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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幽精没脸没皮,胆儿巨小,顺杆攥了他的手臂不松,可怜兮兮地小声说:“元哥哥,救救救我,我不想回去。”
    这话一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百九十八年前救过的那个女修上门来了。
    元还活了三千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就没遇过宁愿在外头飘荡不肯回正身的幽精,偏还皮厚,赖在他身边不肯走,像只抱紧主人腿的幼兽,掰都掰不开。
    “前辈,在下与师弟乃是啼鱼州双霞谷赤秀宫中弟子,奉命前来送七星草。本该过午就至,不想今日山中初雪,所以晚了时辰,还望前辈恕罪。”季遥歌又报了一次家门,目光从那小姑娘身上扫过,引得小姑娘一阵瑟缩,也不知她在害怕什么。
    “拿进来吧。”他开口,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醇厚,不见苍老。
    转身,背景也挺拔,若非那一头不修边幅的白发,倒看不出是个老人。
    莫名地,有些熟稔,可季遥歌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他在前头领着路,小姑娘就巴巴地缠着他的手,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季遥歌在后头跟着,看他三番两次要把小姑娘的手扒拉下去,小姑娘愣是没叫他得逞,那手一松就跟要她命一样,马上就能再缠回去。
    季遥歌想笑。
    还真就笑了出来,前面的人听到笑声,转回头,用仅有的一只右眼睇她。她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礼,他也没计较,一老一小继续往前走,白砚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师姐,我听说这住的人脾气很古怪,你觉得他是这里的主人吗?还是说另有高人暗藏在后?”
    季遥歌摇摇头:“不好说。”她在这一老一小身上都没感觉到什么灵气波动,老人周身气息很平稳,这种情况要么是他境界太高隐藏实力,要么就是他本身修为平平,灵气一般,与她差不多,筑基期的修为,至于那小姑娘,她身上一点灵气都没有,像个凡人。
    可是凡人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不太合理,季遥歌忍不住多看两眼。小姑娘傻里傻气,一根筋儿通到底似的,什么都浮在脸上,毫不掺假,虽然不知她为何惧怕自己,但季遥歌对她却存了丝难以解释的亲近感与诡异的信任。
    老人把他们带到一个独立的石洞外,指着堆满杂物的洞室,面无表情地吩咐:“七星草不能久存储物袋,你们将草浸入石洞右边的蓄灵池里。”
    毫不客气地使唤。等到季遥歌和白砚的身影消失在洞口,他才转头将小姑娘的手用力扯下来:“她不是来收你的,不过你要是再继续这样,我不保证她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小姑娘偷偷看着石洞,道:“那要是她看出来,你会帮我吗?”
    “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帮她。”他拒绝的毫无情面。
    近两百年的陪伴,也不能让他的铁石心肠动摇。小姑娘眨眨眼,赖上去:“我要是被她收回去,三魂齐全,她就会知道是你拿了她的魂魄不还,到时候就会传出你堂堂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却勾走一个女修的情魂,这像话吗?”
    独魂不算太傻,还知道威胁,元还气笑了:“那我更该主动将你归还。”
    “……”小姑娘脸一垮,怨怨地看他。
    “前辈,七星草已放好,不知还有何事吩咐。”季遥歌从洞里出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虽说对方修为不高,但这地方摸不清底,她态度客气自然没错。
    “没事,你们可以走了。”出声的人,却是那小姑娘。
    小姑娘说完,又缩到老人后面。
    白砚看看天色,雪已越下越大,原来的雪片成了鹅毛大雪,寒意浸骨,就算修士已有御寒的本领,也架不住皮肤被冷得刺疼。
    “前辈,今夜风雪大,御剑难行,山路也肯定被封,还望前辈看在我和师姐冒雪送药的份上,容我们留在此避寒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下山。”他抱拳道。
    元还转身,声音飘来:“不要进内洞。”人已远去。
    ————
    狮公岭的悬洞很大,内里弯弯绕绕好几个洞室,但人家已经发话,不能进洞,所以季遥歌和白砚只能憩在悬洞外,借悬洞外那片飞岩作瓦,暂时避雪。
    四面无挡,风呼呼地越刮越猛,大雪似没尽头般绵绵不绝地下,温度越降越低,筑基期的那点修为不够抵挡,季遥歌和白砚也没准备御寒的法宝,只能在飞岩下盘膝运气,以自身功法来对抗这凛冽寒意,在心里期待天早点亮。
    啪——
    有人往地上扔了捆柴火。木头是劈过的,上好的,干燥梧木。
    季遥歌和白砚同时睁眼,看到小姑娘莹白的脸。她的表情一直很生动夸张,但是脸上没有血色,这让她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但那双怯生生的眼睛流露出幼兽的警惕与天真,又鲜活非常。她对季遥歌的害怕,是肉眼可见的,但她又容易心软,这是典型的人类幼仔表现。
    蓬——
    白砚用八方离火点起这堆梧木。离火色微红,照得每个人的脸像上了层胭脂,寒意被驱走不少。季遥歌知道小姑娘怕自己,索性不作声,仍闭上眼。倒是白砚搓着双手召唤她:“小丫头,谢谢。坐过来点烤火?”
    小姑娘摇头——木头身体怕火,万一爆个火星到身上,她这央了元还两百年才得到的身体就废
    了。
    白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怕生,自己挪挪位置,坐到她旁边。小姑娘见离季遥歌有些远,她也不是来抓自己的,心里稍安,没刚才那么害怕。
    “叫什么名字?”白砚那脸,老少通吃,温情的时候完全可以胜利兄长这一角色。
    小姑娘认真想了下:“小白。”说话间偷看季遥歌一眼,她仍闭着眼。
    白砚逗她:“那我叫大白,咱两真有缘。”
    “啊?”小白姑娘信了,杏仁眼扑闪两下,叫了声,“大白哥哥。”
    这下,不止白砚笑了,连季遥歌也忍不住睁眼——修仙界哪来这么个活宝贝?
    小白姑娘却盯着白砚的笑脸直看。白砚生得好,绯红的火光下,他那笑明朗温柔,没有媚门的轻浮流气,有点像……像万仞山的那人……
    “大白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小白姑娘的夸让白砚高兴,他摸着自己这张脸,不无自信:“那当然,哥哥我可是啼鱼州第一大美男子……”
    话没完就被小白姑娘打断:“不过,比我师兄差一点儿。”
    “你师兄是谁?”白砚不认输,觉得逗她挺好玩。
    “我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小白姑娘说着,再偷偷看了眼季遥歌。
    季遥歌想起顾行知——一百九十八年,她很少想起顾行知。少了幽精,她感受不到因爱而生的思念、迷茫、痛苦,顾行知之于她,就像遥远过去的故人,他们有过双修盟约,也曾相许白首,可如今她甚至想不起自己当年到底爱没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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