,不然要是有聚会,就可以炫耀一下侯爷的用心了。
父亲扇她耳光,还一脚踹在她的腿弯,让她觉得被所有人孤立,幸好这个时候还有侯爷在她的身边。
那一日安平侯还让她喝了一点酒,沈梦云也就知道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借酒消愁,喝了一些酒那种微醺的感觉,会放大高兴的情绪,让人觉得烦恼都去掉。
她酒后与谢赟行周公之礼,两人的感情也渐渐浓厚起来。沈梦云偶尔见到了谢谨之,心中也只是少有波澜,不像是以前那般悸动。
谢赟见着沈梦云渐渐没有了谢谨之,虽然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总体上还是可以按照他的想法走的,便在这样的花灯夜晚里,对沈梦云说道,“梦云,我打算同圣上说,去做个外放的官。”
猜不中灯谜,沈梦云的手里拎着的是买来的花灯,她冷不丁听到了丈夫的话,愣住了,“那我呢?”
难道放花灯,就是因为他要离开了?要把她留在侯府里,所以用花灯哄她?
沈梦云当即脸色有些难看,自从烧着了头皮,老夫人现在不吃斋念佛了,脾气有些古怪,她看着怕得慌;她也不敢去惹儿媳妇柳氏,那就是个棒槌,哪儿有人会故意早晨一身汗味闯进来,就算是要恶心别人,自己难道一丁点面子都不在意?这种破罐子破摔的人,她也不好惹;至于说谢谨之……她现在心已经在侯爷身上了,见他不至于说心中毫无波澜,也不像是过去一样,巴巴地把一颗心都捧在对方面前。
沈梦云想到这是谢赟哄她高兴而已,很快就要把她一个人丢在京都里,直接啪得一下,就把手中的灯笼给扔在了地面上。
这惹得别人惊呼出声,因为烛火一下子就烧了灯笼纸,那灯笼骨又是竹做得,淋上了蜡油一下就烧了起来。
灯笼横在中间,这可不让人惊呼,这里人又多,要是烧了衣服,就是一桩大事故了。
这摆灯笼摊的人反应及时,连忙就有旁边的人直接把一盆水滋啦把火给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